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灵巨魁在这片天地间失去了要守护的对象,琉璃般的巨大身体开始飞快变得虚幻起来,眨眼之际,便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消散于滚滚乌云之下。
山头开始震动不息,便是连昆仑天地都仿佛开始发生焦灼的对抗。
一道道闪电在黑云堆砌的巨大阴影云层边缘里飞快蔓延,沉闷犹如天幕化作巨鼓被轰然擂响。
雷暴如倒悬天池,赤紫极雷,滚云而走,忽而,天穹被一道异常明亮如极昼般的银雷劈开一线,好似白虹凿开天地,蕴养着宙宇亿万星辰的天空裂开一隙,雷劫攒动,天海暴雨如波涛横生,剧烈的暴雨倾盆而下,泼打万物。
裂隙中闪烁了两下,随即汇聚成为一个如渊似海的巨大黑洞漩涡,而那漩涡正自对准山峰之上那独然而立的身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吞噬其中一般。
看着天边那恐怖的异象,青玄、轻水推开殿门,疾步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幕那惊走龙蛇的雷霆闪电,群山尘土惊起,虎啸猿啼,劲风飒飒!
粗大的雨点,狂暴地撒落在宫阙殿宇之上,黑沉沉的天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随着那亿万星辰崩塌下来。
雷鸣电闪,狂风骤雨,仿佛要吞没整个天地。
砸在脸上的雨珠,生疼不已。
青玄擦了一下面上湿润的雨水,低头看去,却见满掌皆是猩红之色。
天降赤雨,神明陨落之象。
她眼瞳深深颤栗,心头无端蒙上一层阴影的恐惧,正自出神之际。
一只冰冷却颤抖的素手却在这时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掌。
耳边响起轻水熟悉的温柔安抚嗓音:“别急,赤雨玄水,非是娘娘陨落之象,这莫约是……”
轻水抬起眼眸,湿漉漉的眼睫毛挂着颗颗鲜红细碎的雨珠,簌簌颤抖着:“君皇乘荒已然陨落。”
听到这句话,青玄手掌一颤,下意识地攥紧她的手掌,脸上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她收回眸光,看向轻水,低声道:“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轻水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摇了摇首,道:“很遗憾,不可能会是擎翱。”
青玄喉咙艰难滚动了两下,道:“虽说……虽说那小子加入了叛军队伍之中,可他……可他分明修为被仙尊大人所封,即便他修为尚在全盛时期,君皇乘荒他那尊仙之位再如何虚浮不稳,可他到底是通暝境,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轻水眼神冰冷,道:“弑神的代价很昂贵,擎翱狡诈,他意欲屠戮六界苍生,撞毁三十六天宫,绝不可能为了杀死一个君皇乘荒然自染因果麻烦,此事看起来,倒像是那擎翱借他之手,行弑神之事。”
青玄从深深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道:“不会。”
“不会?”轻水回首看他,眼神奇怪。
青玄语气肯定道:“那小子若并非本心所愿,谁也无法蛊惑他杀人,他道心之坚,放眼整个天下苍生,我只在娘娘身上见到过,所以,杀死君皇乘荒这件事,是他本意而为,既是本意而为,那么擎翱本事再大,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轻水神色诧异。
这是对他何以来的信任感。
竟是宁可相信一名合神境界的尸魔,能够跨越三个大境界生生独杀通暝境界的君皇乘荒,也不愿意相信他请了外援强手。
轻水女官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若当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变得极其麻烦起来了。”
弑神之举,难以欺天。
纵然擎翱再如何不想身染因果,但凡在弑神这件事上,他施以援手,这弑神引渡降临的天劫,或多或少,他都需要沾染承担一部分。
可若是独自而为。
通暝境界的天劫,如何能够是合神境界能够相安无事渡过去的。
更重要的是,天劫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境界修为的水份差异而有所不同。
而君皇乘荒对于渡劫一事上,更是过分。
他真正的实力与他的修为其实并不足以匹配,故此,每一次天劫降临,其实都可以毫无悬念地让他殒身于天劫之下,形神俱灭。
然而他却以这作弊的手段,避开了一次又一次本该降临在他身上的天劫,这近百万年来,未得他神躯相渡的天劫,如今却是积压在了一日爆发,便是通暝境巅峰大能仙人,都九死一生,险之又险。
那小子毫无准备之下,又如何与天抗争相斗?
轻水摇了摇首,道:“虽说娘娘已与君皇乘荒合离,可到底昆仑净墟与水神一域有着数十万年的共界之情,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与擎翱合作攻杀水神一域,他就注定要背负这场战争带来的劫难,如今他冒天下之大不讳,行弑神之举,却想不到着弑神的代价,却是他难以承受的。”
纵然知晓轻水字字句句说得都在理,青玄却道:“可我却始终觉得,他是做好觉悟,才会出现在那里的。”
不论是在当年十方城内,君皇乘荒见他炼化那司水神源,还是后入昆仑山中,君皇乘荒对那小子都是起了强烈的杀意,而仙尊祝斩能够以月光锁下如此狠手,也多是因为看出了君皇乘荒处处为难之意。
纵是当时,他对君皇乘荒都未起过太过强烈的杀意与敌意,眼中始终未曾正视过君皇乘荒。
如今,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故此杀他之心,才会如此强烈。
轻水忍不住打趣说道:“当初是谁一口一个邪魔难容的?如今怎是这般懂他信任他了?”
青玄皱了皱眉,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小子入山这么久了,是何品性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怎就叫懂他信任他了,他那般倔骨,还真是前所未见。”
打趣归打趣,但轻水神色很快又变得认真凝重起来,她目光深深地看着青玄,沉声道:“此番因果牵扯太大,青玄,以你的性子,能够放下仙魔异族的偏见执念的确是一件好事,可那少年,绝非是你我能够动心的存在。
我们身为昆仑女官,求的是一个稳中求胜,而那小子行事太过偏激不计后果,他不知顾忌,但我们必须有所顾忌。”
青玄神色一凛,正色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欣赏这小子的品性为人,并无那方面的念头想法。”
轻水无不遗憾地摇了摇首,道:“再欣赏也毫无意义了,通暝境的天雷,他度不过去的,在这世间,还从未有过尸魔王族能够以死者之身,褪尸成仙的。
而这仙,还非同寻常仙人,而是那尊崇无上的天地五尊仙。”
……
……
春秋宫,一路霜雷滚滚,疏林惊鸟飞。
一只白嫩稚气的小手推开在风雷之中被震得咯吱作响的窗户。
小山君立在窗前,许是因为周身灯光太暗,天上乌云如黑龙翻滚涌动,遮住了天幕之中清冷明亮的月亮光辉,也无法看不清她脸上此刻究竟是何表情,却能感受到压抑的氛围。
如此天地异象,便是连绵的十万群山都难以遮掩。
被迫逗留在山中的仙客们,各自看向天幕异动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与骇然。
很快,便有人从这猩红暴怒的大雨之中感受到了那异样的死亡气息后,神情更是大骇。
“君上……君上陨落了?!有人杀了君上!有人杀了君上!”
秦国长公主赵文君在嘈杂逐渐失控的人群里,忽然发出一声极浅的轻笑,对于尊仙神明的陨落事实,她不以为然,平静淡淡道:“国域都破了,君王以身殉国,又是什么惊奇的事儿,当初一封封求援战报从那水神山中传出来,也未见诸位道友有愿意以身犯险者甘愿投身一战,如今倒是这般大惊小怪?”
“文君,少言。”女官武红泥眉头大皱。
虽说她心知赵文君所言非虚,可她却并不喜欢她这种对于尊仙之死,如此戏谑玩笑的随意口吻。
赵文君恭顺敛起了眉目,随即低声应了一声是,也未继续多言其他。
人群之中,有人不安开口,向一人提出求问:“机白公子,您是古吟仙国太子,身尊玉贵,与我等自是大有不同,您此番远行至此,想来国主必是十分忧心,不知……您可有法子,能够与外界古吟国取得联系?”
“正是!正是!若是能够与外界取得联系,国主大人爱子心切,我等内外相合,必然能够击溃那贼子的狼子野心!机白公子,你怎么看?机白公子?机白公子……”
坐在轮椅之上,难得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为众人簇拥的沈机白并未理会这群人殷殷期盼的喋喋不休。
他那双毫无焦距的铅灰色眼瞳,本就迷蒙不清,此刻愈发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蔼一般,愈发地模糊不清了。
对于如此震撼的画面,他始终未发一言,捏在轮椅把手处的指节森森发白,他眉心紧锁,难以舒展开来。
“哦吼……”魔女拿银幸灾乐祸道:“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了?君皇乘荒的天劫,便是我们那不妄之主到此,都不敢随意轻皆,如此雷劫,可谓已经是‘天谴’的级别了,那小子扛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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