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说道:“张师傅,请你相信我,我虽然是一个扛水泥包的,但我是个大学生呀,我不可能一辈子扛水泥包的,我认识海城六建的老板,我可以向他借钱,我保证他会借给我的。”
张小明哭喊道:“为民,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既给不了自己体面的生活,也给不了家庭稳定的生活,我活着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笑话,我怕死,但我更怕绝望,我是何苦来呀。”
正在这时,警察冲了上来,张小明一见到警察便在女儿墙上横着走了十几步,确信自己不会被底下的气垫接住后,他纵身一跃,像只大鸟一样向下飞去。
留在楼顶的只有他的呐喊声:“为民,你是个好人,我到阴间会保护你的。”
王为民沮丧地蹲在地上,他全身像抽空了一般,他活成了一具躯壳。
他大声喊道:“你就是个懦夫,是个不负责任的懦夫,是个混蛋,是个向现实妥协的混蛋。你走了,你背后的人怎么办,你的傻儿子,他有什么错,你把他生下来,却在中途抛弃他,你真是个混蛋呀。”
这些话他不敢对着张小明说,生怕刺激到他,现在他死了,他才敢大声地说出来。
一个警察跑过来,拍了拍王为民的肩膀道:“为民,起来吧,人都走了。”
王为民抬起头,看到正是王皓,忙说道:“王警官,你来了。”
他本想说,如果不是你,张小明或许不会死。但转念一想,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而言,哪怕你今天救了他,他以后还是会寻死的,你总不能一直跟着他吧。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就这样毁了两个家庭。
王为民现在才知道金钱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人的,如果他不是一个扛水泥包的,如果他是方小龙,或许张小明就不会跳楼了。
他给张小明的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而方小龙可以实实在在地帮他渡过难关。言语的藯籍在真实的困境面前还不如一张被撕烂的纸片有分量。
王皓说道:“为民,最近有没有见到紫月呀。”
王为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王皓还会提起紫月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好像刚跳下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或是一只猫一样。
或许他们见多了死亡才会变得如此冷血,但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无论是痛苦或是高兴对于那跳下去的张小明又有什么用呢他听不见,看不见。如果一个人死了真的有灵魂的话或许能听见或是看见,但人真的有灵魂吗
王为民冷冷地说道:“没看见,而且像我这样的穷小子就算是看见了她,她也不会搭理我,我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王皓笑着拍了拍王为民的肩膀说道:“兄弟,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人家是白天鹅,你是丑小鸭,根本就不是一个种类。”
王为民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下楼了。
他离死神这么近,他感到自己快触到它的鼻息或是它的幻影。他急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一下,他的心情难以平静,他冷汗直冒,他的衣服也湿透了,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恐慌。
他一边走下楼一边不停地深呼吸,而此时深呼吸显然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六层楼他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不想再去见那个悲伤的刚死了丈夫的妇女和那个容貌清秀楚楚可怜的女孩子。
他更不想见到那躺在血泊中的张小明,他不想见到他的惨状。
他感觉自己好像牵住了死神的手,他甚至能看到它狰狞而凶狠的影子。对那是影子,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它青面獠牙,眼睛大得像灯笼,它身材高大威猛,它的笑声凄厉而猖狂。
它的手臂很长,长得可以伸向任何地方,只要它想抓住,无论有多远它都能抓住他的猎物。它一手抓住张小明跳跃的身子,一手将他推到地上,它就这样狂笑而去。
王为民感到自己的脑子很乱,像被撕破的蜘蛛网一样无法将自己的思想串联在一起,他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些片段,他和张小明对话地片断,包括张小明的绝望和鄙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白天,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像机器一样被人摆布,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是一脸茫然,陈俊跟他说的话叫他做的事他是一句都记不得,一件也记不住。陈俊好几次问他话,他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害得陈俊以为他中邪了。
陈俊将他赶进诊所,医生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定只是受到了惊吓,陈俊这才放下心来。
他现在只想回家,他的眼中都是死神在跳舞,是死神在歌唱。
当夜幕降临时,他主动找到张金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他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水泥厂外跑,他的动作粗暴,眼神咄咄逼人,脸上的表情生冷。他将张金桂的手都抓红了。
张金桂一边跟着他跑,一边轻声道:“为民,你怎么了,你慢点,我的手都被你抓疼了。”
王为民没有说话,他将张金桂的手抓得更紧了,速度也更快了。
他这样近乎疯狂的举动让张金桂受到了惊吓,她想挣脱王为民的手,但她挣扎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张金桂的声音大了起来,她的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道:“为民,你这是怎么了,你说呀,你别吓我好吗”
没有回答,只有耳旁传来的风声,只有天上的星星在望着两个疯狂奔跑的年轻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