第二日一早,裴璟珩正要去上值,却见一辆青油布马车与他擦身而过,先一步出了府。
裴深骑马陪在一侧,正伸着头跟车里的少女说话,逗的她捂嘴笑的眉眼弯弯,花枝乱颤。
二人有说有笑,眼里只有彼此,完全忽略周围一切人。
苍青察觉到主子的神色有些不对,主动上前回禀,
“爷,表姑娘说要去找工匠装潢铺子,二公子听说后,自告奋勇去帮忙了。”
裴璟珩垂眸,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阮娆去了绸缎庄,支使裴深帮忙去找工匠,自己则跟覃伯上了二楼单独说话。
“大小姐让准备的那些磷粉,事后全都销毁了,没人查的出来,大小姐放心。”
“另外走水之前,我找借口支走了二房塞进来的人,留的全都是我自己的亲信,用火毛毡裹了要紧的柱梁才点的火,整体损坏不大,稍稍整修一下就可以用了。”
“这次多亏了覃伯,否则不会这么顺利拿下。”阮娆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就要覃伯费心,仔细其他六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全都细细筛一遍,留下可信的,其他全都给银子遣散。”
“七间铺子,我打算打通其中六间,剩下一间留作别用,至于装潢,还请覃伯找些可靠的人来,我这儿有些想法……”
她掏出几页图纸,看得覃掌柜顿时瞪大眼睛,连连惊叹。
“这、这么豪奢的铺子,大小姐你这是……”
阮娆微微一笑。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一行的顶尖儿。”
整整一日,阮娆都在忙铺子装潢的事,裴深忙前忙后帮着张罗,选定了工匠,拟定了物料价格后,天也差不多要黑了,二人只好打道回府。
刚进门,就有小厮迎上来,说春晖堂老太太请众人都一起去用晚膳。
二人于是又一路说说笑笑往春晖堂走。
春晖堂内,众人齐聚一堂,正陪着老太太扯闲篇,远远就见二人并肩走来,一个迁就低头,笑容开朗,一个不时仰头,抿唇微笑。
一动一静,一高一矮,俨然一对璧人。
裴璟珩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淡淡苦涩从舌尖蔓延开来。
他垂眸,望着褐色的茶汤,淡淡吩咐:“来人,重新沏一杯。”
春晖堂里,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有的当热闹看,有的却红了眼。
谢灵儿低下头,借着喝水的动作,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帮她顺了顺背,似乎在无声安慰。
谢灵儿抬眼看去,正好与郑婼薇那双担忧的眼神对上。
“莫担心,你有的是机会,姐姐跟你保证,不信你瞧那边。”
谢灵儿顺着郑婼薇的视线看去,只见卢二夫人绷着脸,握着茶盏的手骨节泛白,隐隐颤抖。
瞧卢二夫人这脸色,若不是老太太在这儿,怕是她早就掀桌子了。
“深儿!过来!”
裴深进了屋,刚跟老太太行过礼,卢二夫人就迫不及待把他叫到身边。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过你,少跟她牵扯吗你怎么就不听呢!”她咬着牙压低声音骂道。
“母亲,您为何对阮表妹这么多偏见她一介柔弱孤女,寄人篱下,您就不能对她宽容点。”
“你!”卢二夫人气的噎住。
裴老夫人这时突然看向裴深。
“深儿,你大哥在禁军里给你谋了个团练的职位!这下好了,你终于可以留在京中,再不必回边关了!快,还不快谢过你大哥”
裴深一愣,看向坐在一旁的裴璟珩,当着祖母和母亲的面儿,赶紧给大哥郑重道了谢,一转头,却赶紧小声问道:
“怎么回事大哥你不是向来不肯用职权谋私私利的么怎么今日破例了”
裴璟珩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整日游手好闲,总要给你找点事做。”
“可、可我答应这段时间要帮阮表妹装潢她的铺子呢。能不能缓两天再去”
“明日辰时,京郊大营,迟一刻十军棍,你自己掂量着办。”
裴璟珩淡淡扔下一句,站起了身。
“祖母,孙儿有紧急公务要去处理,先告退了。”
“去吧。”裴老太太摆摆手,轻声叹了口气。
裴璟珩目光微微一转,淡淡朝一旁看了眼。
阮娆正低头帮裴老太太按摩手上的穴位,听到他走,竟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真是洒脱,说收心就收心了。
也或许,她原来所谓的一心倾慕,不过是哄骗他的障眼法罢了。
裴璟珩脸色愈发的冷,转过身,目不斜视地走了。
次日一早,阮娆刚出了垂花门,就见长风一脸为难地迎上来。
“表姑娘,马车的车轴坏了,奴才已经托人去买新的轮轴了,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没事,我就在这儿等着。”
“出什么事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阮娆转头望去,抬眼却看到坐在车里的裴璟珩。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转回目光,看向前方。
“马车坏了我正要上值,要不要捎你一程。”
“多谢世子爷好意,就不劳烦您了,我等等便是。”阮娆客气而疏离地婉拒了。
裴璟珩垂下眸子,漫不经心道:
“也不算劳烦,正好顺路。”
“真的不必了。时辰不早了,世子爷快走吧,莫误了上值。”
阮娆微微欠身行退礼,转身走了。
裴璟珩唇线轻轻一抿,抬眼正和苍青探究的视线对上。
“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苍青挨了训,赶紧收回视线,一扬鞭子,马车即刻出了府。
阮娆目送那双辔马车离开,消失在路口,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想搭便车,实在是因为,她今日去的地方,必须瞒着裴璟珩。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修好,径直朝着施工的铺子行去。
阮娆下车进了楼里,过不多时,只见一主一仆两个男人从楼里走了出来,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朝着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而去。
虽然二人伪装得极好,但盯梢的人也不傻,只看身形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表姑娘去逛隆昌地下赌坊”的消息便摆在了裴璟珩的案头上。
“隆昌赌坊。”他喃喃重复了一句,总觉得今日在哪听过这个地方,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索性不再去想,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卷宗。
须臾,他手下的通引官突然走进殿内,恭敬禀报道:
“殿帅,大理寺说这会儿人都去出外勤了,腾不开人手送卷宗,让咱们殿前司的人自己去取。”
大理寺三个字如一道闪电突然劈过裴璟珩的脑海,他这才想起,今早偶然听到大理寺卿的一句话。
“……诱蛇出洞,围剿隆昌地下赌坊……”
裴璟珩瞬间脸色一变,霍然起身朝外走,声音冷沉:
“带上一队人马,去隆昌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