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此世道,三人成虎的事儿可不少!”
“呵呵,公渊(廖立)啊,倘若关家父子真的不和,二将军又岂会派我来长沙郡见你。”
与长沙太守廖立说话的。
不是别人,乃是世居沔南,当地的豪门世族、如今关羽的主薄,廖化。
区别于《三国演义》中,廖化黄巾贼出身。
真实的廖化,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族子弟,文武全才,远非周仓之流可比。
人言——“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本意是比喻办事缺乏好手,让能力一般的人出来负责。
但这句话,简直是把廖化“黑到底”了…
历史上的廖化,能力并不平庸,文武全才,能谋能打,简直堪称忠义无双的一代名将!
事实上,廖化并不是以“武人”身份出任仕途。
他是实实在在的氏族子弟,是文化人…
做了几十年的文职工作。
比如在荆州时期,他就是关羽手下的主薄。
蜀中时期,他是诸葛亮的重要幕僚。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发展,关羽败走麦城。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那时候的廖化为了保住性命,忍气吞声。
其实,作为当地的“豪门氏族”,只要廖化愿意,他能很轻易的帮吴军收编关羽的残军降卒,以此立功,成为孙权的座上宾。
可廖化上演的是几乎完美复刻“关公”版本的——“身在吴营心在汉!”
庸庸碌碌,苟且偷生。
白吃了孙权几年粮食的廖化,当听到刘备进攻东吴的消息,他立马装病猝死,趁机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跑,并与蜀军会和。
如此赤胆忠心的人才,刘备也为之所感动,特意加封其为宜都太守。
从那时起,廖化的职业生涯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但事实上,因为诸葛亮第一次北伐,错用马谡,导致功败垂成。
这使得诸葛亮在接下来的北伐中,使用文官时,格外的小心。
作为诸葛亮手下颇为信任且器重的文官“廖化”,诸葛亮对他的使用更是异常谨慎,始终让他待在后方出谋划策,管理后勤。
这样做的目的,是马谡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一来诸葛亮要堵住了众人的非议,二来也是诸葛亮对廖化的一种保护。
真正有机会带兵,那还是诸葛亮殒命五丈原之后。
姜维接管兵马大权,正是用人之际,诸葛亮核心圈里的廖化,自然成为最佳人选。
这就是所谓的——“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然后就是23年,廖化带军攻打魏国营寨,面对敌军援军抵达,他镇定指挥,围点打援,当场击杀南安郡太守和广魏郡太守,率军大胜。
24年廖化在成重山击退魏将郭淮的进攻,成功接应前来投靠的凉州兵马。
249年,廖化率军对战魏将邓艾,牵扯了邓艾军数日,以便姜维进攻雍州。
263年,七十岁的廖化率军赶赴剑阁,参加阻击战,让钟会不得前进一步。
在近三十年的征战中,廖化没有犯过大错,还屡建奇功!
甚至能和邓艾、钟会等名将交手而不溃败。
故而,他妹的“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这简直太侮辱这位名将了!
而廖化的谋略才能,毋庸置疑。
这样的将领,虽然比不上关羽、张飞、姜维这样的名将,但定在蜀汉史上,是有一席之地的。
而最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是蜀汉灭亡之际。
年纪已过七十,为了兴复汉室,尽心尽力四十余年的廖化,他作为降将,被安排迁移前往洛阳。
在即将离开故土之时,廖化于路上溘然长逝。
哪怕是他的英魂
——也永远留在了魂牵梦萦的蜀地。
这是廖化的生涯。
当然…
如今要说的是另外的一个故事。
如今的廖化,仅仅作为关羽主薄,在荆州,远远说不上身份贵重。
可对于廖立而言,廖化的身份就意味深长且至关重要了。
从后世《楚国公家谱》中记载的“立公”、“世公”世系推知,廖化与廖立乃叔伯兄弟关系。
而从远古廖氏得姓以来,世系相承的有两個支系。
一支相传在“西周”时期,周文王有个儿子叫伯廖,由伯廖而下,至三国时期的廖立。
另一支的时间就早了,甚至要早于尧舜时期,黄帝有个裔孙叫“叔安”,得姓廖,由“叔安”之下,至三国时期的廖化。
在廖家族谱中,始终奉行着“始有叔安,继有伯廖”的说法。
作为三国时期,廖家“叔安”一派的后人廖化,毋庸置疑的,成为了廖氏一族中“根”的所在。
说人话就是…
廖家是个很讲究探祖寻根的家族。
廖立之所以傲,是因为“廖”氏家族带来的血脉中的傲。
而关公竟然派廖化来保护四公子关麟。
这对廖立而言,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
意思便是——四公子关麟在长沙郡行事,纵是横行无忌,他廖立不得阻挠,
“呵呵…”此刻的廖立笑了,“关公是不放心四公子,也不放心我这长沙太守啊,话说回来,若不是‘元俭’你在,依着我的性子,还真不能让这位四公子横行无忌。”
廖立曾被诸葛亮评价为“楚之良才”,与庞统并驾齐驱。
历史上的他,自诩才华,又兼之“廖氏”一族的荣焉。
他敢评价关羽带兵作战无方,白白丢失一方土地;
敢说马良只擅长和稀泥!
敢说王连乃流俗之人,使百姓困苦不堪。
如果说李藐是蜀汉第一喷子的话。
那这位廖立,就堪称为“蜀汉第一键盘侠”了。
而能压制住他的人,唯独廖家正根——廖化!
这是赤果果…“黄帝”血脉的压制啊。
倒是此刻的廖化,他在笑,“我倒是觉得二将军是多虑了,不过是荆州境内,长沙治所,四公子能闹出什么动静还要我亲自来护他周全,何况,如今的长沙郡,不是没什么事儿么”
“谁说没事儿了”廖立当即就提醒道,“就在方才还得到消息,东吴的使者诸葛瑾,带着他儿子诸葛恪刚刚抵达咱们长沙境内。”
唔…
这话脱口,一下子让廖化谨慎了起来。
“东吴使者即便是出使,他也应该赴江陵与关公会晤,如何会来长沙”
这件事儿很敏感。
丫的,你一个使者不去见关公,来长沙干嘛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离间”、“策反”,这一连串的阴谋。
廖立倒是替诸葛瑾解释了下,“近来,我听闻,那东吴的大都督鲁肃突然病倒,依我看,此诸葛瑾父子多半是来请那医圣张仲景赴东吴医治。”
此言一出,廖化一下子来了精神,下意识的脱口道。
“——张仲景”
“怎么”
“巧了,四公子来此也是为了将此张仲景带回去!”廖化连忙解释。
廖立眼珠子一定。
还真是巧了!
不过…
在廖立看来,一个形如枯槁、久病缠身的名医
引得诸葛瑾前来,目的是医治鲁肃还说的过去,可四公子又是为何而来也是为了医人么!
这…
廖立一边揣着下巴,面色犯难。
看到廖立的表情不对,廖化连忙问道:“公渊何故如此神色”
廖立摇了摇头,感慨道:“这张仲景,怕是他们谁都带不走!”
啊…
廖化一惊,廖立则将这张仲景的病症娓娓讲述。
听到这些。
廖化不由得凝着眉,沉吟道:“不曾想,这位编纂出《伤寒杂病论》,将天下苍生救下的神医,他如今却是这般‘无人可医’的惨状…”
廖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凝眉,俨然…就是他这个“蜀汉第一键盘侠”,对张仲景这个人,也是满怀崇敬。
廖化继续说。“倒是这段时间,我不在江陵,却听说了许多与四公子有关的事儿…咱们这位云旗公子,可总是能带给人惊喜啊!”
“呵呵…别是惊吓才好。”廖立语气苦涩,“长沙郡内,如今的这位仲景神医,可受不得半点儿惊吓了。”
说话间,他的眼睛进一步的眯起。
一阵迷茫烟雾缭绕于此间,就连气氛都变得冷然。
…
…
长沙境内,湘水支流,捞刀河上。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诸葛瑾与诸葛恪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听着岸边,摩挲着锻造兵器的“沙沙”声,还有挂在院落中的磨刀器物,诸葛瑾感慨。
“这便是罗汉庄,当年关云长征长沙时,其中的罗铁匠将青龙偃月刀摩挲的锋利无比,连带着…挨家挨户都学会了磨刀…如今看来,怪不得江陵城永不缺乏兵刃哪!”
诸葛恪说,“父亲是想说,东吴没能谋下长沙,是为一大可惜吧!”
诸葛瑾喃喃,“若当初那湘水为盟的约定…还在,长沙、桂阳归于东吴,那东吴的整盘棋就活了,唉…”
往事响起,诸葛瑾难免会神伤一番。
说话间,船已靠岸…
距离港口不远有一处村庄,这是大名鼎鼎的“张家庄”,因为村庄中大多人都姓张,因而得名。
而诸葛瑾此行的目的,便是来此…邀得那张仲景出山。
父子俩租了马,两人并马缓缓而行。
“父亲觉得…这次有把握将那张神医请回东吴么”
“若张神医安然无恙,这倒不难,可如今…”诸葛瑾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可他的话吟出一半,却又忍不住长吁短叹。
“前面就是李家庄了。”诸葛恪索性不再问,伸手指着前方的村落。
却见得这村落的入口处,竟围满了人。
摩肩擦踵、人流不息…
乃至于不远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纷纷的停靠在一边。
其中,不时传来男人的争论声,乃至于…还有叫骂声,病者的咳嗽声。
诸葛恪好奇,驱马行至村落前的驿馆,将马拴好,快步的跑到人群中左顾右盼。
诸葛瑾也连忙跟上,只是,他年纪大,不能像年轻人般健步如飞。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生围了这么多人”
诸葛恪连忙询问。
有热心人回答道:“你刚来还不知道,这些都是远道而来向张神医求医问药的!有的是从荆北来的,有的是从交州来的,还有的是从中原,比如…那驾马车的主人便是凉州人…”
——『这么多来求医问药的么』
诸葛恪微微一惊。
可很快,他回过神儿来接着问:“那为何他们都不进去呢难道…张神医是住在村口。”
“怎么会住在村口呢”这热心人指了下村口处站着的一干村民。
其中还有两个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人。
“看到了么,这些都是张家庄的村民,自发组织起来,拦着登门求医问诊的,说是张神医病入膏肓,已经无法在医治,那两个年轻人便是张神医的弟子!”
这…
诸葛恪眼珠子一转,“那这些求医者远道而来,会人都没见到,就殃殃离去么”
“谁肯走啊…”热心男人一脸的无奈,“我也是来问诊的,见不到张神医,哪肯罢休啊…这不,人多了,都簇拥在这儿…可从昨儿个起,还没有一个能进村的。倒是…”
“倒是什么”
热心男人指了指村口的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像是在开设义诊,为人诊脉、开方子。
“那个是张神医的大弟子,如今…这些远途而来的,好说话的…就让这大弟子诊治一番,可不好说话的,这不…就与村民们吵了起来。”
果然…
不等这热心男人的话音落下。
争执声已经甚嚣尘上。
“我从关中…千里迢迢将家父带来就是为了让张神医诊视一番…你拿个娃娃糊弄老子”
关中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嚷嚷了起来。
“抱歉,抱歉…”说话的是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家师真的是病入膏肓,令堂的病实在是无以为继!”
“你说无以为继就无以为继啊…你可知道,老子走了多少里路翻过了多少座山才来到这里若非张神医名声在外老子…会来么”
“若阁下不嫌弃,可以让我师兄来为令尊诊治。我师兄颇得家师真…真传!”
“那《伤寒杂病论》是你师兄写出来的嘛”
这边的争执还没有结束,那边的争执声又起,“你就开个数,到底多少钱,才能见张神医,老子有的是钱,有的是钱!”
这边厢,张仲景的三弟子韦汛努力的维持着越发混乱的秩序,“抱歉,抱歉,这不是钱的事儿么实在是家父的身体…”
这时候,诸葛瑾也凑到了前面。
诸葛恪看到了父亲勉力的往前挤,他也想跟过去,却因为人太多,寸步难行,根本挤不到父亲的身边。
却听得诸葛瑾的话语传出,倒是与其它问诊者截然不同“在下自东吴来,家中有一兄长疾病缠身,痛苦不已,在下斗胆请仲景神医赴东吴一趟…费用不是问题!”
不等诸葛瑾把话全盘讲出。
周围已经有人起哄道:“还去东吴呢便是我等登门问诊都见不到人…如何还能去东吴”
这…
诸葛瑾神色一黯,不过他反应迅速连忙道。
“那可否,请那位坐诊的小先生跟我一道去趟东吴。”
退而求其次,请不到张仲景,将其弟子请过去,总也能向吴侯交代。
“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韦汛连连摇头,“我等行医,本不该畏惧艰辛,可如今非常时刻…家师病症每况愈下,实在…实在是腾不出人手!还望…还望…”
不等韦汛把话讲完…
那些脾气暴躁的再度嚷嚷道:“让我们进去,至少…你得让我们看到张神医本人哪!若真是病入膏肓,纵是千里迢迢,我等也绝不停留!总不能凭你三言两句,就把我们打发了去吧”
“就是…就是…”
“让我们进去…”
越来越多的人嚷嚷起来。
秩序也是越来越混乱,肉眼可见,张仲景的这些弟子,还有张家庄的村民,就要扛不住了!
…
此时,关麟、张飞、张星彩带着一百部曲也赶到了这边。
糜阳正在娓娓讲述着,斥候提前探得的有关张仲景的境况。
“神医张仲景的老家在捞刀河旁,那紧邻‘罗汉庄’的‘张家庄’内,他早年弟子众多,却悉数均派出去悬壶济世,唯独这两年才收了三名关门弟子,带在身边,大弟子名唤王叔和,二十五岁,荆州人,二弟子名唤杜度,二十二岁,南阳人,三弟子名唤韦汛,二十岁交州人。”
“自打一年前,张神医发觉身患伤寒,卧床不起,外出问诊便均有这三名弟子代劳,可即便如此,由于名声太过响彻,这张家庄依旧少不得前来投医问药者!”
“倒是张家庄因为这些往来问药者,受益不菲,各个村民都感念着张神医,而张神医无论病况何等严重,哪怕是卧床不起,也从未拒绝过任何一位病患,便是因此,前来投医者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张神医十五年前还收下一位义女,平素与张神医一道问诊,今年来,时常侍奉于张神医身边…在整个长沙颇有‘孝’名。”
听到这儿,关麟感慨道:“可惜是个女子,否则倒是可以推举个‘孝廉’了…”
关麟相信,能一整年侍奉于义父身边,这绝不是演出来的。
比起那让梨的孔融、卧冰求鲤的王祥、怀揣橘子的陆绩,不知道真多少倍呢!
倒是张飞,挠挠头,“怕个啥,只要你云旗想,便是女子,俺张飞推他做‘孝廉’,又有何妨”
倒是糜阳,连忙解释道,“四公子与三将军多虑了,纵不论男女,可此女子已过四旬,早已过了‘孝廉’的年华。”
张飞说的本是一句玩笑话,倒是糜阳当真了。
说着说着,一行人绕过最后一个弯,已经能看到眼前的“张家庄”。
只是…
“——咋,这么多人哪!”
张飞不由得惊呼道。
张星彩也眨巴了下眼睛。
方才,糜阳讲述时,她听得很认真,知道这张家庄,会有来寻医问药的…
可这般多人…这么多车马,聚集在村口么
这得有多少人哪!
倒是关麟关某微眯,他是来救张仲景的,可这些来寻医问药却是在害张仲景。
关麟自诩为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当即朝身侧吩咐一声。
“——前面开路!”
“——这些都什么档次跟本公子见一样的人!”
这一句话中下达的命令很明确。
麋路会意,带着一干部曲就匆匆上前。
“让开,让开…”
这些人,横冲直撞的就闯了过去。
远途而来者不由得抱怨,“哪里来的地痞、流氓,在这长沙之地撒野”
“此乃关公治下,岂能容你们造次”
这话脱口。
麋路一把就拎住了说话两人的衣领。
“看清楚咯,我家公子要来拜访张神医不让开的,就是这下场!”
麋路胳膊用力,直接将那两人抛了出去。
伴随着“咚、咚”的两声响…
那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而这下,整个村口安静了,所有来求医者默契的让开了一条道,心头暗想,这又是哪家…刁蛮的公子
竟敢在关公治下如此撒野
倒是麋路尤自不过瘾。
一边掰着手腕,关节处“咔咔”的脆响不绝于耳,他嚷嚷着。
——“一个个的都什么档次跟我家公子拜访一样的人配么”
——“都特娘的,滚一边儿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