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轻妹子,我这心底还是没底,这能行吗?”张月华极为不安地来回踱步。
沈若轻抬腕提笔,瞥了眼放在已一旁的字帖,差不多有七八分相像了。
“月华姐,你就放心吧。”沈若轻搁下笔,环顾四周,最后找了堵微微发黄的墙,搬了桌椅过去。
张月华连忙过去帮忙“若轻妹子,我不明白,你找那说书先生做什么,谁会因为个故事跑来我们这里吃面。”
“那自然是前来赶考的学子啊。”沈若轻微笑着说道,“今年开了恩科,还有一月便是会试了,脚程快的,这会都到了。”
沈若轻将凳子放在桌子上“这些人半辈子都扑在上面了,为了能登榜,别说是吃面,就是要他们把石头啃下去,他们都会试上一试的。”
她还记得当年她哥沈立枫要参加科举,大夫人可是将那状元袜都买回来了,只可惜最后还是名落孙山,一文不文。
“那倒是,就连魏大人的字帖,价格都翻了好几番。”说道字帖,张月华突然想起,“若轻妹子,那你要字帖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去考状元?”
“我一个女孩子家,考什么状元啊。”沈若轻笑着回道。
她爬上桌子的凳子,站稳后接过张月华递过来字帖和笔墨“那些个学子也不是蠢的,不会因为个故事就信了你。”
沈若轻将笔锋舔好,抬腕落笔于墙“所以,我们要给故事找个真真切切的原型,这次才能使人信服。”
如今的朝中新贵魏琛,便是最好的人选,他出身寒门,正好应对了故事里的破落秀才。
而他连中三元,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佳话则能让更多赶考的学子心动。
“只是,这么编排当朝新贵,真的合适吗?若他责怪,我们怕是也没有好果子吃吧。”张月华却对此很是揪心。
“可我们从未说过故事中的人是他啊。”沈若轻狡黠一笑,“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而已。”
月光顺着沈若轻的笔触,潇洒地腾写在墙上。
张月华举起字帖比对了番,这若轻妹子真是神了,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她居然能将魏琛的字仿得如此相像,这怕是本人见了也分不清吧。
沈若轻看了眼墙上的字,满意地从桌上下来,赶忙又取来小火炉放在桌上,炙热的炉火努力地将墙上的墨水烤干。
噼啪的碳火声一直到天明才渐渐熄灭。
沈若轻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眼墙上字,墨水已经完全干透,不少用墨轻的地方还有些开裂,像极了岁月蹉跎的样子。
“若轻妹子,我还是有些担心。”张月华从里屋出来,眼下挂着黑黑的眼圈。
沈若轻把围裙递给张月华,笑着说道“月华姐,即便你再担心,我们也得先开门迎客呀。”
张月华接过围裙,点点头,大不了再空守一天,只是可惜了若轻妹子的钱。
她将围裙系好,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门口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远处还有些人正往此处赶。
“这,若轻妹子。”张月华张大了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沈若轻。
沈若轻抬了抬眉,开心地说道“月华姐,做生意了。”
“恩!”张月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赶忙招呼道,“各位客官,里面请。”
小小的邱氏面馆瞬间挤满了人,不少没有占道座位的,只能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外等候。
张月华在厨房炒菜烧面,忙得不亦乐乎。
沈若轻在外面招呼端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几位客官,这是你们点的招牌状元面,希望诸位能得想所愿,早日高中。”沈若轻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将面小心端上。
来吃面的学子们听着极为窝心,瞬间觉得面都变得更加鲜美了些。
“姑娘,这墙上的字可是魏大人亲题?”黄衣学子指着墙上的字问道。
沈若轻抬头看了眼字,装出副懵懂的样子“这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写的。”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几个书生心里却有了答案。
“我看,这定是魏大人的字,店家不好直说,只能说是读书人写的。”
“我也觉得是,你看那撇的起笔,很是特别,只有魏大人才这般写吧。”
沈若轻笑着看向墙上的字,魏琛的撇起笔很是别致,用得是三面换起笔,她再模仿时也下了不少功夫。
“你们说,那故事也真的吗?”
“这是自然,魏大人有恩重报,真乃吾辈楷模啊。”
沈若轻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很是满意。
看样子这故事确实为她们招揽不少客人,也不枉费她花尽心思为故事添的结尾了。
话说那秀才吃面后,便犹如神助般连中三元,成了天子门生。
功成名就后他就回到当初的面馆想要报答当初老板的恩情,只可惜,老板不幸染病离世,留下个孤苦无依的老板娘任人欺负。
秀才知晓后,便将那老板娘接到庆都,为她置办了铺面,算是还了当初的恩情。
至于这铺面是哪家,自然是留有魏大人“真迹”的邱式面馆了。
沈若轻笑嘻嘻地将客人迎进门,回头又看眼墙上的字,那字方正端庄,饶有筋骨,亦有锋芒,收笔决绝,应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就不知道,那能不能容下这家店了。
沈若轻来不及细想,张月华就在后厨大声喊道“若轻!上面了!”
“来了。”沈若轻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桌子,又赶忙从后厨端了面出去。
这般迎来送往间,就是一天。
直到月挂树梢,最后几位客人才意兴阑珊地离去。
“欸!可累死我了。”张月华瘫坐在地上,见沈若轻在那里捯饬碗筷,连忙过去帮忙,“若轻妹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月华姐,你看,我们今天就赚了二两银子。”沈若轻欢喜地将钱递给张月华,“按照这速度,到后天我们就能有五两银子了。”
“是啊!”张月华接过沉甸甸的钱,突然鼻尖一酸,“若轻妹子,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
“月华姐,要不你那碗面,我说不定就冻死在路边了。”沈若轻被月华引得也有些鼻尖发酸,她连忙笑着说道,“我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啊。”
“是,我们之间不言谢。”张月华摸了把眼泪,笑着握住沈若轻的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呀,妹子,你这手怎么又红又肿?”
沈若轻不自觉地挠了挠手,她这手不仅是又红又肿,还有些刺痒。
在沈家时,她虽是庶女,但因为父亲疼爱,所以从小也没做过什么脏活累活。
现如今,不过是洗了个碗,这手就成了这幅鬼样子,也是奇了。
“这像是要得冻疮了。”张月华连忙打了盆热水来,又往里头撒了些许盐,再让若轻的手放进去,“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可不能受伤了。”
温热的水漫过沈若轻的双手,顿时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抬头见张月华还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沈若轻赶忙说道“月华姐,我舒服多了,你不用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要真是得冻疮可又你受的。”张月华从橱柜深处翻出罐东西,捧到沈若轻跟前,“从明日起,所有碗筷都放着我来洗。”
沈若轻赶忙说道“那怎么行,你已经够累了,我不过洗个碗,没事的。”
张月华特地找了块柔软的棉布把沈若轻上的水擦干“看你这手就知道,你是个千金小姐,没做过什么粗活。”
“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个商户庶女。”沈若轻无奈地笑了笑,黯然地说道,“实在在家里过不下去了,这才逃了出来。”
张月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开罐子,转移话题道“这是猪油,你可别嫌弃,味道是大了些,但擦了后不容易得冻疮。”
沈若轻看着满手的猪油,刚才的红肿和刺痒也渐渐消退,这猪油还真是有效。
“这冻疮虽不是什么大病,可着实也不好受。”月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仔细地将沈若轻手上的猪油洗去,“我们前头那家缫丝作坊里的女工,一到冬天手就得冻疮,是又疼又痒,丝都拿不稳,有几个严重的,手都烂得没形了。”
沈若轻接过月华递来的帕子,将手擦干“那她们为什么不涂猪油呢?”
“他们缫的丝大多名贵,怎么好沾染猪油这种味道。”张月华笑着端起面盆,“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这味道,宁可忍着痛痒也不肯涂。”
沈若轻抬手闻了闻,隐隐间确实有股难闻的味道。
如果能将这味道去掉,是不是就可以用?
沈若轻望着那罐猪油出神,这现成的客人,半成的商品,怎么看都是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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