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种原本生活在雪域山坳里的魔物忽然从冰河里跳出来,纵是第八次来到泣雪高原的萧奕白也一时愣在了原地没有反应过来,但他身边的人已经箭步冲出,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掠到雪夜叉的背后,手里皎月般的白色剑灵勾起无数凛冽的剑气,伴随着他手腕连续转动,剑芒一道又一道精准地落在魔物硕大的躯体上,不等两岸呆若木鸡的百姓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雪夜叉踉跄地往后摔倒,血弥漫散开,将清澈的河水染成刺目的红色。
三双眼睛从三个方向各自思量地望过来,皆是震惊。
作为风魔的一员,萧奕白自然清楚皇太子明溪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在以特殊的手段监视弟弟的一举一动,他们兄弟俩虽是整整十年未曾见面,实际上他对弟弟的剑术是有所了解的,然而刚才出手斩杀魔物的那几剑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精准度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甚至有种奇怪的直觉,这根本不像一个只学了十年剑术、今年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应该有的实力。
冰河对岸的岑歌更是目光复杂而凝重,这种剑法他见过,是来自昆仑山的“七转剑式”,师父曾经说过这是昆仑一派弟子的入门剑式,只要轻轻转动手腕就能灵活的勾起剑气形成威力巨大的招式,但这种名义上的入门剑法在不同人的手里实力差距极为巨大,是一种可以根据修行者自身特性千变万化的剑法,据说有的人连练习用的木人都砍不断,有的人则能爆发出山崩地裂的恐怖威力。
冰河下游的大统领也在暗暗咋舌,暗部是为了追查沉月失窃案才顺藤摸瓜调查了几次昆仑山,虽说针对沉月的调查结果不尽人意,但对这个出身天征府的贵族公子倒是有不少意外的收获,昆仑掌门只收了三个亲传徒弟,他上面有一个师兄,下面还有一个师妹,但就算是这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中间位置,掌门对他却出人意料地极为重视,一贯喜欢云游四海经常几年不见踪影的掌门为了教他剑术,破天荒地在山上整整逗留了三年多未曾离开一步。
而他也确实没有辜负掌门的期待,那只身高近十米的雪夜叉被他一剑毙命,来不及作祟就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冰河。
三人各怀心思的同时萧千夜已经收剑回到了萧奕白身边,他轻轻抖落剑尖的血滴,有几分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四周:“之前你说过雪湖祭是由教主在千机宫内引冰河之源的水流开启祭典,在雪湖祭期间,总坛方圆百里范围内和冰河流域的魔物都会被灵力震慑主动避让,但这只雪夜叉不仅是从冰河里跳出、甚至直接出现在登仙道附近的雪原上?它来得蹊跷,难道是邪教的人在附近搞鬼?”
萧奕白认真思考着,白教自从十六年前那场内乱后就元气大伤,如今的教主也只是个除了高贵血统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唯一有能力控制魔物的人应该只剩岑歌,但是他一想起刚才那只雪夜叉龇牙咧嘴冲出来的模样,似乎是一点没有顾及周围普通百姓的死活,以他对岑歌的了解倒是真不觉得这是他所为。
但是他又不能主动和弟弟阐明自己和白教之间复杂的关系,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找着理由回道:“毕竟这次白虎大军直接驻扎进入了伏龙镇,距离千机宫不过短短七十里路,故作玄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也很正常吧,还是小心点吧。”
这句话刚刚说完冰河上又开始泛起古怪的水花,萧奕白瞳孔顿缩终于看出了其中玄机,大吃一惊:“是空间结界的法术!有人把山坳里的魔物关入了水滴里,然后通过冰河送到了这边来!”
两人同时出手将即将散开的水滴困在半空中,果然是有凶狠的魔物隔着水的屏障冲他们张牙舞爪起来,萧奕白神色严厉,眼里的光更是冷漠而充满了雪亮的锋芒——之前太子殿下就曾提醒过他高总督暗中派了人过来,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如此招摇过市在白教的雪湖祭上直接将魔物扔了过来,这要是空间结界部打开,不仅仅是在此放灯的异族,只怕连普通人都要沦为魔物的口粮!
一时气急,萧奕白催动着灵力毫不客气地将水滴直接碾碎,血泼墨一般地撒在冰河上,周围的百姓也惶恐四散,一将功成万骨枯,高成川就是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只要能阻拦他们,就算拖上无辜人垫背又能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了下来,刚才还热闹的雪湖祭转眼就是一片死寂,被破坏的荷灯沉入水中,已经放飞的天灯也零零散散地开始坠落,这样转瞬萧条的场面让萧奕白有些心神不宁,仿佛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胸口突兀地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他连忙抬手掩住嘴角,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眼前竟然一黑险些栽倒在地,随即一丝黑色的血沫从喉咙口倒逆吐出!
“大哥!”萧千夜一惊赶忙扶着他直接坐在了雪地上,萧奕白眉头紧蹙,自己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下意识地将手指探入怀内放在正在咚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终于嗅到一股奇怪的药香味从怀中弥散而出。
“离火珠……”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这才发现是刚才被他随手放入怀中的离火珠化作了一团黯色如墨的古怪液体,已经渗透皮肤让他整个胸膛呈现出恐怖的黑紫色!
“离火珠?是罗绮给的离火珠?”萧千夜不可置信,想仔细检查一下的时候被萧奕白毅然决然地拍开了手,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是强行压下去一口血污之后才努力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别碰,这两颗离火珠内部带毒,刚才斩杀魔物的时候我催动了灵力,应该就是那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毒发攻心了,你、你离得远一点……”
“大哥!”他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萧千夜大步上前按住萧奕白的手臂架在肩膀上,急道,“伏龙镇有随军的大夫,我带你回去解毒,你撑住!”
萧奕白的视线里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白光点,整个人不受控制像一滩烂泥根本动不了,就在萧千夜艰难地搀扶着他往前踏出第一步的瞬间,对岸一道鬼魅的身影赫然出手拦住了他的脚步,萧千夜大吃一惊本能的提剑攻击,余光瞥见来人轻盈地侧身避过了他的剑灵,随后一只手精准地按住萧奕白强行拉了过去!
“别动!”岑歌冷漠的呵斥,在剑灵的剑锋扫到自己脖子的前一秒结起无形的法术屏障硬生生将萧千夜逼退几大步,他快速封住萧奕白的几处穴脉,最后才不紧不慢的抬眼看着如临大敌的萧千夜淡淡笑了笑,“二公子不想他死就站在那里别过来,这是岩蛇族的毒液,已经进入身体快要渗透五脏六腑了。”
萧千夜警惕地看着对方,在斩杀冰河里忽然冒出来的雪夜叉之后附近的百姓就已经一哄而散了,他根本没看清这个神秘人是从什么方向忽然现身,直到对方从他手里夺走大哥,他才清楚地看见这个人身着一席华丽的白色羽织,有着一双极具异族特殊的淡碧色双瞳,甚至一只瞳孔的深处还有如火如荼的红莲花,很显然——他是白教的人。
“岑歌……”萧奕白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手腕,即使是在意识混乱中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岑歌将目光转回怀里中毒的男人,眼神迷离莫测,“我是不是该让你死在这里算了,这样我就能少一个麻烦的敌人了。”
“岑歌?”萧千夜的心也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提到嗓子眼,这个鬼魅般出现的男人是白教的大司命岑歌?
岑歌将自身的灵力灌入他的身体勉强延缓了毒素的蔓延,萧奕白的气色稍微缓和,用手撑着身子努力坐起来,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见几步开外的弟弟脸上复杂狐疑的神色,气氛顿时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萧奕白忍不住咳嗽着,然而岑歌却有些欣悦地笑了起来,略略讥讽地道:“岩蛇族的毒本身并不厉害,是你们人类这些年搞的那些古怪的研究让它变成了一种棘手的剧毒,眼下伏龙镇的大夫绝对救不了你,要么要跟我回千机宫,要么就只能赶紧回帝都找丹真宫,不过依你的情况来判断,肯定连登仙道都下不去就得死在半路上,呵呵。”
虽然每个字听起来都充满了戏谑,但萧奕白一看自己正在持续颤抖的手指就知道对方所言绝非玩笑,仿佛是终于抓到了主动权,岑歌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唯有那双眼睛映照着雪原的月光显得有些阴晴不定:“我听闻二公子此番是在太子殿下的推荐下来到伽罗攻打白教,一个月前白虎军团堂而皇之地入驻了山下的伏龙镇,另外同为伽罗守军的白狼军团也在大批集结准备支援,白教本为异族人的神教,和你们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为何非要步步紧逼两败俱伤?”
“邪教而已。”萧千夜冷声回答,岑歌的眼神一肃,不等他反驳又被萧奕白暗中拉住了衣角,倒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争辩,岑歌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二公子自己做决定,到底是要他死在这里,还是要让我把他带回去解毒?”
虽有犹豫,但现在的萧千夜确实只能紧握着剑灵站在原地,根本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因为大哥的胸口上倏然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红莲印记,很显然是用某种强大的法术强行抑制了毒素的蔓延,如果他此刻和这个人作对,只怕他解开法术的同时大哥就会毒发攻心而亡!
他不擅长法术,他拒绝法修八堂的对练不是为了隐瞒实力,而是因为他本人真的是自小就没有法术的天赋。
岑歌密切注意着他神态里微妙的变化,冷漠的语气带着逼人的锋芒,一字一字缓缓道:“二公子若是识趣的话现在就不该犹豫,毕竟这两颗藏着剧毒的离火珠可是白虎军团的罗绮将军亲手送给你们的,与其和我在这里僵持消耗你大哥的生命,不妨先回去好好问问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呵呵,我还想扣着他当人质逼你退兵呢,不会轻易杀了他的,放心。”
就算是真的很生气,萧千夜还是在这一刻理智的收起了武器,咬牙催促:“快救他!”
岑歌如愿以偿地笑了笑,卷起萧奕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再次顿步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千机宫的后殿里,他直接把萧奕白扔到了一边,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从来游刃有余闯进来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狼狈的神态,没等他挖苦两句,萧奕白瞪着眼睛骂道:“你还有心思阴阳怪气,冰河里跳出来的雪夜叉是怎么一回事?且不说那东西生活在山坳附近,它们是怎么被空间结界的法术扔到冰河里、还明目张胆地在雪湖祭上跑出来惹事的?”
听他这么一说岑歌果然是一秒都笑不出来了,萧奕白冷哼着按着胸口上那个帮他抑制毒素蔓延的红莲印记,非但没有半分感谢反倒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来,岑歌本来心烦意乱,被他念经一样唠叨的几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反唇相讥:“管好你自己吧!这么多年神出鬼没连我都对你束手无策,结果被自己人两颗毒药放倒差点暴毙当场?要不是我正好就在附近,现在萧千夜已经可以给你收尸了!”
下一秒萧奕白就识趣地闭了嘴,认真斟酌很久才疑惑地回答:“对方的目标是一箭双雕毒死我们两个,只是千夜师承昆仑山有特殊的御寒心法,所以他想都没想直接就把两颗离火珠一起塞给了我,我知道罗绮一贯对高成川很恭维,但他虽然平庸这么多年也算安分守己,不至于明目张胆的给我们下毒才对。”
“你们要是死在雪湖祭上,谁知道他曾经给过那两颗离火珠?”岑歌冷着脸讥讽,骂道,“到时候直接把锅推给白教,反正咱们是敌人,毒死一个算一个。”
萧奕白愁容满面:“看来军阁内部也早就被高总督渗透了啊,必须尽快把阁主的位置拿回来才行,再拖个几年真的不好办了……”
“你们自己争权夺势和我没关系。”岑歌打断他的话,上下打量着这个因为中毒而动弹不得的男人,若有所思的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萧奕白,你们撤兵吧,要不然我直接把你扔回雪原上自生自灭去。”
萧奕白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岑歌,反复摊开双手自嘲道:“你看我是有这么大权利的人吗?”
“那就让萧千夜撤兵。”岑歌不依不饶地接话,萧奕白抿抿嘴,仿佛是隐隐约约笑了一下,“那也要等他坐上军阁之主的位置才有权利撤兵。”
“那就让皇太子撤兵!”再也忍不了对方淡然的语气,岑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皇太子总有权利撤兵了吧?我知道他和你之间有些让人津津乐道的传闻,对他而言一个异族的神教充其量只是夺权的工具,死一万个教徒也比不了你一个,你一定是对他极为重要的存在,他要不想千里迢迢过来给你收尸,就立刻、马上从伏龙镇撤兵,否则雪湖祭落幕之日,就是你命丧雪原之时!”
萧奕白沉默不语,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针锋相对的交错着,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掌心又传来熟悉的刺痛感,萧奕白一惊,想抽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岑歌死死按着他的手腕强行掰开了紧紧握合的五指,顿时脸色“唰”的苍白下去,只见对方的手里浮现出一个白色光点,有一缕如细丝一样的灵力串联着掌心的皮肉,这种让人背后发凉的感觉让他倒抽一口寒气,脱口:“分魂大法……你对自己使用了分魂大法?”
白色光点在慢慢扩散,像一面神奇的镜子逐渐映出对面坐着的人,岑歌的瞳孔蓦然收缩——那是一个紫色宫衣、面容有些许病气的年轻公子,他戴着一个中心镂空的白玉扳指,分魂大法的一魂一魄正在神秘地游走其中。
“皇太子。”不知过了多久岑歌才声音嘶哑地念出对方的身份,皇室的眼睛是一种淡淡的浅金色,但这一眼扫过来却宛如高空烈日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明溪太子只是疑惑地看着两人,然后快速转向萧奕白,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你中毒了?”
没等萧奕白回答,岑歌的袖间落下一柄锋利的短剑毫不客气地架在了对方的喉咙上,他竭尽力地控制着某种深刻的恐惧,一字一顿地威胁:“他中毒了,太子殿下若想他活命,现在立刻放弃攻打白教,让军阁撤出伏龙镇!”
短暂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光镜背后的皇太子眉间不知是什么样的神色,撩起手边一只幽绿色的冥蝶低声命令:“传令军阁,撤出伏龙镇,退兵三十里。”
万万没想到皇太子会答应得如此干脆,这下反倒是提着剑的岑歌有些茫然地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才皱眉望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萧奕白,命人将他搬到后殿里去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