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富爱子心切。
天蒙蒙亮的时候。
管家就被他叫出去,前往天狗岭,打探土地公的情况。
葛家在香山南头镇。
天狗岭在东升镇。
中间隔着一个东凤镇。
当葛家管家带着一个随从,辛辛苦苦来到东升镇天狗岭山脚下的溪头村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葛大富的管家叫做葛有福,虽然叫有福,但确是一個皮肤黝黑,身材偏瘦的中年人。
他进村子就找人打听,村子里面有没有土地祠?
被葛有福询问的是本地的一个老人。
他听到葛有福的话,楞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回道,“本村没有供奉土地爷,不过倒是有供奉山神老爷的庙宇,村里人无论红事白事都会去山神庙祭拜一番。你如果有心的话,也可以去给山神爷爷上一炷香。很灵的。”
老人说完,又慢吞吞地走了。
“啊?”葛有福眉头微皱,他家老爷让他找的是土地爷,可不是山神。
不过山神庙里面会不会也供奉着土地爷?
葛有福转念一想,心道。
他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于是招呼随从就往村头山神庙的位置走去。
没多久,葛有福就来到了山神庙前。
这是一座小庙,不过一屋大小。
想想也是,这里不过一座村庄,终究不是城镇,看起来也不富裕,怎么有余力修建豪华的庙宇,心意到了就行。
葛有福走进去这座山神小庙里面。
山神庙不大,里面的格局自然也很紧凑,中间神龛供桌,供桌最上面,就是一个木头雕刻的神像。
这自然就是山神像。
这山神长得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像杀人如麻的土匪多过像一名神明。
不过跟土地爷不一样,山神爷向来是形象不佳。
有些地方的山神爷神像,那是青面獠牙,面目狰狞,能让小儿看了晚上不敢睡觉。
跟它们比起来,溪头村的这尊山神,还算【慈眉善目】的。
但葛有福找的是土地爷。
他在这座山神庙目光巡视了一圈,只发现了山神像,却不见其他神明。
一个瘸腿,三角眼,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的老头走了过来,“信客是外地人?”
“嗯?”葛有福侧头,他是镇子大户人家的管家,面对小村子的人,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傲气的。
“很简单,溪头村的村民,小老儿都认识,没见过两位信客。”老头嘿嘿一笑,却让葛有福心中莫名有点不舒服。
葛有福问,“请问你是?”
“小老儿不才,正是天狗岭山神庙里面的庙祝。”三角眼老头说道,眼眸深处隐隐闪过一丝傲气。
是庙祝啊!
那就是有身份的人。
葛有福收起心中的不屑,很客气地跟三角眼老头打了个招呼。
他道,“我们是南头镇上首富葛员外家的,我家老爷听说天狗岭有一土地爷很灵验,特意让我们过来上香,祈福。”
“哦,原来是葛员外。”三角眼老头眼神闪过一丝异色,然后他道,“不过小老儿在溪头村也呆了好些年了,就是没听过什么有什么土地庙?”
“没有土地庙?”葛有福楞了一下,他道,“不可能啊!这是一眉道长亲口说的。一眉道长不至于骗我们。”
“一眉道长?是酒泉镇那位一眉道长吗?”三角眼老头问。
“老人家你也认识他?”
“茅山派的道长,本领高强,十里八乡的人,谁不认识他呢?”三角眼老头道。
“是啊!所以我家老爷请他过来给我家刚出生的少爷看相。”葛有福脸上略有得色,“正是一眉道长指点我们过来寻找土地爷的。”
“这样子啊~”三角眼庙祝老头眼珠子转了一下,沉默了一下,他突然道,“其实,我家山神老爷也是很灵验的,会不会是一眉道长说错了,他让你们来找的,正是我家山神老爷。”
葛有福眉头皱了起来,没接话。
“信客还不知道我家山神老爷的灵验之处吧?”三角眼庙祝老头说道。
“哦,愿闻其详。”葛有福道。
“几十年前,天狗岭其实并不太平,这里盘踞着一群盗匪,他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甚至附近都有一座村子都被屠了。听说那些含冤而死的村民无法投胎,徘徊在那片土地上,形成了一个,如今已经没人敢靠近了。”
“哪个村子啊?”跟葛有福一起过来的男仆忍不住问道。
“沙田村。”三角眼庙祝老头咧嘴诡异一笑,说道。
男仆耸耸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那群盗匪还在吗?”
“几十年了,当然不在了。后来因为不小心杀了某个贵人,当地的县太爷,连同各地乡绅出钱出力,凑了一支队伍,将那群盗匪诱骗出来,埋杀了。”三角眼庙祝老头淡淡说道。
“这个事情我好像听过……”葛有福说道,“不过这跟山神爷的灵验,好像没关系吧?”
“我还没说完呢!”三角眼庙祝老头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满之色,不过很快就敛去,他道,“那些盗匪死的时候怨气冲天,发誓绝对会报仇,死后便化作了厉鬼,侵袭附近的村庄。”
“厉鬼?”不仅仅是那个男仆,就连葛有福都被吓了一跳,“真假?”
“真的!那时候,群鬼出笼,这个村子每晚都有人被吸干了阳气而死,惨不忍睹。”三角眼庙祝老头阴阴说道。
“没请法师吗?”
“请过!但都惨死在厉鬼手下。那群厉鬼太凶了,尤其是……”三角眼庙祝老头表情很奇怪。
“尤其是什么?”男仆追问。
“没什么。”三角眼庙祝老头摇摇头。
“后来是因为山神?”葛有福能成为管家,机灵还是有的。
“是的!当时村里有个猎户迫于生计,进入天狗岭之中打猎,刚好遇到阴天,太阳被乌云挡住,被鬼物追杀。”
“机缘巧合下,这猎户发现了山神像,他诚心祈祷,祈求山神救命,结果……他真的安全回到了村子里。”
“这事情传出去之后,不少村民绝望之中也祭拜山神老爷,祈求庇护,你们猜最后怎么样?”三角眼庙祝老头突然看向葛有福。
“这些村民都没事?”葛有福不是很确定。
三角眼庙祝老头却是一脸傲然,道,“没错!凡是祭拜我家山神老爷的村民,自此再没有被厉鬼害死,而那些不信我家山神老爷的,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再后来,村民们有感山神老爷的威灵,于是在村里立了山神老爷的庙宇,早晚祭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沙田村就再也没有发生厉鬼侵袭事件了。”
“原来如此!”男仆一脸惊叹,“这么说的话,这山神还真是灵验啊。”
“是的。”三角眼庙祝老头脸笑成一朵菊花,他冲葛有福道,“葛管家,如果有心的话,葛家可以来庙里面请一神牌回去家中供奉,日夜祈祷,祈求山神老爷的庇护,相信必有回报。葛家少爷也能平平安安成长。”
“这个……我要回去禀告老爷。”葛有福道。
“这是应有之义。”三角眼庙祝老头点点头,他从兜里面掏出来一枚折成三角形的红色符纸,递给葛有福。
“这是?”葛有福疑惑地说道。
“相逢即是有缘。这是山神庙的平安符,放在山神老爷面前日夜祭拜,已经开过光了。”三角眼庙祝老头道,“葛管家可拿回去,放在葛家少爷身上,当可保平安,受山神老爷庇护。”
“谢谢。有心了。”葛有福接过平安符,看了一眼,只见红色的符纸猩红如血,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三角眼庙祝老头笑笑不语。
葛有福想了一下,和男仆一起,在庙里面买了信香,点燃,跪拜,然后插在香炉上。
渺渺青烟拐着圈向上旋转,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屋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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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有福和男仆离开山神庙。
男仆问,“葛管家,我们现在回去复命吗?那庙祝都说了,这里没有土地爷。”
“再看看吧。”葛有福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刚才那些都只是庙祝的一家之言,他可没有那么容易信。
葛有福在村子里面又问了好几个人,结果无论是村妇,还是农夫,都说天狗岭附近没有土地庙,附近都是供奉山神爷,没有供奉土地爷,如果想要拜祭土地爷,就要去到镇上。
镇上的土地爷,可不是葛有福要找的天狗岭土地爷。
他也没有想到这次任务居然如此不顺利,心里有些阴霾。
正烦躁着,他和男仆来到了村里一座小池塘旁边。
小池塘旁边有一棵几人合拢都抱不过来的大榕树,苍翠的树冠如同一顶华盖。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树下打发时间。
其中就有一个葛有福最先询问土地爷事宜的慢吞吞老人。
葛有福心里一动,走了过去,向这些老人请问土地爷的事情。
这些老人,有的对葛有福这个外乡人爱理不理,完全无视的样子,有的则面带不善地询问葛有福的目的。
这么看来的话,那第一个说话慢吞吞的老人,竟然是态度最好的一个。
葛有福心中不悦,但还是从兜里面掏出了几枚铜钱递了过去。
这几个老人态度一下子变好了许多。
他们告诉葛有福,溪头村的的确确没有土地祠或者土地庙,因为几十年前,天狗岭山神曾经庇护过溪头村,对溪头村有大恩,所以溪头村只有山神庙。
得,看来那庙祝说的是真的。
葛有福心疼那几枚铜钱。
这年头,地主家长工年薪平均在10两左右,他是管家,收入会高一些,大概是12两,不过有油水,大概每年收入在15两到20两之间。
光绪年间通货膨胀,一两银子夸张的时候,可以兑换2000文铜钱。
当时的物价较高,一个鸡蛋要3-5文,肉类更贵,鱼20文一斤,牛肉25文一斤,猪肉30文一斤。
如果想要做一套衣服,一身普通的袍子大概需要20尺布,一尺棉布大概在10-20文之间,丝绸很贵,一尺要50-100文,做一套普通的衣服大概需要400文。
这个年代,一文钱,相当于后世的02元购买力。
葛有福前后给出了10文钱,这都相当于2元了,可以买两到三个鸡蛋,给自家小孩补补。
他自己都不舍得吃,想想都有些心疼。
这还是没有算上在山神庙买的信香,和添的香油钱。
葛有福深吸了一口气,就要打道回府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坐在相对较远的地方,衣服破破烂烂,头发胡须没打理,都粘结在一起的老头突然喊道,“天狗岭是有土地爷的。”
“什么?”葛有福刚迈出的脚步就僵住了,他猛地回过头,看着这个有些孤僻的老头。
其他老头在嘲笑他,“张二蛋,你又发癫了,天狗岭哪里来的土地爷?只有山神老爷。”
“天狗岭是有土地爷的。”这个孤僻的张二蛋没有理会其他老头,而是看着葛有福一字一句地说道。
葛有福走向孤僻老头,和颜悦色地问,“老人家,您说的土地庙,在哪里?”
孤僻老头冷漠地道,“给钱,我就告诉你。”
葛有福心里不爽,但还是摸出了五枚铜钱。
孤僻老头摇头,“不够!”
“你要多少?”葛有福问。
“五百文。”孤僻老头道。
“太多了。”葛有福摇头。
“那你去问其他人吧。”孤僻老头闭上了嘴巴。
葛有福脸色很是难看,他这次出来,就带了一贯钱而已。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些老头,发现他们都在皱眉沉思,犹豫了一下,掏出了半吊钱,“你最好别骗我!”
孤僻老头收起了半贯钱,然后才道,“在天狗岭上,断头黄泥路上,有一尊土地神像。我想他应该是你要找的土地爷!”
一众老头闻言,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都几十年了!”
“谁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