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繁发动术式令竹内春再一次发起高烧,他的身体更加虚弱,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里梅每日都会准时端来药,竹内春皱着眉与眼,将苦涩咽下后抬头看见对方正看着他。
愣住的间隙碗就被人接了过去。
自从上次里梅用冰锥“杀死”他后,已经许久没和他说过话了,处处精美的宅院下银发小孩就像被人设了道禁令,除了两面宿傩谁都不理睬。
药进肚腹,竹内春咂巴着嘴,躺在榻榻米上,窗外的光线将满室照得昏黄,双眼渐渐下搭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过来时天色已黑,浑身被汗渍浸湿,黏糊糊的让人好一阵心烦。
高烧下几乎每天都要换两到三套衣服,因为没钱尽捡着里梅的在穿。
至于他的钱早在最初就被河水冲跑了。
走出房间,月色十分美。
举目望去整片天空压得极其低,他站在回廊下,只道星河近在眼前,夜色璀璨,想来明日是个艳阳天。
从院落的晾衣架上随手取下件衣服,顺着回廊往深处走。
宅子里有一间澡室,修得方方正正极其宽敞,不知水从哪儿流来,反正竹内春每次踏进去都是暖热的。
脱下脏衣服,竹内春用木勺挑了两盆水哗啦啦地往身上一淋,等汗渍洗净才没入水中。
团团热气环绕下,系统给他点播了一曲小跳蛙,还是儿童版本的。
竹内春听得身心愉悦,就让它一直循环。
【不死之身】发动后会让咒力造成的伤口恢复原貌,室内微黄的烛灯照得少年一身肌肤如瓷般白净。
竹内春伸长手臂,交叠在一起枕着脑袋,他趴在池边,长发湿漉漉地挂在颈上,乐声轻快没一会又闭上了双眼。
“别睡了!”系统催促他,“都快泡肿了,赶紧起来回屋睡觉。”
竹内春抿紧嘴,嘟囔了句烦却还是听话地站起来,用脏衣擦去多余的水分,等换上干净的才发现不对。
袖子很长,几乎盖住了两只手,腰围更是大,需要系好几圈绳才不会空荡,等走出澡室,立在月光下才发现拿错了衣服。
这体型只能是两面宿傩的。
望着两片长长的衣袖,竹内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对方一直穿着女式和服。
暗道毛病,往回走时偏偏与正主撞上了。
宿傩盘腿坐在回廊下,赭色的短发清爽地搭在脑后,双手插兜,目光平静地望着夜空。听见动静视线倾斜过来,在竹内春身上尤其是衣服上停留了数秒才转头。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草丛中响起几声蝉鸣。
竹内春心里的算盘就和那没完没了的蝉虫声一样,叽叽喳喳吵闹间毫不妨碍他朝宿傩靠去的脚步。
没料到踩住了衣摆,眼见要翻出回廊往泥地里栽,他反应极快地去抓两面宿傩的衣服——这应急速度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只听刺啦一声,人摔了个四仰八叉。两面宿傩漆黑着脸,光裸着半边手臂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找死吗。”
真是倒起霉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竹内春眼冒金星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换的衣服又脏了,他有些哭丧,瞪着宿傩语气同样不见好。
“看见要摔了也不知道拉一把。”
宿傩啧了声,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收回目光继续看天空。
没一会耳边响起一连串猫叫似的“宿傩”,他的脸色愈发漆黑,烦得不行又无可奈何,抬手将人从地上抓起来放到身旁。
“安静点。”
竹内春眨眨眼,没吭声,只是过分地抓起那截断袖开始擦脸上的灰,一圈擦完还剩下脚,但袖子已经脏了。
“你干嘛。”
宿傩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朝前伸的爪子,竹内春抿起嘴,慢半拍地说:“你的造型我很喜欢。”
在两面宿傩看傻子的目光下,他伸脚踩进腿骨中间,在淡色的和服上搓了一阵就被逮住腿。
“咒术师……”
“春。”少年看着他,白皙的面庞沾着一点没擦去的灰,月光在他微微弯起的眼里流淌,两面宿傩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
竹内春道:“我的名字。”
名字
两面宿傩才不关心他的名字。无论咒术师、阴阳师还是女巫,弱小的人类不配让他记住名字。
将他的腿扔出去,宿傩站起身,脸色不好地往自己屋里走。
这下回廊中只剩一地如霜的月光和少年了。
敛去笑容,竹内春面无表情地返回澡室,等冲洗干净回到屋里还得擦头。
长头发好麻烦,但是原主的身份和母亲的话令他无法随心所欲。
等折腾完已经控制不住打起哈欠,脸陷进被子里,没一会竟浑身颤抖起来,隔了几分钟抬起一张笑出泪的脸。
那半截断袖被他整齐地叠在枕头边,好似提醒着他再接再厉。
一夜无梦,第二起床后竹内春又开始折腾了。
像是脱离桎梏无法无天的野马,把晾衣架上属于两面宿傩的衣服全部拆缝成了现代的短裤短袖。
不光自己穿还分外贴心地给里梅与倒霉蛋都备了份。
比起里梅不理解是什么东西的神情,两面宿傩恨不得杀了他又没法动手的样子更为有趣。
没几天他又开始整幺蛾子,找里梅要来工具,把院子里唯一一棵树削成了秃头,心里默念着罪过,手上却和着脑内的双截棍,快活地锯起木头来!
几次失败后终于让他做出个四不像的拖鞋,踩着当真硌脚啊!转头又不怕死地跑进宿傩房里翻出衣服。
在里梅欲言又止的神情下一层一层塞进兽皮里,又用稻草扎了个乱七八糟的鞋板将他们缝在一起,别说只要不下雨他就是古日本最靓的仔!
然后又糟蹋了许多衣服,给里梅和倒霉蛋各做了一双。
里梅木着脸,一边收拾乱得像台风过境般的院落,一边冲他道谢。
归功于竹内春,这些日子两面宿傩极其暴躁,等杀完没事找事的妖物,回到家看着自己忽然空了大半的衣箱,他的脸真快与黑炭齐名了。
宅子寂静,想必咒术师又拉里梅去后山做什么烧烤,等抓到人时狠话还没出口,前者见着他就像看到金山银山般飞奔过来。
凑在身前,眼睛又黑又亮,如月光般亮着清澈的光。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说要给他看个宝贝。
在夸张的语气下,一双缝得极其难看的鞋子出现在面前。
宿傩:“什么丑东西。”
空气一静,接着咒术师竟把鞋拍过来,差一点打中脸!两面宿傩清晰地看到他失望了瞬,像只双面狐狸开始卖惨。
“我可是做了好久,是不是里梅!”
被点名的里梅从篝火前回头,望着两人乖顺道:“是的,宿傩大人。”
说得好像专门为他做的一样!
没看错的话里梅你脚上也踩着双吧!
心觉荒唐,自从前段时间喊里梅杀过他一次后,这家伙整个就变得极其不正常。
想不通原因,只道是自己把他捆在身边而做出的报复。
真是弱小又幼稚。
等几人坐下,里梅拿出烤好的野猪肉,“宿傩大人,这是春大人提供的思路,选取了山中……”
“行了。”宿傩冷淡打断,心里烦得紧,现在可不想听些有的没的。
见他脾气这么暴,竹内春直接拎起少年,超大声喊道:“里梅,我们孤立他!”
青筋在两面宿傩脸上竖起,他从不担心里梅会背叛自己,倒是这个咒术师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忽然嘴上一热,咒术师将烤串喂到他嘴边。
宿傩闻了闻,鲜美的滋味与从前吃到的都不同,好奇心下他伸手接过。
吃的过程中看见一身短袖的咒术师又回到里梅身旁,两人头挨头说着话,这景象令两面宿傩凝了神。
面前的咒术师时常给他奇怪的感觉。
对自己非常狠,却为了一个女人又是求他又是逃跑。
想逃
两面宿傩嘲弄地想,等解除了术式就是你的死期。
竹内春这一身奇装异服在千年前的人眼里等同于裸/奔,不说里梅了,就连贯彻“哥的人生你少管”的倒霉蛋都敬谢不敏。
竹内春当着他们的面一脸惋惜道:“你们失去了一份快乐。”
快乐
仿佛读懂了宿傩的困惑,他道:“一份与空气亲密接触的快乐。”
两面宿傩盯了他几秒,接着冷脸从人身边走过,端的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比起兽类,两面宿傩还是更爱新鲜的人/肉,里梅最懂他,当晚碗碟中装着什么可想而知。
只有竹内春不知道。
他在宿傩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慢慢停止了咀嚼,空气尤其凝重,里梅在身侧小声解释了句,就见人反应极大地冲出了屋子,呕吐声如同天雷彻响院落!
两面宿傩畅快大笑着,几乎将他企图挖空肚腹,极度痛苦的声音淹没。
多日积压的阴霾在对方吃亏后瞬间一扫而空,拎酒大口灌下,没一会又大笑起来。
里梅默默吃着饭,既不去管屋外吐得昏天黑地的咒术师,也不应和宿傩愉快的心情。
他只是吞咽着食物,无声地想:
宿傩大人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