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声城门被打开的“吱呀”声瞬间惊住了正在混战的双方。
城门外正蓄满力量准备再次撞门的义军将士也是呆立在原地。
陕州东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朱温的先锋都将士率先清醒过来,然后浓厚的战意再次爆发便不顾一切的朝着对面的守军砍去。
在先锋都士卒的掩护下,城门越开越大,直到全部打开。这时城外的义军将士也是迅速抓住时机朝着城内杀来。
卢沆统领的官军在那一瞬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慌不择路,一部分朝着城内逃去,一部分则是转身重新回到城墙上。
卢沆在亲卫的拉扯下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墙头。就见长子卢宗明仍在奋力砍杀快要跃上墙头的贼军。
战至正悍的卢宗明侧头看了一眼狼狈上城的卢沆吃惊的喊道:“阿耶,你”
话音未落,卢宗明就猝不及防的被突入其来的长刀捅入腹腔。
卢沆眼睁睁的看着长子被长刀捅入,心急如焚的快步冲到卢宗明身侧,直接用尽全身力气挥刀砍向贼军。
好不容易攀爬上城墙的义军士卒在猝不及防下被卢沆一刀砍在身上,然后跌落城下就没了声息。
这时跟随卢沆逃回城上的亲卫便将二人紧紧护在中间。
“宗明。”卢沆丢掉手中长刀,抱着胸腹上还插着横刀的卢宗明撕心裂肺的喊着。
“阿耶,孩儿不,不,不能再陪你了。”卢宗明费力的举起右手抓着卢沆苦笑着说道。
卢沆紧紧握着卢宗明带血的右手说道:“宗明,都是我害了你。”
“阿,阿耶,孩儿,能,能跟阿耶并肩战斗,知,知,知足了”话音未落,卢宗明的右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宗明。”卢沆涕泪纵横。
他仍不相信刚还在自己跟前一番抱怨的爱子就这么突兀的离去,卢沆紧紧抱着卢宗明的尸身摇晃着,希望他能够醒来,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使君,我们快逃吧。”有忠于卢沆的亲卫在旁大声劝说道。
眼看着不断有义军从攻城云梯上攀爬上城墙,还有从城内杀出来的义军同样是不断地簇拥着上墙来,形势愈发的危急。
卢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逃吧。”
此时的卢沆再也没有了昨日信心满满抵抗黄巢义军的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时的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衣甲上沾满了血迹,头发也有些凌乱。
原本卢沆虽心存死志,但对坚守陕州还是有些信心,而今全部都湮灭在爱子阵亡的那一瞬。
他最疼爱的、寄予厚望的长子,卢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就这样憋屈的战死在陕州城上,卢沆心灰意冷。
“使君。”亲卫不甘心的再次喊道。
卢沆置之不理只是抱着卢宗明怔怔的坐着。那一抹朝阳忽然照射在卢沆父子二人的身躯上,显得身影额外的修长。
“宗明,你但先去,为父这就随你来。”卢沆喃喃自语道。
卢沆抬起头看了看那耀眼的光芒,轻轻的将卢宗明还带着余温的身子放在地上,细细的将爱子脸颊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抹掉脸颊上的泪水站起身来重新拿起了放在一侧的长刀。
“贼寇,来吧。”
这一刻卢沆迸发出无限的力量,迎着城墙上的义军将士冲杀过去。
瞬间就有两名义军士卒猝不及防的被卢沆当场砍杀。
卢沆愈战愈勇,接连砍杀了几名士卒,竟使得一时无人敢近于其身。
“来啊。”卢沆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厮喝道。
这时攻上墙头的义军将士已经发现了卢沆的不同之处,因此众人团团将其围在中间,却又没人敢第一个靠前去。
“来啊。”卢沆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身侧的义军将士再次呵斥道。
几名立功心切的士卒互相间看了又看,然后一齐出击。
双拳难敌四手,卢沆瞬间便被砍中两刀,其余人等见状顿时就来了信心,一窝蜂的朝着卢沆刺去。
“噗。”
“噗。”
一声声刀枪入腹的声音接连传来,卢沆连中数刀,但手中的长刀仍旧在无力的挥舞着。
“别杀他。”
刚刚追上城墙的朱珍就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值,值了。”
卢沆忍着剧痛缓缓转过身来望着西边倒了下去。
西边正是长安,是他心中的神圣所在。为了大唐皇室,为了效忠皇帝,他卢氏可是倾注了所有。
卢沆相信大唐朝廷不会忘了为他尽忠而亡的卢氏子弟。
“哎。”
看着卢沆倒了下去,朱珍无奈的叹息道。
在目前他们所遇的大唐朝廷官员中,新安李浩然、陕州卢沆都是忠于社稷,为国尽忠而亡。
这值得他们尊敬。
只是可惜,大唐朝廷的诸多做法渐渐地寒了世家大族、平民百姓的心。
随着陕州主将卢沆父子的战死,陕州攻城战渐渐步入尾声。
城内的陕州守军或降、或死,再也没有了抵抗。
朱温迎着朝阳缓步走上城墙,那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那勇武刚毅的脸上,使得他更加的威武霸气。
此战,再次以左军先锋都夜行数十里,连克雁岭伏兵、陕州西门守军、顺利打开东城门迎接义军大军杀入城内而结束。
“好,太好了。”
当左军大将军尚让得知陕州城在朱温的先锋都打开城门后而破的消息时,高兴的手舞足蹈。
此役,战略意义超过寻常。
此役,左军先锋都再次创造了辉煌的战绩。
可喜可贺。
尚让换乘了一匹缴获而来的矫健战马迅速朝着陕州城而来。
“痛快,太痛快了。”消灭完城墙上的守军后朱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道。
在这冬日里,一番杀敌使得身上大汗淋淋,一夜行军,连番杀敌,纵然疲惫不堪,但这战后胜利的喜悦感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朱温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士卒没有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陕州城外。
只见漫天的白旗迎着晨风招展。
那是黄巢中军大帐在朝着陕州城移动。
“都头你不累吗”看到朱温站在墙头一动不动,朱珍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朱温摇了摇头说道:“尚可。”
累,怎能不累。这是一次冒险,这更是一次豪赌。在黄巢原本的计划中从雁岭迂回,虽有难度,但还是可行。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雁岭山中竟然隐藏了一部三千伏兵,当黄巢得知此事时也是惊讶万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形势危急,没有时间再去改变原有计划,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故,这是一场不知胜负的豪赌。赢了的话义军就可很快很快攻下陕州,那他们所在正在经历的危急也可很快退去。若输了的话,义军则要投入更多的兵力,付出更大的伤亡,甚至还要遭受崩溃的风险才能拿下陕州。
但眼下来看,义军赢了。
朱温的先锋都再一次的交出了亮眼的成绩单,再次的证明了他们乃是一支敢打胜仗,敢于攻坚克难的精锐之师。
城外的黄巢跨坐在一匹毛色光鲜靓丽的红色骏马上,头颅高高的扬起,不顾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缓步朝着陕州城而来。
这是义军的胜利,更是他黄巢的胜利。
大唐官军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被他一一打败。黄巢身体里的自信再次膨胀起来,新安如何渑池如何陕州又如何不都被他狠狠的踩在脚下。
而今西去长安,只剩一座潼关。
骑马走到陕州城下,黄巢轻拉缰绳,止住前行的步伐,然后抬起头颅望向城门上“陕州”二字,怔怔未语。
“令。”
倏而,黄巢突然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