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林祯第一次来栖凤宫,栖凤宫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要低调一些,她原以为皇后住的地方应该是最富丽堂皇的,没想到大门跟普通的宅门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门上的漆都有些褪色了,不禁让她怀疑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也许没有她看到的那么高。
她只是在经过宫门的时候看了眼墙角掉漆的地方,就被流苏姑姑注意到了,流苏姑姑走在她身侧,小声跟她解释道:“栖凤宫原是陛下的生母,孝高皇后的住所,孝高皇后仙逝后,就闲置了下来,先皇也没派人维护,直到陛下登基,陛下见栖凤宫破败,本想让人重新修葺,但皇后娘娘认为陛下刚登基,百业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就婉拒了陛下的好意,只是简单修一下就住进来了,故而栖凤宫外面看起来有些陈旧,不过里面该有的都没少,您进去就知道了。”
林祯只是无意间看了一眼,没想到流苏姑姑就看出她方才心中所想,直接将原委告诉了她。看来流苏姑姑不愧是在宫里做老了的女官,最会察言观色,什么都瞒不过她。也许不止流苏姑姑,这个宫里其他人也一样,他们都是人精,而自己还是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想到今后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林祯不免有些发憷,看来她今后得更加慎言慎行才是。
她对着流苏姑姑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是如此,我在家中的时候,就经常听父母说起皇后娘娘的事迹,称赞皇后娘娘勤俭节约,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流苏姑姑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林祯小姐这边请,陛下他们就在里面呢。”
林祯这才收起自己脸上的情绪,提起裙摆跨过栖凤宫正殿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她听到说话声从东次间传来,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在偏殿外面的宫女见了她,连忙帮她撩起帘子,她得以看清里面的情形,果然帝后荣阳侯夫妇和父亲母亲都在里头,看来就等她了。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这才从容地走进去,二话不说就要跪下行礼,但是被皇帝及时叫住了。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坐吧。”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林祯也不好坚持行礼,只好站起来道:“谢陛下。”
屋里只剩下放在帝后对面的凳子是空的,想来就是给她准备的,她也不躲避了,直接坐下去等帝后发话。
皇后笑盈盈的转向她,满是慈爱地问道:“祯儿今晚玩得怎么样,累不累”
林祯老实道:“宫宴很盛大很热闹,看到了很多人,还有好看的歌舞,吃了很多东西,不累。”
皇后听了她的话,于是笑得更开怀了:“那就好,姑母还怕你不适应呢,以后你就跟姑母住在宫里,好不好”
林祯心想我有说“不好”的资格吗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好。”
皇后笑得更加温柔了,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光,仿佛在绝境中的人看到了希望那样,林祯可不就是她今后的寄托了吗
这时皇帝开口了,却不是跟林祯说的,而是跟林大将军夫妇说的,他说道:“祯儿在宫中,朕和皇后会好好照顾她的,爱卿就放心让祯儿留在这里吧。”
事到如今,林大将军和林夫人再怎么不舍,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含泪应下。
“有陛下这句话,老臣就放心了,祯儿生性顽劣,还请陛下和皇后多多宽容,多多指导。”
皇帝想起林祯今晚在宴会上干饭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道:“祯儿天真可爱,没有爱卿说的那么不堪。何况祯儿是为了朕和皇后的私心才进宫的,按理来说就是朕和皇后的恩人,朕和皇后感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备她呢”
荣阳侯夫妇也附和道:“是啊,若不是祯儿这孩子识大体明大义,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敬则,阿媛啊,这是我们荣阳侯府欠你们的,你们今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林祯默不作声地听着大人们安排她的余生,却知道这里没有她发话的地方,这就是她作为林家女的命运,她只需要接受家族的安排,顺着他们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
皇后跟荣阳侯夫妇和林大将军夫妇寒暄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喊流苏进来吩咐道:“去把偏殿的暖阁收拾出来给祯儿姑娘做闺房,今后祯儿姑娘就跟本宫住在栖凤宫,她就是栖凤宫的另一个主人,所有人都不得怠慢她,知道了吗”
流苏福了福身子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皇后又看向林祯,见她沉默着接受大人们的安排,没有一点怨言的样子,不禁将自己的儿子代入她的情况,皇后也是为人父母的,想想就心疼,于是温和地对林祯道:“这些宫人不知道你的喜好,祯儿你就跟流苏姑姑去看看卧室要怎么布置吧。”
林祯知道皇后这是故意支开她,应该是他们几个大人还有别的话要说,那是不能给她听到的,于是她站了起来,对众人欠了欠身子,告辞道:“那臣女就先出去了。”
皇后看着林祯出去后,才转过头来对林大将军夫妇叹气道:“祯儿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若不是我真的别无选择,我也不会让祯儿来做牺牲。”
沈定将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宽慰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之后能做的,只有加倍对祯儿好,弥补对她的亏欠了。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太医说你的病最忌忧思过重,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祯儿今后要依靠你的地方还很多呢。”
听到这话,皇后才勉强一笑,应道:“臣妾知道了,臣妾会保重好自己,起码在祯儿长大之前不要倒下。”
提及皇后的病情,荣阳侯夫妇就紧张起来,关切地问起她的情况,皇后不忍心让年过六旬的父母为她担心,只好安慰他们道:“太医说我这病好好养着,说不定还会有转机,我这段时间也有按时喝药,感觉比之前好多了,爹娘不用担心。”
荣阳侯夫妇马上表示道:“那就好,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过于劳累了。”
沈定见皇后和娘家人有体己话要说,便下了软塌,拍拍衣摆道:“皇后许久不见家人,那就好好叙叙旧吧,朕先回清心殿看奏折了。”
闻言,皇后和荣阳侯夫妇林大将军夫妇连忙站起来,欲送皇帝出去,没想到皇帝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他们就只好站在原地行礼道:“臣/臣妾恭送陛下。”
送完皇帝,皇后等人又回到次间继续商量家族的事宜。
那边皇帝出了栖凤宫,就坐着龙辇回自己的寝殿,路经御花园的时候,他只听到有一道女子细细哭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觉得可疑,便撩起帘子喊来郑华,吩咐道:“池子那边似乎有女子在哭,你去看看究竟,别是有宫女在那寻死觅活。”
在宫里,可不是每个主子都是很好伺候的,有些宫女在主子那里受了气,一时想不开寻死也不是什么稀事。这种事情虽不归日理万机的皇帝管,可既然遇到了,那沈定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大好的生命逝去,于是就派郑华去看看。
郑华也觉得宫女半夜不好好在自己当值的宫里待着,跑来御花园这个地方可疑得很,特别是今日还是皇后的千秋节,宫里鱼龙混杂的,要是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不仅会冲撞到皇后,也会给外人落下口舌,有损宫中声望。
于是他马上带着两个侍卫过去,绕过乌漆嘛黑的树丛走到池子边,终于看到了那个哭泣的女子,她蹲在池边哭得很是伤心,但郑华眼尖,认出她身上穿着的不是宫女的衣服,更不是嫔妃的服装,就警惕地斥问道:“是何人在这里哭泣”
那个女子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吓到,慌忙站了起来,慌张地用手擦擦脸上的眼泪,这才楚楚可怜地看向郑华道:“公公,我是荣阳侯府的女儿,宫宴结束后,因为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不小心跟家人走散,迷失在这里,还请公公帮帮忙,带我去找我爹娘。”
听说她是荣阳侯府的女儿,郑华心里一惊,那不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怎么走丢在这里了他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少女,认出她是荣阳侯二公子庶出的小姐,连忙道:“哎哟原来是林依姑娘,大半夜的您怎么走这里来了,吓了咱家一跳,陛下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来这里投湖自尽呢,您可快点出来吧,我让人将您送回去。”
林依听到郑华提起皇帝,便知道她赌对了,皇帝果然在场。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跟家人走散误入此处,相反,她进过几次宫,对御花园的布局还算熟悉,她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她赌皇帝今晚不会宿在皇后寝宫,而从栖凤宫回清心殿必经过御花园,她就是在这里等皇帝,为了她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