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从中午的攻城战开始就未曾停歇,似是在为新安城下这无数战死的敌我将士洗去尘埃,又似是在为这无数的亡灵超度。
新安城下早已泥泞不堪,但受到蛊惑的义军将士,仍旧是朝着城墙不断的攻去,跌倒了就再站起来继续冲锋,无数的将士踩在泥泞中,踩在同袍的尸体上奋不顾身的冲向前方。
“将军,弟兄们伤亡惨重啊。”有心腹士卒在柴存后面喊道,雨滴不断地拍打在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
柴存一把推开士卒吼道:“就是战死至最后一人,也要给我继续进攻。”
“将军,还是向大将军求援吧,跟随你的老兄弟已经快战死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军中老兄弟们都死光了你以后怎么办啊。”士卒仍旧是苦苦哀求道。
柴存停下进攻的脚步,站在雨中随意的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四周说道:“以后哪还有以后,今日若是不能按时攻入城内,大将军也会要了我的命,我们现在除了进攻别无他法。”
柴存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麾下一众老兄弟们伤亡惨重,这是肉眼可见的,他们的尸体已经铺满了进攻的路上,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大将军赵璋跟前立下的军令状,在黄巢跟前夸下的海口,他就没有了选择,不是战死就是被杀死。
与其窝囊的被杀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冲杀,即使死也就死了,可是万一活着攻下了城呢
柴存咬了咬牙看着在雨中屹立不倒的新安城愤恨不已:他的确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忠于大唐朝廷的官员存在,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去告诉兄弟们,守军比我们伤亡更大,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我们再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取得胜利,答应兄弟们的金钱、娘们、美酒会兑现的。”柴存看着心腹士卒说道。
“是,将军。”
“将军。”
柴存刚吩咐完任务后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便转过身去看情况。
“将军,大将军让我们把这交给你。”士卒指着不远处正在泥地里被众人推着的车弩。
柴存狐疑的看了看问道:“那是”
“将军是车弩。”士卒回道。
“车弩”柴存还是有些不解,“就这一床车弩对攻城有何用”
“将军,大将军说车弩虽少,但是杀伤力极大,可以给守军极大的压力。”士卒解释道。
“好,这床车弩就交给你,你来指挥使用,只管朝着墙上射去。”柴存唤来心腹士卒吩咐道。
“遵令。”心腹士卒立马安排人手接过车弩,冒雨进行校正,准备朝着墙上发射利箭。
新安县城墙上。
此时奋力苦战了大半天的县令李浩然与县尉张九泽,不断穿梭在城墙上,指挥着守城士卒对城下的义军进行射杀。
“明府,今日巢贼一反往常,竟然不顾这瓢泼大雨进攻新安啊。”披着铠甲的张九泽疲惫的说道。
从早上攻城战开始他便与县令李浩然一直坚守在这城墙上,一是鼓舞守城士卒的勇气,一是可以督促他们坚决守城。
原本中午战事稍歇想缓一口气,却没有想到刚刚坐下,城外的义军就又开始了攻城。
“九泽,情况不容乐观啊。”李浩然喘着粗气说道。
在城墙上奋战了一上午的李浩然此时头发散乱,衣服破烂,完全没有了曾经彬彬有礼的形象。
“明府,看巢贼的架势,今日势必想要夺下新安啊。”张九泽苦涩的说道。
战事进行到此时,原有的三千守卒已然阵亡大半,而今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不足一千,而且人皆带伤。若非城中众多百姓的一力支持,源源不断的为城上提供物资,新安城怕是早就失守了。
“哼,他们想夺,也要看能不能夺下来,也要看身后的百姓答不答应。”李浩然冷笑着说道。
“他人皆惧怕巢贼,言之有六十万之众,所到之处无不献城投降,实在是愧对朝廷信任,枉顾皇上重托。而今我小小的新安城就可抵抗巢贼一天时间,不知朝廷诸公若是知晓了又作何打算。”李浩然慷慨激昂的说道。
上午的战事给了他自信,以三千守城弱卒抵抗住黄巢六十万义军一天时间,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李浩然做到了,纵然损失惨重,但是亦给攻城贼军以重创,这是值得的。
“明府,切不可大意啊,我守城士卒已是疲惫不堪,若是再继续战斗下去,形势怕会很危急,目前所用物资都开始短缺,弓箭已经用完,石头、檑木也是将要耗尽,而今城中百姓都开始拆卸门板送上墙来,再这样下去怕支撑不下去。”
总揽后勤的张九泽心里十分清楚眼下新安城的防守情况,他见李浩然已经对攻城贼军有了些微的轻视就担忧的劝说道:“明府,我们还是要多做打算啊。”
张九泽的言外之意便是:他们新安守军并没有投降巢贼,而是进行了殊死抵抗,此举已经对得起大唐朝廷,就没有必要再这般坚持下去徒增伤亡。
“九泽,我知你意,但我别无选择,我心已定,誓为朝廷尽忠至最后一滴血。”李浩然大义凛然重复道,“若我战死,还请九泽负责余下事端。”李浩然转过身来看着张九泽真情的说道。
“明府,我”
“小心。”
张九泽正欲说话安慰李浩然,却见眼前有黑影直冲他们而来,瞳孔瞬间睁大。快到跟前时才发现竟是利箭破空而来,张九泽一把推开背对着城下的李浩然,然后就被利箭刺进身躯,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推着张九泽不断倒退,直至撞上后面城墙的垛口才停了下来。
地上划过深深的印记,然后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被推倒在一侧的李浩然瘫坐在地上,他眼睁睁的看着远处被利箭刺中,很快就没有了声息的张九泽。
“九泽。”
“九泽。”
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的李浩然大声呼喊着,连滚带爬的扑向张九泽,可是再也没有了回音。
李浩然紧紧的将张九泽抱在怀中大声哭泣,他失去了多年的老友,失去了至诚的下属。
“咻。”
“咻。”
不断有威力十足的利箭破空而来,躲闪不及的守城士卒纷纷中箭而亡。
这一波伤亡直接扰乱了城头守军的军心。
“明府,我们怕是坚持不住了。”有士卒跑到李浩然跟前哭喊着。
“新安城怕是很快就要守不住了。”不顾大雨站在营帐外高台上观察前方战事的朱温说道。
“是啊,能够守这么久已经殊为不易。”朱珍在一旁感叹道。
见朱温仍旧在上面观察情况,朱珍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说道:“都头,我们还是先回营帐吧,这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啊。”
朱温神情凝重没有说话,但是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朝着营帐走去。
“今日这雨一直下个不停,兄弟们的情况都如何了?”朱温又问道。
“还凑合吧,在辅兵营的帮衬下基本都能够躲雨。”朱珍顿了顿说道,“没想到胡真竟然这么能干。”朱珍咂了咂舌说道。
朱温回头看了一眼朱珍说道:“怎么你后悔了现在去也可以。”
“不,不,不,我还是跟在都头身边就好。”朱珍一听到朱温让他去辅兵营就赶紧拒绝道。
回到营帐的朱温、朱珍接过苏婉儿递过来的热茶猛喝了一口,才感觉整个身体暖和多了,舒服多了。
现在看来当初把苏婉儿带在身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