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手段、好计策,充分利用了围观百姓的心理,瞬间转移了问题的核心,将自身的嫌疑摘了个干干净净。
你说张州、季达杀害无辜,我却说黄巢爱民如子,两者虽无关联,但是却被巧妙的串联起来。
朱温不得不再次佩服张州的口才,若非两方是对峙之人,朱温发自肺腑的愿为张州的行为拍手称快。
后世的高级公关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当核心问题无非避免时,那就重新抛出个话题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进而减缓事态的不利发展。
可谓是高,高老庄的高。
刚刚营造的良好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反而成为别人的闪光点,实在是可惜。
但是,这没有办法。
朱珍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始终不能将张州、季达绳之以法。其实在朱珍等人意识里楼下坠亡女子为何人,又是怎么死的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他们不能忍受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别人杀了,可是不能拿凶手怎么办,这是最痛心的。
“都头,你别管了,让我们几个上去砍死这两个老贼。”有士卒在身后红着眼睛向朱温说道,“等把他们杀了,都头再拿我们回去交差。”
“都头,你就允了我们吧。”朱珍亦是脸色悲伤的求情道。
明明知道是对方所为,可是碍于现实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对这些粗糙汉子而言,亲人早已不在,只有身旁这朝夕相处的同袍才是最为亲近的人。
“切勿胡闹。”朱温回身安慰着身后的一众兄弟。
论心情朱温更想将眼前的张州、季达碎尸万段,但是理智上却告诉他万万不能这么做。
古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遍地鲜血,付出惨重的代价。
今日若是不顾一切将张州、季达二人当场杀死,那么迎接他们到来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全部被斩杀。
这是当下的朱温不能够接受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见到朱温这边虎视眈眈的气势有些危险,张州心中担忧不已,季达同样如此。
“朱温,我告诉你,看好你的属下,不要作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心中虽然害怕,但是季达仍旧是气势汹汹的警告朱温。
为了防备万一,季达更是将一旁竖放的横刀紧紧握在手中,做好拼死一搏的动作,但凡朱温敢纵容麾下上前,季达说什么也要再杀几个陪命,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在朱温的尽力安抚下,出于对朱温的绝对信任,身后士卒渐渐放下仇恨情绪,他们相信他们的都头定然会为其讨回公道,不会让兄弟们的鲜血白流,因此房内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些许。
双方一时陷入沉默的对峙之中。
“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让人将大娘子从楼上扔下去的。”
忽然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名女子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指着季达痛诉道。
霎时,房内诸人均愣怔在原地。
朱温没有想到,这看似柔弱、深受惊恐、瑟瑟发抖的女子,这会儿竟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勇气,敢于站起身来当场指认季达就是罪魁祸首。
季达同样没有想到,他已经有些忽视这女子的存在,在刚开始就已经严厉恐吓这女子让其闭嘴,女子亦照做,因此不论他与朱温如何争辩,她们都是躲在墙角未敢出声。
可是这个时候,女子却突然站起来脸色悲愤的指认季达。
这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娘子是为了保护我们两个,才被他”
女子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赫然望去,只见从惊诧中醒悟过来的季达,面容狰狞的直接将手中的横刀捅进说话女子的喉咙之中。
女子刺破的喉咙鲜血迸溅,她眼睛瞪的巨大脸色痛苦,口中“咕咕”的想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片刻之后,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啊。”
最后一名女子惊喝一声,然后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啊。”
“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顿时发出一阵阵惊呼,然后你挤我涌的争相朝着楼下逃命去。
刚刚在张州努力下营造的和谐氛围,瞬间就变成了让人窒息的存在,大家都没有想到季达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悍然行凶,将人直接捅了个通透,死的不能再死了。
刚才张州慷慨激昂的讲话,在季达的一番操作下成了笑话。
“季兄,你,你这是,”
张州亦是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
楼下坠亡的女子死有余辜,既然身为青楼中人,却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论他二人如何劝说,都不愿从了他们,甚至还自以为是的冲在前面,要保护另两名女子。
因此才惹恼了季达,吩咐护卫将其扔下楼去,给她们一个教训。
谁知就是这么一件事,竟然被巡城的朱温给遇上了,对他们再三问询烦不胜烦,好不容易费尽口舌,才将身上的嫌疑洗清楚,却不想又发生了这等事情。
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悍然杀人,这可怎么掩盖。
“张兄,怕他个甚,不就是几个青楼女子。”这会重新恢复镇定的季达用桌子上的破布轻轻擦拭宝刀不以为意的说道。
“事情就是捅到黄王那里又如何,不就是杀了个贱人。”
季达这会儿反而是看透了事情,也不再辩解,一脸的坦然。
“季兄,你啊你。”张州扼腕痛惜。
“拿下。”
这会儿朱温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卒上前将季达拿下。
今日为了顾全大局,朱温受够了憋屈,却是没有想到季达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就敢挥刀杀人,这是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温是有血性的汉子,不会一味的唯唯诺诺。即便眼下他以下犯上,但是这是职责所在,就是在黄巢跟前朱温也要争上一争。
而今的形势对后世而来的朱温来说是陌生的,是一个让他产生万般好奇的世界,他愿意去尝试,去改变。
诚如大将军尚让所言:“不像你以前的作派。”
亦如诸位兄弟所言:“都头,我怎么感觉这次汝州事后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有此感受的不止一人。
“是啊,都头,兄弟们怎么有些不认识你了。”
“就是,都头。”
朱温深深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他的确是变了。
不,应该说他是完全变了。
他是朱温,可他又不是朱温。
他的理想变了,他的追求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冷血,铁石心肠。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狠辣歹毒,做事不计后果,视万物为刍狗。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醉心于风月场所,每到一处必享尽万般美女。
而今的朱温严于律己,时刻高标准要求自己,有时间就在学习,也不断在改变周围兄弟的日常行为。
朱温对麾下士卒每日进行训练,进行教育学习,他在努力的改变着这支他亲自掌握的部队。
诚如这次他们进入洛阳城后,放在以前朱温定会带着一干兄弟在城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这也是他们多数人心中期望的结果。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这次什么也没有享受,反而成了城中巡逻队伍,每日就是进行枯燥的巡逻,解决一些无趣的事情,羡慕着其他队伍,然后遭受着其他人的敌视不满。
大家心中有怨言,但是仍旧是无条件的支持朱温。
无他,只因他们生死与共。
朱温一句“拿下”,身后早已忍耐多时的弟兄们就一拥而上,朝着季达走去。
“谁敢”季达将刀横在身前脸色狰狞的吼道。
“谁敢上前,老子一刀砍死你们。”
“朱温,快让他们停下,你这是以下犯上。”
躲在季达身后的张州露出半个脑袋惊慌的喊道。
朱珍等人不以为意,只是朝着季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