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则夫妇俩跟着郑华直接来到皇帝寝殿。看到清心殿时,林敬则还有些迟疑,他久不在京城,从来没来过皇帝寝殿,也不知道自己作为外臣进出皇帝寝殿是否合适,就询问郑华道:“郑公公,这……”
郑华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林将军放心,这是陛下的意思,您和夫人请进去吧,待会儿祯儿姑娘也会过来和你们团聚的。”
听到这话,林敬则夫妇就放心了地走进了清心殿。他们刚进去,就看到皇帝坐在正上方,见他们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迎了过来,爽朗地说道:“林卿,夫人,你们总算是来了。”
林敬则哪敢让皇帝亲自来迎接他们,他连忙拉着夫人上前给皇帝行礼,但还没有跪下,就被皇帝扶住了,皇帝笑着对他们说道:“林卿免礼,快请坐。”
说罢,他就引着林敬则夫妇到次间去坐。林敬则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只觉得惶恐,连忙道:“微臣惶恐。”
沈定见他们如此见外,便对他们说道:“哎,林卿不必见外,你这次退敌有功,是朕和百姓的大功臣,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何况祯儿不久就要嫁入宫中,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用跟朕客气。”
话虽这样说,但林敬则并不觉得自己女儿嫁给皇帝,他就能以皇帝的岳丈自视甚高了,他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在皇帝面前维持着臣子的本分。
沈定拉着他坐下,让宫女上了茶,这才说道:“林卿前段时间那一战的捷报传来,朕激动了很多天,你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朕心甚慰,原本想赏你些东西犒劳你,但又觉得什么都代表不了朕的心意。”
林敬则连忙表示道:“这些都是微臣的职责,微臣不敢邀功请赏。”
沈定又道:“如今边疆战乱已经平定,林卿应该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这次难得进京,不如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和祯儿聚一聚吧,祯儿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挺想念你们的。朕拟定,在皇后出百日后,便昭告天下,立祯儿为后,到时候林祯出嫁,你们作为父母的,总得看着她出门吧”
说到女儿出嫁,林敬则这样的硬汉都忍不住红了眼。他想,女儿才多大啊,她的出生还历历在目,一转眼都要出嫁了,她也不过十几岁啊,就这么嫁人了,他老舍不得了,自然是想看着女儿出门的,只是条件不允许罢了。
一来他担心边疆的安稳,怕敌军又卷土重来,而他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鞭长莫及,让边城的老百姓受苦受难,二来,他在京城并没有住所,一直寄人篱下,他也不自在。
他正要婉拒皇帝的好意,但皇帝却像看出了他的难处那样,对他说道:“林卿如果不放心的话,朕可以派其他将军暂时替你坐镇。你这十几年都待在边疆,为朕守了那么多年疆土,打了那么多仗,也该借祯儿出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不然以后世人该说朕苛刻老丈人了。如果你担心没有住所,东市那边有座宅院,朕早前已经让人打理好,你们直接住进去就行。”
换做别人听到皇帝这样说,就要该怀疑皇帝是不是不信任他,要收回他的兵权囚禁在京城了。但是林敬则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哪怕皇帝真有这种想法,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毕竟他是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皇帝还没要他死,所以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林祯打从看到爹娘开始,就魂不守舍,一心想着皇帝什么时候才派人来接她去见爹娘。她等啊等,总算是在午膳时间等来了郑华。这次她没有一点忸怩,就主动走向了郑华,顾不上嫔妃们都在盯着她,紧张地问郑华道:“郑公公,我爹娘他们呢”
郑华笑着对她说:“奴才正是请祯儿姑娘去和林将军团聚的,祯儿姑娘请随奴才来。”
林祯便跟着郑华回到了清心殿,刚进殿门,她就听到里头传来皇帝和父亲对话的声音,她迫不及待地走进次间,一眼就看到父亲母亲正坐在里面和皇帝聊天。
看到久违的爹娘,林祯甚至忘了跟皇帝行礼,直接就走到爹娘面前,眼眶红红地握着爹娘的手道:“爹爹!娘亲!女儿好想你们!”
终于能和女儿说上话,林敬则夫妇也很是激动,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她完好无缺,这才放心道:“祯儿,爹娘也很想你,你在宫里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听陛下和娘娘的话”
林祯连连点头道:“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陛下和姑母都很照顾女儿,只是姑母走得突然,女儿实在难过。”
说到皇后的死,林敬则夫妇也感到很哀伤,但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也只能拍拍林祯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定见林祯无视了自己,也没怪罪林祯,而是安静地在一旁看他们一家团聚,寒暄过后,才出声道:“既然祯儿回来了,那朕就让人传膳,你们留在清心殿用个午膳吧。”
林敬则是不敢在皇帝寝殿留膳的,这是莫大的恩宠,他自觉受之有愧,就推辞道:“微臣惶恐,微臣还是回荣阳侯府用膳吧,之前荣阳侯还招呼微臣过去,微臣进京后就直接进宫了,还没来得及去荣阳侯府打个招呼。”
皇帝却说:“哎,林卿此言差矣,你和荣阳侯久不见面,想要小聚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祯儿还在呢,你不想留在朕这里用膳,也总得考虑考虑祯儿的心情吧祯儿跟你们才是很久不见了,你们难道不想留下来和祯儿用个午膳吗”
林祯也连连赞成道:“是啊是啊,爹爹,娘亲,你们就留下来多陪陪女儿吧,女儿一个人在宫里实在惶然得很。”
既然皇帝和林祯都这样说了,林敬则便不再推辞,留在皇帝寝殿用了个午膳。
林祯难得和爹娘同桌吃饭,想想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大半年以前了,还有些鼻子发酸。她有好多话想和爹娘说,她唯恐自己只能和父母相处一个午膳的时间,就不停地盯着爹娘看,饭也不吃了。
沈定注意到她都没动筷子,就给她夹了块白切鸡,对林祯说:“快吃饭吧,朕已经让你爹娘在京城小住一段时间,以后还来日方长呢,不急看这一时的。”
林敬则夫妇见皇帝还给林祯夹菜,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不禁感到欣慰,就对林祯道:“是啊祯儿,你快吃饭吧,别让陛下操心了。”
林祯这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夹起皇帝给她的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嚼来吃。
他原本想着用过午膳后便去荣阳侯露个脸,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不回去看看就显得生分了。没想到用了午膳,林祯回瞻德殿去了,他们也打算先告退,皇帝却让郑华给他们备了轿,直接把他们送到了位于东市的宅院。
林敬则原本以为皇帝说给他个院子居住,是给一个很普通的院子,没想到下轿后看到是前朝留下来的那个王府,他感到万分惶恐,不敢踏进里面,连忙对送他过来的郑华道:“郑公公,要不您还是送我们回荣阳侯府吧,实在不行,随便找一家客栈也可以,这里下官实在不敢住。”
作为跟先帝打过江山的人,林敬则自然清楚这座宅子的来历,听说前朝就是因为修建这座宅子才亡国的,所以一直没人敢住进去,觉得住这种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建出来的宅子住了会折寿。林敬则倒不是迷信,只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住这座宅子。
郑华道:“哎,林将军莫慌,陛下既然将这座宅子赐给您,就说明在陛下心中,只有您这样为国为民立下无数大功的臣子才配得上这座宅子,换其他人都镇不住这座宅子,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林敬则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抓着郑华问道:“您刚才说什么,陛下要将这座宅子赐给下官”
郑华故作诧异道:“是啊,陛下没跟您说吗”
林敬则连忙摇头道:“不行,我得再进宫一趟,求陛下收回成命,这样的赏赐,林某受之有愧。”
郑华却拦住他说道:“哎呀,林将军,您就别忙活了,陛下将这座宅子赐给您,自然是有陛下的考量,您要是推拒,那就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心意啊。”
“可是……”
林敬则还想说什么,郑华直接打断他道:“您不为您自个考虑,也得为祯儿姑娘考虑啊。等皇后出殡后,祯儿姑娘无名无分的,就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到时候肯定是要跟您和夫人一起住的,您总不能委屈她跟你们住客栈,或是去荣阳侯府寄人篱下吧
再者,到时候祯儿姑娘出门,也从荣阳侯府出的话,那又置你们这双亲生父母于何地呢依奴才看啊,陛下也是考虑到了祯儿姑娘将来做皇后的体面,才将这座宅子赏赐给您的,您就不要辜负陛下的好心了。”
林敬则没想到皇帝居然为林祯想得如此周到,比他这个当父亲的都要周到多了,他不禁自惭形秽,对郑华拱手道:“多谢郑公公提点,是下官思虑不周了。还请郑公公替下官多谢陛下。”
郑华笑眯眯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那就请林将军进去看看,有什么缺的,也好让奴才及时让人给您补上,保管您这几个月住的舒心才行。”
那边荣阳侯在宫里和林敬则分别后,便回到了荣阳侯府,他一直在等林敬则回来同他好好寒暄一番,联络联络感情,毕竟以后荣阳侯府就要靠林祯和林敬则了。
只是他一直等到午膳时间,都没见林敬则回来,他实在有些担心,就派家奴去宫门一趟,打探打探林敬则的消息。
没想到家奴这一去就耽误了很久才回来,但却依旧不见林敬则的身影,他忙问道:“林将军呢”
家奴着急地说道:“回侯爷,小的刚去到朱雀大街,就看到郑公公护送一顶轿子往东市去了。小的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上去,果然那顶轿子里坐的正是林将军夫妇。”
荣阳侯追问道:“郑公公他要把林将军送去哪里”
家奴感觉自己说出实话侯爷会暴怒,于是就咽了咽口水先压压惊,这才说道:“他们去了东市最尽头那座宅子,然后奴才看到郑华带着林将军走了进去,之后就再没有出来。恐怕,恐怕林将军要住在那里了。”
果然,荣阳侯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力地锤了两下桌子,怒道:“好呀,老夫就知道,陛下单独召见林敬则没好事,居然瞒着老夫将那么大一座宅子赐给林敬则住,老夫作为皇后的爹都没享受过那样的待遇,林敬则凭什么比老夫还受到陛下的厚待!
陛下可还记得是谁扶持着他从太子一路登上帝位,皇后还尸骨未寒呢,他就做出这样让人寒心的事情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啊!”
荣阳侯因为过于激动,用力地咳了两下,家奴小心翼翼地奉上茶劝道:“侯爷,注意身子啊。”
荣阳侯怒道:“这教老夫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林敬则那小子,得了好处就忘了荣阳侯府的恩惠,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是沾了谁的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派个人来知会老夫一声,他心中还有荣阳侯府吗!”
因着这件事,荣阳侯府和镇南大将军算是真的离心了。下午林敬则携带夫人来荣阳侯府探望荣阳侯,荣阳侯气得不想见他们,只让管家出去打发他们,说他抱恙不便见客,就让林敬则回去了。
林敬则素来不善交际,所以也没感觉出荣阳侯对他的敌意,只以为荣阳侯真的病了,毕竟他年事已高,又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病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说了句改日再来拜访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