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瑞以前研究过自己的品种,他不怕水,怕火。
阿无去打猎的时候,他偷偷点过小火堆,他把爪爪伸到小火堆上,毛茸茸的小爪爪瞬间就被烧秃了。
不怕水的崽,在水里灵活的像条小鱼崽。
他蹬着小胖腿,这会儿也顾不得回去找爹爹娘娘了,船上太多坏人,他要是回去了,说不定就会被抓起来。
娘亲还有大哥都教过他的,遇到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就算他跑远了,娘亲跟大哥也能找到他。
小崽崽记着这些话,游的更卖力了。
不知游了多久,小崽崽蹬腿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彻底蹬不动了,这片水域能让大船都行进了几天,其面积之广,可想而知。
在累到蹬不动腿后,小崽崽眼睛一闭,直接沉到了水里,休息了。
他在水里是可以呼吸的。
小崽崽飘在水里睡着觉,水流推动着他的小身子,不知不觉间,他飘的越来越远。
时间跟空间在水流中,都被模糊。
远处的大船,过了许久,才恢复了平和。
凌帝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他正在亲手给仪贵妃包扎着手臂,仪贵妃的手臂此刻正在流着血。
她刚才替凌帝挨了一刀。
“我说了让你躲开。”凌帝手上的动作很轻,但语气却很重:“你早就不摸刀枪了,刚才为什么要逞能!”
想到刚才那一幕,凌帝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他知道仪贵妃会武功,可这些年仪贵妃一直在宫里生活,不是在边塞,她的武功早就不如从前了。
仪贵妃拧着眉头,对凌帝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
她刚才替凌帝挡刀,全是本能。
凌帝是一国之君,如果他出了事儿,启朝就要彻底乱了,单凭宫里还没有成年的大皇子,根本挑不起大梁!
仪贵妃挡刀挡的理智。
凌帝嘴上斥着她,心头却在复杂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能这么舍生为他的,一直都是慕容仪。
当年他只救了慕容仪一次,而那次之后,全是慕容仪哪怕豁了命,也要保他安全。
“陛下,我没事,随便包一下就好了。”
如果放在从前,仪贵妃说不定会跟凌帝说上些互相关心的话,让两个人的感情能升温一些。
但眼下,仪贵妃只有一个念头:“小七还没找到,陛下,我得亲自去找找。”
侍卫刚才就已经去找皇子公主还有其他娘娘了,但二公主三皇子他们都被找到了,只有小六小七还没有找到。
仪贵妃急的心头都要窝火了。
凌帝看出她的着急,给她包扎好后,让她去找了。
而他则是留在原地,审着捉到的活口。
仪贵妃起身,大步往外走,在走到一半时,她回头看了眼凌帝,还有被按在地上暂时堵住了嘴的刺客:“陛下,他说的大灾之事,是真的么”
各地大灾,这绝对不是件小事。
但仪贵妃从未听到过这事。
凌帝微微皱眉,缓声道:“朕会查证这事,你先去找小七吧,他跟小六个头小,估计是藏在哪儿了。”
凌帝话里的意思,是并不想让仪贵妃多问。
仪贵妃又看了眼刺客,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去找自己的小七。
她跟侍卫们一圈圈的搜集着,搜集了半天,最后在角落里,他们发现了被塞在一个大桶后面的小胖墩儿。
“小六,小七呢”
仪贵妃只看见了小胖墩儿,却不见自家的崽崽,她是真急了:“小七没跟你在一起吗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小胖墩被吓狠了。
在仪贵妃问了好几声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呜哇一声哭了:“小七让我藏在这里,他跑走了。”
仪贵妃闻言,忙追问道:“他跑到哪儿去了你看见了吗”
小胖墩摇了摇头。
在仪贵妃的注视下,他抽泣着,提供了一个线索:“我不知道是不是小七,但我听到落水的声音了。”
他这话落下,仪贵妃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跟着仪贵妃的吉燕,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差点跌倒的贵妃娘娘,她安抚着身子都在发抖的贵妃娘娘:“娘娘,六皇子并没有亲眼见到……落水的不一定是七皇子,我们再找找,再找找。”
吉燕心里也急,但她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贵妃娘娘这时候已经很着急了,她必须要冷静下来,才能让娘娘也跟着冷静下来。
一些人又找了好几圈。
没受伤的三皇子听见凌瑞的失踪,也出了房间,他不顾母后还在房间里,就大步走了出去。
“吉燕,小七找到了吗”
凌奕看见迎面走来的吉燕,问道。
吉燕咬着唇,摇了摇头,她哑声道:“我们已经上上下下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小殿下的踪迹。”
这种情况,其实只有一个可能。
一个贵妃娘娘死活都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船上会水的船工已经丢下了小船,乘坐着小船,在水面上寻找打捞着。
贵妃娘娘急火攻心,在片刻前,晕眩了一次,她让翠喜把贵妃娘娘带去暂时休息一会儿,她还在外面继续找着。
“我跟你一起找。”
凌奕说着,跟她又去找了一遍。
可惜他们俩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外头的天色都彻底黑了下来,仪贵妃的心态是彻底稳不住了,她甚至自己都想跳到水里去找一找。
凌帝审完了人,也过来了。
仪贵妃的性子要强,不管遇到什么事,受到什么伤,都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顶多会红一下眼圈。
而现在,她站在船上的围栏旁边,美艳的脸上满是眼泪。
凌奕也站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着水面。
船工轮流换着班,到现在都还在寻找。
凌帝看着还在寻找的船工,心头已然沉了,他几步走过来,走到了仪贵妃的身旁:“仪儿,我已经让人去附近调来更多的船,让他们一起过来找。”
“你,你先不要慌。”
凌帝最后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说的勉强。
小七那么小一点,他不在船上,只可能在水里。而这么小一只崽崽,掉到水里的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
凌帝还想再安抚安抚仪贵妃,可仪贵妃掉着眼泪,根本不是他可以安抚好的。
这一夜,船上灯火通明,没有人能睡着。
六皇子哭的几乎要断了气儿,他在后悔的怪着自己:“我,我是哥哥,可我没有保护好小七。”
他不但没有保护好小七,还让小七保护了他。
如果当时藏起来的是小七,现在小七肯定能好好的,不会掉到水里头。
凌帝跟仪贵妃在外面看着小船,凌帝的心情也不太好,他想想那只会叫自己爹爹的幼崽,想想那只看见他,总是要过来抱着他的腿,让他抱抱的幼崽,他眼底满是阴霾。
他忌惮过这只幼崽,也冷淡过几日这只幼崽。
可这只幼崽,实打实的是他众多孩子里,最宠溺也最喜欢的一只幼崽。
夜色如墨,再深的墨色也会慢慢褪去。
仪贵妃头一次希望时间能走的慢一点,小船找到她崽崽的时间能快一点,只要能找到她的小崽崽,让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仪贵妃眼睛都不敢闭一下,她死死的盯着水面,谁劝她回去休息都没用。
到了黎明,凌帝没能熬得住,头又疼了一回。
他回去喝药,仪贵妃则是在原地继续等着。
突然,仪贵妃问了一声:“行刺的刺客,交代了么他们说的大灾,还有朝廷只镇压,不派粮,是真的么”
仪贵妃这一声问得很轻。
可是留在原地的凌奕,听见了她的问话,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说道:“是真的,我大哥不知道多地受灾,他只知道南边有了灾,南边的虫灾,他举荐了朝中最为清正的公孙大人过去了。”
“大哥还问我外祖家要了一笔银子,一并送了过去。”
凌奕说了这么多话,仪贵妃只记着了一句——
刺客的控诉,是真的。
启朝微弱,慕容家镇守边关,要抵御着四周层出不穷的敌人,他们慕容家自不可能再关注着国内的各地情况。
这天下到底是凌家,不是他们慕容家的,慕容家的如果插手太多,凌帝自是容不下的。
仪贵妃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让慕容家,只抵御外敌。
“大灾是真的。”
她对着水面,喃喃道:“这次的刺杀……”
是凌帝自己招来的。
凌帝招来了刺客,可最后失踪的只有她的小七。
生平头一次,仪贵妃对着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心头产生了一丝的缝隙,她在这一刻,甚至对凌帝,有了一点陌生的感觉。
仪贵妃还在等着崽崽回来。
至于那个被活捉的刺客,仪贵妃知道他原本是个受害者,是她慕容家本应该保护的贫苦百姓。
可此刻,仪贵妃对他生不出半点的怜悯。
她的手指攥着围栏,目光无神的落在水面上。
在更远的一片水域里。
水里头泡了大半天的崽崽,正在边哭边游,四周太黑了,他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游到哪去了,又该往哪里游。
他的小短腿都蹬到抽筋了一回。
在黑乎乎的水里待了许久许久,小崽崽又冷又热,最后没有被淹死,反而累的昏迷了过去。
而就在他昏迷后不久,一只打鱼的大网,刚好网住了他。
小崽崽的身子被网住,整只崽都被打捞了起来。
捞崽的小船船夫看见他,下意识的就要把他再给丢下去,但他身旁的妇人拉了他一把:“这是个小孩儿,你别急着丢。”
船夫上了年纪,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点不耐。他看着被捞上来的湿漉漉的崽崽,开口道:“估计已经死了,带个小尸体回去干什么”
妇人蹲下来,把小崽崽翻了个面儿。
在看清小崽崽的脸后,妇人眼底划过一抹惊艳。这么漂亮的幼崽,她活到这岁数,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仔细的探了一下小崽崽的脉搏,随后欣喜道:“没死,还活着呢。”
这只小崽崽的胸膛一起一伏着,小心脏跳的可结实了。
虽然妇人说了还活着,可船夫还是想扔:“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要再多喂一张嘴你是脑子进水了吗”
妇人瞪他一眼,骂他道:“我看是你脑子进水了,不,你是半点脑子都没有。”
妇人在小崽崽身上摸了一通,摸出来了几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她把玉佩收起来,又捏捏小崽崽的脸蛋,说道:“看见了吗这小孩长这么漂亮,我们上岸把他给卖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还有他身上这些值钱的东西,都能一并给卖了。”
“老吴,咱们这是要发财了。”
妇人的算盘打的极好,她知道这只被捞上来的小孩儿非富即贵,说不定小孩的大人还要找。
可她一点不打算跟小孩的大人打交道。
有些有钱人家看着富,实则心眼毒着呢,哪怕这小孩儿家长会花重金来找孩子,可真等他们把孩子送过去,这家长给不给钱还不一定呢。
倘若不给他们钱,还要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可就倒霉大发了。
妇人可是亲眼见过一些富人打死了人,都半点事没有的。
小船还在继续开着,被捞上来的凌瑞,浑身富贵的小衣服都被扒掉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粗糙简陋的小衣服。
好在这件灰扑扑的小衣服是干的,他穿着起码能保暖。
在醒了后,他揉揉眼睛,看见了把他捞上来的船家夫妇,妇人给他端了一碗糊糊,是用卖不出去的小鱼熬的糊糊,不值钱,也没多少营养。
但凌瑞饿的小肚子瘪瘪的,他也顾不上挑食了。
妇人看着他吃鱼糊糊,在旁边用方言跟船夫嘀咕道:“这小孩长得是真好,穿这种破衣服都能这么好看。”
妇人见过穿这种衣服的其他小孩。
其他小孩穿起来像个小乞丐,可这个漂亮的小孩穿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乞丐,反而像个落难的小少爷。
“谢谢呀。”
吃完糊糊的小崽崽,把碗递回去,乖乖的对着船夫两口子道谢。
他坐在破木板搭成的床上,跟面前的两口子说着话:“我,我掉到水里了,我有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你们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小崽崽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娘亲会给钱的。”
妇人看着这只礼貌的小崽崽,心里没有半点触动,他们这种常年生活在底层的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来那么多的善心可以泛滥。
妇人虽然不打算帮他找家人,但也没在这时候说的太直白。
她拿走破了个缺口的碗,随口打发着小崽崽睡觉。
小崽崽睡不着。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忙碌的船家夫妇,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忽视了。
就这么跟着船家夫妇过了两天,一身破布小衣裳的崽,彻底认清了现实:“你,你们要把我卖掉吗”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船上了。
船家夫妇把他带到了一个镇子上,镇子的位置很偏僻,但人还不算太少。穿着破衣裳的崽崽,脑袋上顶着一个草标。
他这是要被卖掉了。
小崽崽努力跟妇人沟通着:“把我卖给我娘亲好吗我娘亲会买我的,球球你了。把我卖给我娘亲吧。”
妇人压根不搭理他。
小崽崽努力了半天,最后蹲在地上,一只手随便摸了下旁边的小乞丐,然后用了最后一招儿,找阿无。
小乞丐的预知画面,是他没当乞丐,参兵去了。
凌瑞只看了一下,就憋着眼泪,跟阿无说起了话:“阿无,我要被卖掉了,你快点来买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