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与宋琪二人之间的谈话,终究以不欢而散告终,宋琪留下几分需要交叉审阅的公文后,负气而走。
二者的想法与作风,都有着迥异的区别,宋琪有自己的操守与坚持,在其位,谋其政,忧其国。
而经过这番谈话,宋琪也更加确信一点,他们二人,虽然有相似的履历,终究不是一路人。赵普精明强干,但在宋琪看来,还是过于迎合皇帝的想法了。
虽然有点被宋琪扫了面子,赵普心有不愉,但仍旧一派安然,处置公务,对宋琪移交的几分文书,看得尤为仔细。
“相公!”中书舍人胡赞给赵普换上一盏新茶。
赵普入主政事堂,自然少不了提拔自己的亲信,既方便办事,也便于掌控。政事堂有中书舍人四名,胡赞就是其中之一,跟随赵普多年,进士出身,调教得当,用起来甚是顺手,他上位,也就顺势提拔了上来。
“何事?”对胡赞这殷勤谦卑的表现,赵普感到满意,放下手中事务,接过茶盏,品了一口,方才问道。
胡赞当即小声地禀道“宋相写了一份奏章,快马发向行营了!”
闻之,赵普当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感慨道“这宋琪,为何如此固执,定要忤逆上意?”
胡赞双眼中闪动着精明的光芒,道“这几日,宋相屡发推诿颓丧之言,不看好北伐,简直是公然对抗诏令,违背上意,蛊惑人心”
听得胡赞这带有指向性的言语,赵普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只瞥了他一眼便令其住口了。思虑了下,赵普说道“我看呐,若是人心已定,何怕蛊惑?尔等臣僚,还当把心思都收起来,放在正事上,用心办差,以免误了大事!”
“相公教训得是!”胡赞闻言,顿时脸色一紧,有所反应,赵相国似乎没有那个意思,更加谦卑了。
“近几日,中枢这边,议论很多吗?”赵普问道。
胡赞说道“对北伐之事,确实各有见解,意见不一!”
赵普脸色当即一绷,变得严厉起来,说道“吩咐下去,现在正是紧要之时,中枢上下,都该集中精神办差,大议已定,不要因为一些偏见异议,怠慢了公务!陛下即将抵京,若是见得这些纷扰,如何交待!”
“是!下官立刻知会下去!”胡赞当即应道。
刘皇帝将归,又处在这大动干戈的局面,朝廷诸部司衙门,就像面临着家长即将归来一般,难免紧张,赵普则是其中最重视的。
“相公,下官斗胆多嘴一问,对于北伐,您是什么想法?”迟疑了下,胡赞说道。
“怎么,你们也有疑议?”赵普看着他。
胡赞应道“不瞒相公,宋相所虑,虽难以完全认同,但有些考虑,也确实得体。以往朝廷每有大事,陛下都会召集公卿大臣、各部司主官,集思广益,群策群议,再行决策。
此番,北伐这等大事,却不加商讨,直接诏令筹备,实在显得一意孤行,有些仓促”
听其想法,赵普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审视了胡赞一会儿,方才叹道“你们能看到的,我又岂能不了解?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罢了!”
赵普打断了胡赞想继续说的话,严肃地叮嘱道“我只能告诉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忠实彻底地履行好陛下交待的事务,至于其他,不要多想,也不是你们该考虑的!”
“是!”
待胡赞退下后,赵普不禁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事实上,赵普又岂能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只是,与宋琪不同,他与刘皇帝的关系明显要亲近得多,也更了解刘皇帝。
他能够感受得到,刘皇帝计较已定,是万难更改的,这种情况下,逆者圣意,只怕也起不了作用,讨不得好。
赵普这种态度,固然有刘皇帝那越来越显得刚愎的性格带来的压力,也在于,赵普已然发现了,御极二十余载,刘皇帝扫平天下,把大汉帝国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后,似乎已然没有更多的追求。
除了屡屡提及的打造一个开宝盛世,就只有北伐辽国,消灭大汉最后一个强敌了。皇帝如果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动力,对于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眼下,辽国生变,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说正中刘皇帝下怀。这样的情况下,赵普能够做的,自然是全力协助了,尽量辅助刘皇帝,实现北伐的目标。
似宋琪那般,一味地诉说自己的顾虑,展现自己的忧国情怀,除了多费些口舌,并无太多作用。另一方面,在赵普看来,启动北伐,没有那么大的风险,宋琪等人是忧虑过度了,固然有些仓促,但是如果同前次北伐相比,大汉的国力愈强,内忧外患更少,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也正是基于此点,赵普才会支持,再是会迎合,在这等军国大事方面,赵普也不会轻率,基本的担当,他还是有的。
“恭迎官家回宫!”
坤明殿,刘皇帝大跨步入内,见到带着几名留宫的嫔妃、美人及年幼皇子、皇女的符后,刘皇帝眉开眼笑的,当即上前亲自扶起大符,道“总算是回来了!”
“你们也都起来!”刘皇帝龙袍一摆,对其他人道。
“谢官家!”
回京途中,有一大家子,在宫中眼前,还有这莺莺燕燕一大家子。扫了几眼,刘皇帝把注意力放在了小符惠妃身上,从她手中把十五子刘晅接过,掂了掂,道“份量倒是挺足,会叫人吗?”
听刘皇帝这么形容自己儿子,小符有所不瞒了,蹙着秀眉道“不满一岁,咿呀学语!”
刘皇帝嘿嘿一笑,把幼子在手中转个几圈,逗得其咯咯直笑,方才还给小符,然后对众人道“我已还宫,你们也都见到了,就不要挤在皇后这里了,都回去歇着吧!”
打发掉了众人,才是帝后之间,亲密交流的时刻。倍道兼程,刘皇帝是真的有些累了,在大符的伺候下洗尘。
“我不再的这半年多,劳你守在宫中,辛苦你了!宫中没有出什么问题吧!”接过大符亲手挤的热毛巾,刘皇帝温和地说道。
大符温良依旧,道“宫中自然一切安好,倒是你,此去远涉苦寒不毛,身体无恙吧!”
“我身体健壮着了,若不是事起突然,眼下或许已然驾临玉门关,给那里的戍卒带去春风与关怀了”刘皇帝挺直了胸膛,显得自己很硬朗的样子。
见状,大符不由一笑,然后微微一叹“你也不必瞒我,在凉州过冬,双腿甚是难熬吧!”
刘皇帝表情一变,道“有谁在传闲话?”
“怎么,你还要责我探听你的消息?”大符直视刘皇帝。
大符凤目逼人,刘皇帝躲开目光,嘿嘿轻笑道“怕你担忧罢了!我这双腿,虽成痼疾,不妨大事!”
给刘皇帝脱去鞋袜,把脚放在水盆中,又亲自给他搓脚,大符说道“你方才问我有何事,仔细想想,还真有几件事!”
“有什么你不能直接处置的事?”刘皇帝显得意外。
大符说“刘葭、刘蒹以及刘荇她们的婚事,也拖了不少时间了,刘荇也快十七岁了!”
“刘荇还小,不急着嫁出去!”刘皇帝当即反应过来“不过刘葭、刘蒹这两姊妹,看起来,是可以定亲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刘皇帝如今膝下有八个女儿,长女刘葭、次女刘蒹都生于乾祐六年,已至婚配年纪,再加上刘皇帝此前表露的意思,功臣贵族们可都盯着。
“此事可不由我一人做主!”大符看着刘皇帝。
刘皇帝点了点头,思索一阵,道“我家的公主,可不能嫁给一些膏粱纨绔,你是皇后,你先挑选着吧!”
大符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又道“下个月嘉庆节,宫中是否需要准备庆祝?”
“朝廷将有大事,无心于次,不过了,来年再说!”刘皇帝直接道,他的心思可在北伐上,不愿多做花费在自己诞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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