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卢氏。
始祖为东汉名儒卢植,是配享孔庙的二十八位大儒之一,名列古圣先贤。
自唐立国以来,被天下视为一流门第的范阳卢氏出宰相八人,考中进士科者有一百一十六人,其余中举者以下不计其数,可谓是世家大族、显赫无比。
后范阳卢氏更是与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共称之为五姓七望,天下闻名。
陕虢观察使兼陕州刺史卢沆就出自范阳卢氏,是如今朝堂之上宰相卢携的侄子。
这正是为什么陕州会如此强硬抵抗黄巢义军,因为他们别无选择。范阳卢氏,天下望族,自有他们的骄傲。朝堂之上有卢携坐镇,背后有权宦田令孜支持,外有淮南节度使高骈作为外应,势力如此庞大,怎会轻而易举的投降。
朝堂上卢携就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朝廷曾有人屡次建议皇帝采取绥靖政策,用高官厚禄招抚黄巢平息事端。但都被卢携极力反对,他建议皇帝号召天下藩镇之师组成联军围剿黄巢。
卢携的设想是好的,只是下面的执行却是出了大问题。
被圣上看重、卢携信任的领兵大将高骈在黄巢义军转战江南时,被朝廷任为检校司空、润州刺史及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使,封燕国公,及加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
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官职聚于高骈一人,使得他辉煌至极,这些光鲜亮丽的称号背后充分说明了朝廷对其剿灭黄巢寄予厚望。
高骈不负所望,多次阻击,大破黄巢,迫使义军转由浙江南进广州。
后僖宗皇帝进升高骈为检校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仍充都统、盐铁使,继续镇压义军和主管江淮财赋。
高骈抵达扬州后,修葺城垒,招募士卒,颇有成效,僖宗皇帝和宰相卢携对高骈深为倚信,接连进拜他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官职越升越高,头衔越加越多,战事越打越弱。
黄巢领兵北上,面对高骈重兵阻拦,遂诈降于高骈,高骈本欲将计就计一举歼灭黄巢,却不想被狡猾无敌的黄巢趁机袭击损失惨重。
从未受过曲折磨难的高骈内心遭受了极大的伤害,又慑于黄巢威势,虽仍旧拥兵数万,却偃旗息鼓保存实力不愿再与之战斗,最终只是目送黄巢义军北上。
高骈此举惹得僖宗皇帝及一众朝臣不满,因此当初举荐高骈的卢携就成为了众人攻击弹劾的对象。
眼下黄巢义军兵临陕州城下,卢沆只能选择坚决抵抗。毕竟这恶果是由他们所酿,后果自由他们来承受。
当然卢沆还有另外想法,就是通过此战为他们范阳卢氏挽回声誉。
只是可惜,当今朝堂诸公听闻黄巢义军占洛阳后欲西进长安,瞬间就慌了神,没了主意。虽然最后七拼八凑了一支神策军部队东进支援潼关,却是忘了在陕州他们还有一支可战的军队。
卢携病倒,使得长安与陕州的信息传递延误了许多,对于关键战事上的商讨更是少之又少。
可悲。
“阿耶。”卢宗明看着沉默不语的卢沆试探性的喊道。
“哦。宗明还有什么疑问”卢沆不过四十余岁,正值中年,这几日的操劳使得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阿耶,我们能抵抗住巢贼吗”虽然内心壮志满满,但关键时刻卢宗明还是有些微的担忧。
卢沆一愣。
他搓了搓脸看着一旁有些忐忑不安的长子,使劲的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宗明怎会有此想法”
“阿耶,众人言之,黄巢贼军人数众多,不下六十万余众,而我军仅有万余。孩儿虽相信我军战力,但毕竟人数相差太多。”
卢宗明看了一眼卢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励之意就继续壮着胆子说道:“前几日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从陕州借道西去潼关,孩儿曾在城墙上关注了泰宁军。”
“随齐克让西去的泰宁军还有两万余众,而且他们兵甲装备可是比昨日的巢贼精良了不少,但还是一触即溃,被巢贼从汝州一路追赶到此。”
“孩儿曾试着与泰宁军有些将校打交道,可是他们提起巢贼无不谈虎色变,面露惊色。”
“还有阿耶在府中与齐克让商谈军务时,孩儿曾听到一些言语,阿耶当时极力邀请齐克让及麾下大军留守陕州,与我共同御敌,可是却被齐克让婉言拒绝,孩儿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卢宗明之问句句直戳人心,卢沆看着这个一直跟随在身旁的长子颇有欣慰。
经过这几年的军中历练,卢宗明成熟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的少年。
如此甚好。
陕州守军与黄巢义军的对战就在明日,卢宗明能够有此考量,充分说明了他已经成熟成长了起来,这更值得让人信任。
“宗明,眼下形势危急你能有此深刻考虑,我很欣慰。”卢沆先是赞赏了一下长子。
“时下朝局混乱,你叔公再有本事可也感受到深深的无力之感。朝廷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而是多年来的积重难返啊。”卢沆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叔公曾建议圣上革除积弊,可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只因地方藩镇权势日渐庞大,朝廷政令已经不能够在地方顺利实施。”
“黄巢贼军为何能作乱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朝廷势弱,而地方节度却不愿出兵剿灭,都是为了各自利益而选择作壁上观,就这样巢贼一步一步壮大到无法剿灭的地步。”
“吾心痛恨,可终归势单力薄。纵使你叔公有田中尉一力支持,倚重高骈在江南剿灭巢贼,可眼看着大事将成,却不想因高骈的骄傲自大,终是葬送了这般难得的好局面。”
卢沆说到高骈的时候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若是当时高骈不狂妄自大,及时的识破黄巢诈降的阴谋,坚决果断的出兵剿灭,情况怕就不是眼下这般困顿。
“至于你所说齐克让,那只是一胸无大志的匹夫而已,若非圣上封赏他为泰宁军节度使,他怎会带着泰宁军从兖州而来参与剿灭巢贼。”
“可惜,他时运不济,骤得高位却无福消受,巢贼进攻汝州时,其余几路镇军见势不妙瞬间打定主意躲在一侧观察,而齐克让却是无路可退,直面巢贼大军。”
“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汝州一战直接让齐克让的泰宁军吓破了胆,不敢再与巢贼交手,东回兖州之路,又被巢贼截断,就成了丧家之犬一般四处游荡。”
“我那日曾劝言他留在陕州与我军一起抵抗巢贼,可是他虽有动心,但终究是害怕占据了优势。我甚至言他的泰宁军驻守陕州的一切粮草皆有我军供应,即使如此,他不都不敢应承下来。”
卢沆说起齐克让满脸的不屑。
“阿耶所说甚是,泰宁军中目前不单单是齐克让对巢贼恐惧万分,他麾下将校亦是如此,皆无斗志。”卢宗明继续说道,“我还发现泰宁军中有一股不对的氛围在蔓延,似是众人对齐克让的不满愈加强盛。”
“哦,还有这回事”卢沆诧异的问道。
卢宗明眉头微皱的点了点头。
“好了,宗明,暂且不管那么多了,当下最为紧要的就是我们一定要在陕州击退巢贼,只有此般才会有我等活下去的机会。”卢沆语气坚定的说道。
“孩儿明白。”卢宗明正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