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一声,一道金色的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珠又落了下来。
赵石掀开帘子,朝门外看了看,“天道不顺,一定要有大事出现,阿嬷,你带着账本进京吧。”
王阿嬷神色一凛,“我独身一人”
“对,你到京之后,就带着小姐的亲笔信去毓王府,会有人接应你的。”
“那你们”
赵石没有回答,整个身形鬼魅般的消失在雨幕中。
柳相安出了高价,让木工连夜将沉水檀搬到了堤坝附近,常滕带着村民打下手。
几个耄耋老人看到之后,纷纷拄着拐杖,拖家带口的来到柳相安身前下跪叩首。
“青天大老爷转世了!青天大老爷转世了,秦大人,您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子孙昌盛!”
秦青无声的观察着柳相安的反应。
柳渊坏事做尽,看到他真面目的人,是不可能被赶尽杀绝的。
哪怕过了二十年,公道、真相总有人记在心里。
带着柳相安在故地重走一遭,他会慢慢解开一切迷雾的面纱。
只不过到那时,两人的缘分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柳相安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的跪拜,连连俯身将他们扶起,“老伯,我不姓秦,我姓柳。”
此话一出,众人的呼和声戛然而止,脸色有些微的发生了变化。
这些人全是当年那场洪灾的幸存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柳渊丑陋的嘴脸,对于柳这个姓氏深恶痛绝。
有个老者率先反应过来,“柳公子仁义,定同柳渊那老贼毫无半点关系,我们大家都相信柳公子是同秦大人一样的高尚之士。”
常滕打圆场道:“柳公子的娘子姓秦,本质上都是一家人,大家别耽误时间了,这洪涝一发可不等人啊。”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闻言,向秦青这边看了几眼,有几个低声的说了几句,“有点子像。”
“不可能吧,秦大人一家不都死光了吗”
众人将沉水檀放在屋中,等着第二日凌晨天气放晴的时候,抓紧时间填补。
这天晚上回去后,柳相安少见的没有说话。
一进屋子,他就背对着秦青,坐在窗子前,一言不发的翻看着书本。
秦青帮他挑了挑烛心,并没有说话。
两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柳相安忽然问道:“阿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秦青整理床铺的动作并没有停止,“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早些休息。”
柳相安起身,“从这次到虞州以来,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我接触到的人全都在诋毁我的父亲,口口声声都在尊崇卷宗里那个叫秦志安的贪官,阿青,我现在才发现,我除了知道你是刑部侍郎外,其余的对你一无所知。”
秦青坐在床榻上,面沉如水,莹莹烛光在她脸上照出温柔的暖晕,将门外的风雨都中和了些。
“为什么全都在诋毁为什么全都在歌颂你如果好奇,就自己去寻觅真相。若是卷宗里记录的件件都是真相,那这天下,就真正的海清河宴,万事太平。”
柳相安心中有气,“我自然会弄清楚这些东西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可你呢,你什么时候愿意同我开诚布公”
秦青忽然笑了笑,“柳相安,拿出你一个男子应有的魄力,待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柳相安头一次用审视的目光去看秦青,眼前的云雾好像很快就能拨开,可是他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惧怕。
内心波涛汹涌,他想要退缩。
烛火吹灭了,柳相安拥住秦青的身体,紧紧的圈着她的腰肢,“阿青,你我夫妻是一体同心的吧。”
秦青没有回话。
今晚的雨势极大,窗户被打的噼啪作响,屋内两人抵死缠绵。
在秦青奔向顶峰的那一刻,她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凌晨时分,柳相安穿戴整齐,带着工具前去安装横梁,秦青起来要同他一起过去,却被柳相安制止。
“阿青,那地方危险,你等我回来。”
柳相安不由分说的关上房门,一个人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离开。
再次推开门的人是赵石。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秦青坐在书桌前,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再等等,等沉水檀确定挡住洪涝之后,我们就走。这是阿爹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赵石来到秦青身边,“秦兮仪,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失败,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秦青气质沉稳,自她懂事起,就没有女孩家身上那种所谓的天真烂漫。
她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不会的,除了凶手,不会再有人死了。”秦青十分笃定的转过身,“赵石,信我。”
“加把劲儿!”
柳相安一马当先,带人托着横梁迈入汹涌湍急的水流中。
这些日子,他成长的飞快,青年人的肩膀上不再是风月玩闹,而是沉甸甸的民意,担着的是谆谆百姓之心。
“柳公子,这横梁如何塞进去其中工程浩大,可是我们这些人能做的了的”
柳相安咬牙向前,“能,我们先进去,常滕,你带着工具同我深入!”
柳相安虽然年纪轻,但举手投足已然带着一股头领的威严,跟在他身后的百姓无不臣服。
一行人干的斗志昂扬,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不好,是州牧府的人。”
为首的是个凶神恶煞,面带刀疤的男人。
他看到一群人正扛着一根粗壮的木头朝堤坝前进,顿时怒不可遏。
这横梁倒塌是他盼了不知道多久的事情,只有横梁塌了,朝廷才会源源不断的拨款下来,他们才能始终保持优渥的生活。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东西,居然敢私自带着百姓修缮,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州牧大人现在正为了别的事情烦忧,并没有精力分身至此。
他张大近日就让这帮刁民好好看看谁才是这里的王。
“给我打!胆敢反抗的,就地打死!”
官兵呼啸而上,村里的人早就被欺压多时,现在对于守卫的暴力更是怒不可遏,一些在岸边的汉子直接抓起地上的木棍跟他们扭打在一起。
柳相安看到场面一片混乱,“不可以!这些人在杀人!”
常滕冲他摇头,“公子,他们是霍出命来帮我们,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走!”
殷殷血水染红了地面,被雨水冲散又再次凝聚。
“当年就是你们这些狗官阻止,今日哪怕拼上我们全村人的性命,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我们的性命不是你们用来骗钱的工具!”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怒吼着冲向了地狱魔鬼般的守卫。
“爷爷!”
稚嫩的童声撕扯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天空巨雷翻滚,直接射下几道闪电,登时就劈死了几个手拿砍刀的士兵。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
民众哭喊着,扭打着,整个虞州宛如人间炼狱。
柳相安颤抖着钻进堤坝深处,到里面了才发现其中关窍复杂,完全不是他读了一本书能够掌握的了的。
柳相安手脚冰凉的看着他完全不懂的转轮和以各种形式契合在一起的铆钉。
自己信誓旦旦的,到头来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害的这些人葬送了性命!
常滕带人在外面等着,“柳公子,别愣着啊,你娘子不是说给你画了个图样吗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柳相安摸向胸口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张图纸是他自以为是画出来的,其中构造跟实际完全不一样。
柳相安拿出纸张,刚要坦白,忽然发现原本的白色的宣纸不知何时变成了黄色的油纸,上面及其详细的画出了堤坝的构造。
还有两个熟悉的圆圈,圈出要害部分。
柳相安抬首看向远处,透过层层混乱,层层雨幕,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撑着纸伞的淡青色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
柳相安忽然苦笑一声,“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