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辱国和约,竟然也敢签下,区区一纸协约,就能止戈罢战,永享太平?北汉并吞天下之心,垂髫小儿都知,满朝诸公,竟无所觉?
等着吧,用不了几年,今日倡和者,将来必定追悔莫及!所进贡之钱粮,将被汉军用以攻伐我关城,杀伤我军民了!”王昭远骂骂咧咧地踏出宫殿,神情间满是激愤之色,少有地如此失态。
宫廷上空,是有些惨淡的天色,就如此时王昭远糟糕的心情一般,尽是阴霾。重重地吸了口气,砸了拳:“唉!”
“枢相,慎言啊!”随其后的枢密承旨提醒道。
“既然做得,难道还怕人说得吗?”王昭远愤慨地回了句。此时的王昭远,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王枢相,陛下设宴款待汉使,请你赴宴!”一名内侍快步追上王昭远,通知道。
伫脚,王昭远偏头盯着那名内侍,脸色生硬,说:“请你回复陛下,就说臣身体略感不适,需要回府休养,不宜参与国宴,还请恕罪!”
经过两日的协商,汉蜀之间,终于在议和上面达成了一致。并且,经过那那一夜李昊相府夜宴之后,汉使的态度也明显软化,变得温善明理多了。
为还两民以安宁,永修同好,双方达成盟约,罢兵言和,具体条款,自然是在赵普那四条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其一,蜀国必须去帝号,称蜀国主,为大汉臣属。
其二,从明岁起,蜀国每年向大汉进贡锦千匹,两千匹,稻米十万石,酒五万斤,茶十万斤。
其三,蜀国削减在利州的驻军,不得超过五千,相对的,大汉在兴元府的驻军不超过一万。
其四,两国互开边市,加强民间贸易之往来。
对于蜀国领土的要求,赵普直接放弃,尤其利州与剑门,那根本没得谈。本来孟昶君臣还想多花些财货,把汉中给赎回来,别赵普严词拒绝,为免他再狮子大开口,蜀国君臣终究捏着鼻子认了。当然,他们大抵也明白,想靠谈判将失地夺回,就是妄想。
至于孟昶想保留帝号,与大汉约为兄弟之国,赵普是软硬不吃,不同意。还是决定学金陵那边,名义上臣属,关起门,还做他的皇帝。
赵普还提出,让孟昶派子嗣去开封为质,被孟昶以诸子尚幼,不便远离给拒绝了。但还是同意,两年后,等秦王孟玄喆满二十岁后,再去东京。赵普也不以为意,左右这不过他即兴发挥罢了,至于两年之后,或许就不用孟玄喆去为质了,而是孟昶这家子一起打包去东京。
孟昶又提出,想要花前赎回被俘的蜀军俘虏,以期让彼等与还乡与家人团圆。对此,赵普更是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那批俘虏,数量不少,皇帝已有安排,在这方面他要是敢擅作主张,回开封估计就是问罪的下场,这点赵普心里清楚得很。
总体而言,汉蜀之间的和约,与当初汉唐和议相比,要宽容多了,对南唐,那可是吸血吮髓。蜀国虽然失了秦、凤与汉中,但也只是断了北出的希望罢了,汉中以南,尚有尚有山川之险。至于南唐,一条大江绵延两千里,江北尽失,岂能谈险?
是故,对于最后达成的和议,蜀国君臣,实则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还有种赵普太“仁慈”的感觉。真正比较实际的,只有那每年的岁贡了,而那些,对于蜀国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唯一表示不满的,只有枢密使王昭远了,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必要求和,还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眼下汉军打不过来,日后,若汉军做好准备,又岂会在意一纸和约?
同时,北面以赵崇韬、韩保贞为首的一批守关蜀将,也是不赞同议和的,但是作为败军之将,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
“他真的这么说!”得知王昭远的回复,孟昶有些意外。
“回陛下,小的不敢搬弄是非,都是王枢相原话!”内侍小心地答道。
闻言,孟昶目光慢慢地凝沉了起来,喃喃道:“他居然骄横如此,竟敢拂朕的面子?难道他忘了,是谁抬举他的?”
“他还说了什么?”孟昶又问。
“小的还听说”见孟昶表情不善,内侍不敢怠慢,有点迫不及待地将听来的王昭远出殿时的言论叙述了一遍。
“呵呵!他这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了,竟敢如此非议朕的国策,难道,大蜀就他一个忠臣了?他掌军务以来,我大蜀败了多少场?损了多少兵马钱粮?若非如此,朕何需自降名分,同北汉议和?他想做诸葛武侯,但朕不是刘阿斗!”孟昶冷冷地絮叨着,满口的诛心之言,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发泄着心头积压的愤懑与不满。
事实上,孟昶又岂会真的相信,凭着一纸和约,就能将北汉约束住。对于北汉统一天下的野心,又岂会没有察觉,后唐强盛,前蜀所以被灭亡,如今北汉更加强盛,兵锋所向,睥睨天下,他这后蜀前途又能如何。
前后数年争锋于陇右,屡屡败绩,孟昶的心志与信心已然十分挫败,他疲了,累了,如今的他,比起继续抗拒强汉,他更愿意花些钱粮财货去买个平安。哪怕只是延缓北汉动兵的时间,他也能闭关自守,自娱自乐。
为了庆贺两国和议达成,设宴的水晶宫殿,四处挂着彩缎,内侍宫娥往来侍奉,蜀国的大臣们也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推杯换盏,热情交往,为两国达成的和平醉心庆祝。
孟昶换了张笑脸,如释重负一般,恢复了平常的温文尔雅。
“赵侍郎,朕我敬你一杯!”嘴角抽搐了下,孟昶显然改不了二十年的自称,但还是带着点浅笑地冲赵普道。
“多谢国主!”赵普也完全没有了初来之时的傲慢与骄矜,变得低调谦逊起来,双手持杯应道:“为两国之修好,为黎民百姓的安康,臣先饮为尽!”
看赵普脸上虽带酒意,但双眼始终清明,孟昶心中不免感触,只怕,此人并不如此前表现出的那般贪鄙令人不齿。
想想也是,汉帝怎会用一个酒囊饭袋?可笑有些蜀臣,还默默鄙视非议赵普。
召了召手,数名美貌的宫廷舞姬入殿,乐工团队起乐,靡靡之音,不断入耳,另外陶醉。当然,更醉人的是美人曼舞。
水晶宫中的美人,皆称花蕊,而徐慧妃则是其中绽放的,最为成熟美丽的一朵。为了庆祝,慧妃亲自上殿,领了一段舞,那风华绝代之姿,着实令人赞叹。
“何将军,为何不动酒杯?是为这奢侈华丽的水晶宫殿所惊叹,还是被蜀宫的绝代佳人迷住了?”赵普扭头,看向端坐在案的何继筠。
闻问,何继筠方正的脸上微微泛红,拿起了个酒杯,低声道:“末将只是感慨,这孟昶在蜀民之中口碑甚好,素有贤名,却没想到,这宫廷之内,竟然如此奢华浮丽。蜀国虽富,但若都用在这宫室之间,焉能不亡国!”
“将军说得好!”赵普淡淡一笑:“蜀主早年还是勤俭的,只是近来堕落了!”
“此间之浮华景象,在东京可体会不到,既然蜀主盛情邀请,将军且放开,好好享受一番!来,请!”赵普俨然一副入乡随俗的表现。
赵普虽非出自贵门,但也算官宦之后,娶的妻子也是豪门大户,没吃过太多苦,甚至还过着富贵日子。
自到成都后,赵普可是大开眼界,蜀国君臣的奢华享受,精致生活,东京的北汉君臣,可当真没法比
不过,财富能动人,酒酿能醉心,但赵普可未沉迷其中,甚至于,还为蜀廷中的这番景象默默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