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沈美云这话一落。
十多个女同志齐齐地出现在大杂院,出现在了沈家的门口。
这一次——
许东升的脸色终于剧变,他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些人,全部都是他往日以不择手段,相亲过的对象。
有的是五年前,有的是三年前。
还有的是两年前。
可是,自从一年前他见到过沈美云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相亲过了。
因为,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沈美云身上。
至于,以前他相亲过的女同志,也全部都被他忘记在了九霄云外。
可是这一次,她们却再次齐刷刷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他往日做过的恶,许东升怎么能不惊不惧!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压低了嗓音,语气又急又快。
还带着掩盖不住的慌张。
沈美云信步走到他面前,男人比她高出不少,但是这一刻,对方却低着头,佝偻着身子。
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和疯狂。
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沈美云轻轻地笑了笑,语调暗哑,如同之前的对方一样。
“我想做什么”
“许东升,你不妨猜猜”
“你说,十年前的证据不够,那么五年前三年前两年前的呢”
“你说,证据消失——那么她们呢”
许东升抬眼,看向那一双双,带着恨意的眸子,仿佛恨不得扑上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把他千刀万剐了才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苍白,额头汗珠儿滚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次,他是鱼肉。
他张了张嘴,抬手指着那一群女同志,声音艰涩道,“你们——你们不是不敢吗”
一旦出来指正,对方的名誉便会扫地。
对于适龄即将婚嫁要说婆家的女同志来说。
女孩子清誉大于天。
她们怎么能!
怎么敢!
把这般阴暗的往事,暴露于世人面前。
面对许东升的质问。
人群中短发齐耳的年轻女同志,她叫周青,她突然淬了一口,“敢怎么不敢做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敢”
“被逼着相亲,不是我们的错,被人占便宜,不是我们的错,被你这个畜生下手,更不是我们的错。”
“如果世道怪我们水性杨花,怪我们不知检点,怪我们事后发声,那同样也不是我们的错,只能说,那是这个世道错了。”
“更遑论,你这个做错事的畜生都敢出来,我们——为什么不敢出来!”
铿锵有力的话,让全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大杂院里里外外几十号人,原先都闹哄哄的,在这一刻,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说的好!”
“你们没错,你们从来都没错,你们是受害者,受害者为什么不能出来”
“加害者却可以逍遥法外”
“凭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法律是做什么那警察做什么”
“你们不要怕,我们全部都会帮你们!”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站在了受害的女同志面前,他们像是人墙一样,保护着身后的人。
以周青为首的女同志,再也忍不住了,她们先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这些年,她们一直都活在过去的阴霾中,每当闭上眼,就是许东升那个恶魔。
朝着她们伸出魔爪。
用着那半寸银枪蜡头,来羞辱她们。
那种回忆简直是让人生不如死。
可是,没人能理解她们。
她们不敢和家人说,不敢和朋友说,怕家人嫌弃她,怕朋友憎恶她。
就算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和家人说了。
也被家人一句话给伤着了。
人许东升那么一优秀青年,怎么不对别人这样
就对你这样
你是不是不知检点的,勾引了人家
苍天啊。
她们绝对没有,她们绝对没有勾引过许东升这个恶魔。
她们难受,她们彷徨,她们夜不能寐,日日恐惧。
好不容易说了婆家,被婆家人知道,却以此原因而退婚。
就算是勉强结婚了,被婚后的丈夫知道后,还要骂她们一句脏。
唯独,就只有周青的丈夫,一直都在陪着她,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他也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眼见着妻子哭,周青的丈夫李国梁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哭吧,大声地哭。”
“不用怕了。”
往日的阴影,哪怕是陪伴,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只有,以恶制恶,只有,让那恶人受到报应。
这样,她们才会慢慢地走出那一场非人的折磨。
听到这。
周青再也忍不住了,她捧着脸,抖着肩膀,嚎啕大哭。
这一次,不止是她,还有她身后的七八个女同志。
她们都一样,全部都是嚎啕大哭。
那哭声,让听的人忍不住心酸,忍不住想要流泪。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先扔了家里的臭鸡蛋壳,朝着许东升砸了过去。
臭鸡蛋壳本来是来沤肥种蒜苗的,在这一刻,全部都砸在了许东升身上。
许东升刚要躲避,却又被一把煤渣砸了过来。
“你还敢躲!”
“人渣!”
“王八蛋!”
乌黑的煤渣扬在许东升身上,进到眼睛里面,他有些睁不开眼了,剧痛让他抬手去揉眼睛。
不知道是谁——
喊了一句,“砸煤渣,他睁不开眼!”
“扔!打!”
院子里面,但凡是养了孩子的父母,在这一刻,全部都跟着拿着火钩子,火钳,铁锹,砖头,朝着许东升砸了过去。
先是拳打脚踢。
还有人不忘问一句,“人渣,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眼睛都睁不开的许东升,“”
我日你妈!
眼见着他没有反应,后面的人更带劲了。
还有那一群女同志,全部疯了一样,朝着许东升扑了过来。
她们都是下了死手的。
伸手抓,抓烂脸!
抬脚踢,踢!
还有那两位老人,直接都把刀给砸了过来。
一不小心接过刀的许东升,“”
他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朝着身后的下属大吼,“还不过来帮忙”
那些下属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在听到许东升的话后,下意识地就要服从,但是却被周围的邻居给拦住了。
“你们帮这种人渣吗别忘记了,你们也是有娘老子,有妹妹,有女儿的,你们就不怕,自己的亲人落到这种人渣的手里吗”
这话一落。
那边要动手帮忙的下属们,顿时犹豫了。
这一犹豫,又给了周围邻居机会。
他们齐齐的用力,直接把许东升给扔出了大杂院,像是一个破抹布一样。
砰的一声——
砸得满地的灰溅起来。
“滚!”
“在敢来我们院子,打死你!”
许东升被煤渣给迷得眼泪流,被扔出来的这一刻,他终于睁开了眼,想要去看到底是谁对他下的手。
只是——
看到,眼前乌压压的人头,几十号人的时候。
他懵了下。
谁
到底是谁打的他!
他要和他们拼命!
可惜,打他的那些人,在这一刻,都在笑,是痛快的笑。
“你找不到人吧”
“活该!”
这一刻,许东升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三岁的孩子,都忍不住朝着他撒一泡尿!
看着这样的许东升。
沈美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跨过高高的门槛,一步步地走到许东升的面前。
这一次,她绷着一张素白的脸,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轻而慢,带着几分冷调。
“许东升,不信你抬头看,苍天绕过谁,你曾经所做的恶,都会留下足迹,在将来的某一天反噬。”
许东升脸色复杂,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有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惜,沈美云看都没看他。
她直接朝着众人说道,“关门!”
大杂院的朱红色掉漆的大门,在这一刻,缓缓的合上了。
门内,门外。
那是两个世界——
把恶人拒之门外,把好人关于门内。
沈美云便直接走到了,原先出来帮忙作证的众人面前,“谢谢。”
她朝着大家鞠躬,她身段柔美,这一鞠躬,带着几分弱不禁风的滋味。
仿佛,风可以把她吹走。
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最先开口的是那一对老人,他们姓傅,傅老爷子说道,“是我们要谢谢你。”
“没有你,我们不可能知道真相。”
不然,他们现在都还被瞒在谷里面,以为女儿是自杀而亡。
实际不然,这里面还有许东升的算计。
“是啊,是我要谢谢你,不是你,我不可能敢站出来。”
周青眼眶微红地说道。
三天前,这沈美云找到她,她还差点把对方给打了出去。
因为,那是自己不可言说的痛。
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可以看着昔日的恶人,如今受到惩罚。
看着许东升,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打出去。
痛快,是真的痛快。
“对,美云,没有你,就没有我们。”
是沈美云拉着她们的手,让她们站起来。
告诉她们,被人欺负,被人算计,不是她们的错,是许东升的错。
被人议论,不是她们的错。
是长舌妇的错。
是这个世道的错。
她们身为女子,本就艰难,她们不畏流言,不畏施害者,她们就只想要一个公道。
沈美云看到这一群女子,眼里从黯淡,到现在慢慢充满着光。
她是真为对方感到高兴。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周青斩钉截铁,“告他。”
“美云,你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由我们走。”
说完,她的目光越过沈美云,最后,停留在沈怀山和陈秋荷两人的脸上。
“你放心在,有我们在,是不会让许东升那个畜生,在来抓人的。”
这话,得到了傅老爷子的赞同,他如今虽已退休,但是昔日的能量却还在。
他点头,“我与许东升不死不休。”
“你姑且放心就是了。”
“我不会让他有空,来对付你父母的。”
沈美云找到他们,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她自己,以及她身后的父母。
沈美云抿着唇,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是她要谢谢他们。
“不,是我们要谢谢你。”
他们同属于受害人,如今,受害人握手言和,对施害者进行报复。
他们拧成了一股绳,足够让施害者害怕的绳。
送走了众人后,沈美云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他们来的太急,还没有让坏人真正的受到处罚。
她目送着众人彻底离开后。
转身回家,目光和沈大嫂相对,沈大嫂惧怕地收回目光,她本来是来凑热闹的。
等着沈家两口子,彻底出事后,就去捡沈家的便宜。
她小叔子这一家子,对沈美云用的东西,全部都是好的,她捡回去了,也能给美娟不是
只是,让沈大嫂意外的是,都到了这种境地,沈美云竟然还能够力挽狂澜。
不止没让对方把沈家夫妇带走不说。
还赶走了许东升。
他们家巴结的许东升,高高在上的许东升,如同丧家之犬,被沈美云给赶了出去。
想到这里,沈大嫂心里一凛,什么时候沈美云这个女孩子,竟然这般厉害了
“大伯娘。”
正出神的想着,沈美云突然走到了她面前,让沈大嫂被吓了一跳。
“沈沈沈——美云,你做什么”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害怕。
那是畏惧,在经历了这一遭又一遭后,对沈美云的天然畏惧。
沈美云静静地站着,抬头看着她,宛若好心提醒,“你再不回去,怕是见不到沈建明了。”
“什么”
沈大嫂一惊,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美云微微一笑,瓷白的脸上带着几分从容,语气轻而慢,“你回去便知道了。”
这高深莫测的样子,让沈大嫂心里忍不住犯起来嘀咕。
想到沈美云之前赶走许东升的样子。
她到底是害怕的,也顾不得去抢沈家的东西,去看沈家的热闹了。
掉头就走。
实在是沈美云这个性格,太过邪性了一些。
更何况,建明当年还那般欺负过沈美云。
想到这里,沈大嫂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想快点,再快点。
赶快回去才好。
要看到她的建明,完好无出才好。
注意到沈大嫂慌慌张张地离开大杂院,沈美云不可知否,她在心里轻轻说。
沈美云,我替你报仇了。
也替你,维护了父母。
今后,她就是沈美云!
沈美云转头进屋后,沈怀山和陈秋荷两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绵绵在旁边,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一会扶着这个,一会帮着那个。
看到沈美云进来,沈怀山脸色复杂,又带着后怕,但是到底是问了出来。
“美云,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没看到家里出事时,来看热闹的沈大嫂。
沈美云垂了垂眼睫,细密的睫毛,在莹白的肌肤上打下一片阴影。
她轻声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顺手让门桥头李家的人上门了,另外,又写了一封信给民兵队。”
人证物证俱在。
沈建明跑不掉。
不死也脱成皮。
毕竟,结婚的男人,又糊弄了人女方的肚子,这是严重的男女作风问题。
死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这话一落。
整个屋内都跟着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只有沈怀山沉重的呼吸声。
“你——”
他还没说完,陈秋荷便劈头盖脸道,“你什么你痛快,我就觉得美云做得好!”
“沈怀山,就只能他们家欺负我们,不能我们还手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唯一的女儿,差点被他们害死,更别说,我们家落难了,你看你大嫂,是怎么做的还不如大院里面的邻居,人邻居都知道帮我们一把,他们呢”
“他们来打秋风,看热闹,捡便宜,唯独没想着,帮着我们一把。”
沈怀山还没开口呢,就被媳妇给骂死了。
“不是,秋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准备夸美云做得好的。”
这不还没说完呢。
他真是被冤枉死了。
这话一说。
陈秋荷这才放弃批判他,转头去家里找医药箱了,可惜,家里的医药箱,被之前来的人给砸了。
倒是,沈美云看了一眼绵绵,三分钟后。
她提着医药箱出来了,里面有碘酒,棉签,纱布,镊子等等一系列全部都是清理伤口的工具。
看到这。
沈怀山的瞳孔缩了下,他是医生更明白这些东西,和他医院的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女儿。
四目相对。
沈美云若无其事,“爸,不用吗”
沈怀山沉默了下,当做没看见,“用。”
“只要效果好。”
沈美云嗯了一声,她低头,拿出碘酒给她爸,细细地清理手背上的伤口。
头顶上,传来声音。
“傅家人,你是什么时候找的”
“我带着绵绵回家的那天。”
沈大嫂上门替许东升说亲,她便开始布局了。
只是,她不确定自己的后手能不能用上,在沈美云看来,如果用不上,就当日行一善。
“那周青那些女同志呢”
“在我去知青点的时候。”
“一家家找”
沈美云嗯了一声,清洗干净伤口后,便用着纱布,一层层包了起来,“一家家找。”
她记得那些受害者的住址,一家家游说。
一共小二十家人,来了十个。
这话一落。
沈怀山抬了抬手,轻轻地落在了沈美云的发顶,半晌,他沉声说道,“苦了你了。”
沈美云摇头,俯首枕在父亲的腿上,轻声道,“不苦,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心软。”
她既然提前布置了,那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明知道在拒绝许东升相亲后,会遭到对方报复。
她却没有先行一步动手,反杀,让对方提前去坐牢。
这样,她父母或许就不会有这一遭了。
但是——
似乎也行不通,没有了许东升,还会有李东升,王东升。
她能事事掌握对方的把柄吗
答案是不能的。
她只知道一些重要人物的把柄和背景,若是换一个人来。
便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沈美云轻轻地叹口气,她趴在父亲的膝盖上,有些无力道,“抱歉爸妈,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她答应了沈美云,照顾好父母。
但是,却还是让他们受伤了。
这话一说,沈怀山和陈秋荷同时摇头,“不,要是没有你,我和你父亲的下场会更惨。”
回答的是陈秋荷。
是女儿,联合了外人,握住了对方的把柄,煽动了大院的众人,这才让他们躲过这一遭。
如果没有女儿出现,他们几乎不敢想,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可能比这还糟糕。
就不止是仅仅沈怀山受伤这么简单了。
这个道理,陈秋荷懂,沈怀山也懂。
于是,便跟着安慰沈美云,“是啊,美云,你已经很厉害了。”
“爸爸妈妈以你为荣。”
这是实话。
绵绵听到这,也忍不住脆生生地学道,“妈妈,绵绵以你为荣哦。”
绵绵这机灵的样子,让沈美云忍不住笑了。
“嗯,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
这一场动荡里面,只要人保住了,那就有希望。
“爸妈,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沈怀山,“等调令。”
架在脖子上的刀已经落了下来,现在就看后半截的成事了。
一旦调令下来,他们便可以离开北京城了。
山高皇帝远,总有他们能过的日子。
许东升是被下属给抬回去的,被煤渣迷眼睛的那一幕,让他直接暂时成了半个瞎子。
后面被众人扔东西,砸东西,以及踹打抓的情况下。
直接让许东升有些起不来了。
还是他的下属喊了板爷过来,拖了板车,把许东升给拖了回去。
很不巧的是许东升,前脚被拖到西直门临街胡同,办公室外面的马路牙子上。
季长峥和温指导员也回来了。
只是,车上温指导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他们这次的任务,并不算成功。
季长峥不配合。
他根本做不到,对任务对象严厉对待。
所以,他们这任务也算是失败了一半,倒也不算是全部失败。
不过,就是季长峥放了下水,反正温指导员不说,也没人知道。
只是,温指导员在下车前,忍不住叹气,“长峥,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季长峥他看向车窗外面,面容也逆着光,这也让他的笔挺的鼻骨藏在斑驳的光影里面,几近乎透明。
眉眼不复之前的张扬,反而像是盖上了一层晦涩,显得格外沉静。
“老温,我是人。”
所以,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话一说,温指导员也跟着沉默了,“算了,我不说,也没人知道。”
还好,他们和许东升是分开执行任务的。
不然,按照季长峥这放水的尿性,必然要被许东升给参一本。
温指导员一想到,许东升超额完成任务,而他们部队来的精英,却凄惨成这样。
他推开车门,往下走,“我真的是倒霉和你分到一起。”
季长峥戏谑道,“说得跟你下得去手一样。”
“也就许东升那货,才下得去手。”
他话锋一转,“老温,我就问你,比起我来,难道你更喜欢和许东升那货分到一起吗”
想到许东升的手段,温指导员打了个冷战。
“算了,我还是和你分一起吧。”
季长峥起码算是个人,心软归心软,但是做事有章法,也凭良心,更不担心对方背后下黑手。
但是,许东升就不一样了。
这真的让人一言难尽了。
只是,这话归这话,温指导员却忍不住劝解道,“你别看许东升这人手段黑,但是这种人将来才容易爬得高。”
“说实话,你该学还是要学——”
只是,温指导员这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被人用板车拉回来,半死不活的许东升。
他的话,顿时戛然而止,“他、这是怎么了”
许东升脸肿了,眼肿了,人也肿了。
活脱脱的就像是一发面馒头一样。
许东升那下属也老缺德儿了,给他盖了一件破棉袄子,但是那衣服,只盖了许东升的下半身。
哝儿。
最关键的脸这个部位,给露出来了。
一路从玉桥胡同到西直门,招摇过市。
宛若当街处刑。
这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给围观了。
这不,温指导员一问,许东升的下属铁头儿,便看了一眼许东升,对方被打的狠了。
几乎是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嘴巴也不好开口。
于是,铁头儿替他回答了,“我们队长出任务的时候,被任务对象给打了”
“啥”
温指导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都忍不住掏掏耳朵,“你说啥儿”
“就是被人物对象,沈美云同志给打了。”
这下,惊的不止是温指导员了,连带着季长峥,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你说谁”
那铁头也有小心思儿,不为别的,他也有个闺女。
老实说,虽然他是许东升下属,但是同样,也看不惯对方做的那缺德事。
于是,便倒豆子一样,全部倒了出来。
“就是任务对象的女儿,沈美云同志先是给了许干事……腰子上一刀子。”
说完这,他还特意揭开了许东升被盖着的身子。
露出了下面的伤口,棉猴儿的都被割开了半截,露出白花花的棉花来。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的皮开肉绽呢。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铁头儿继续说道,“在接着,许干事又被寻上门的仇人给打了,臭鸡蛋,煤渣子,火钩子,反正能上的家伙儿都上了。”
这下,所有人都跟着惊了下。
季长峥也彻底听清楚了,他往前一步,撩开了许东升那衣服上的肉。
果然,看到了刀伤的痕迹。
他眯了眯眼,“你是说,沈美云划开的”
“玉桥胡同沈美云”
铁头点点头,“是玉桥胡同,我们今天出任务的地方。”
果然。
季长峥在心里暗暗的夸了一句,这女中豪杰名不虚传。
还不待他们在门口叙旧。
办公室内的李主任就跟着开口了,“都进屋吧。”
站在门口说这些,像是什么话!
出任务没成功,反倒是被任务对象给打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了这么大篓子。
也不嫌丢人。
还在门口嚷嚷。
李主任这一喊,大家都跟着进去了。
唯独季长峥除外。
他没兴趣和人绕弯子,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却被温指导员给喊住了,“你不听听,你心目中的女中豪杰,是怎么样干翻一票人的”
这话一说,原本要离开的季长峥,顿时停顿了片刻。
他收回脚,好看的眉眼也跟着意气风发起来,“听听也不是不行。”
屋内。
办公室。
李主任看到许东升的惨样后,脸色铁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头复述了一遍,当然添加了一些私人感情。
“我们本来执行任务很顺利,沈家两口子也没有任何反抗,但是后面——”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许东升,“后面许干事的仇人来了,接着他就被打了。”
“等等仇人,什么仇人”
李主任还以为许东升是被沈家人打的呢。
“就是——”
铁头没有任何掩盖,“许干事早些年伤过的女同志家人,以及相亲害过的那些女同志,全部都到场了。”
“那些人,把当年受到许干事的压迫,全部都说出来后,引发了大杂院里面住户的愤怒,然后所有人联合起来,把许干事给打了。”
李主任皱眉,他是知道许东升年轻时候做的荒唐事的。
只是,谁年少轻狂的时候不做荒唐事呢。
那些事情,也早已经翻篇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还再次提起来,还巧合的出现在了许家。
“沈家人没动手”
李主任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铁头想了下,他摇头,“沈家两口子都没动手。”
他们这次的任务对象是沈家两口子,沈美云不算。
那么,沈美云动手,应该不算是沈家人动手
李主任沉默了下,事情有些棘手,在这种情况下,沈家人没动手,但是他的人却被打了。
而且还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
“最后事情怎么弄了”
这话也问,季长峥他们也跟着看了过来。
“没怎么弄,我们被大杂院的住户给赶出来了,他们还扬言,我们过去一次,打一次。”
听到这话,李主任气的一拍桌子,“预谋,阴谋,绝对是有人在里面挑拨。”
不然怎么会那么好
把沈家人给摘的干干净净的,把许干事的仇人给联合到了一起。
连带着大杂院的住户,都团结到了一起。
看到李主任的生气。
季长峥挑着眉梢,默默的在心里,为沈美云竖起大拇指。
这一手操作,把沈家人摘干净了,还让李主任他们找不出错点来。
季长峥忍着,让自己的笑容不要出声,得到了温指导员在背后踢了一脚。
让他收敛点。
季长峥轻咳了一声,线条流畅到完美的下巴,也跟着忍不住抖动起来。
这下,引起了李主任的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气,摁住了脑子里面的火气。
“长峥同志,你们这边的任务怎么样”
季长峥言简意赅,“一切顺利。”
能不顺利吗
他这边大坝一样开闸放水,几乎都没为难叶家人。
人叶家人到底是一文化人,之前在大学里面教书育人,不偷不抢不犯法。
这冷不丁的突然就大难临头了。
他要是在落井下石,那还是人吗
当然,任务对象要是什么人贩子,毒拐子,偷偷摸摸的杀人犯敌人什么的。
季长峥当然是下手不手软的。
他的拳头,对向的都是敌人,从来都不是自己人。
李主任不知道季长峥这内情,还以为任务顺利呢。
他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季长峥呵呵笑着扯着嘴角,带着几分敷衍。
“这样吧,既然许东升这边的任务出了错,沈家的任务,交给你吧。”
“你在去走一趟。”
在李主任以为季长峥不会拒绝的时候。
季长峥用着很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沈家还要做什么任务”
“家被砸了,人被打了,李主任想让我去沈家做什么”
这话太过直白的。
直白到李主任有些无法回答,他下意识地去看温指导员,眼神似乎在问。
这愣头青,从哪里来的
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领导的话外含义。
温指导员眼观鼻,当做没看见。
没在温指导员那里,得到回应的李主任,又碰了一鼻子灰。
“去沈家,当然是为了——”
他转换了一个说法,“长峥同志,许东升作为你的工作伙伴,他在外被人欺负了,你身为他的工作伙伴,是不是要为他报仇”
季长峥,“不要。”
李主任,“”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了。
“你不去的话,那我就派别人去了。”
这话一落,季长峥微微拧眉片刻后又放松了眉头,不紧不慢道,“让我去也不是不可以。”
李主任看他。
季长峥,“沈家所处的大杂院现在一致对外,你是知道的。”
“我过去,大概率是要挨打的份。”
李主任想说,你一人高马大部队出生的小伙子,还怕那大杂院的乌合之众
这话还没说,就被季长峥堵了。
“许东升还不是被打了”
这话说的,李主任没法反驳。
许东升也是一米八五的帅小伙子,而且听说还练过几年。
这不,被打的抬回来了。
李主任揉着眉毛,“说下你的条件。”
季长峥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要沈家的调令。”
这话一说,李主任想都没想的拒绝,“沈家做了这样的事,还想顺利离开北京城,想都不要想。”
不是他想为难对方,而是许东升这事,没那么容易翻篇。
季长峥不意外,他也不急,就那样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一个二郎腿。
“那您儿嘞,换人吧。”
他目光看向许东升,戏谑道,“或者可以等这货,治好了以后,在上沈家那大杂院。”
这都等到什么时候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许东升被打的那么狠,一时半会绝对是好不了的。
而且,等他好了,还敢不敢在去沈家的门,这还不好说。
真等到那个时候了,黄花菜都凉了。
季长峥知道这一点,李主任也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李主任才头疼,“你换个条件,我尽量满足。”
季长峥丢出一句话,“没调令,我不敢上门。”
“怕挨打。”
怕!
他怕个屁。
就季长峥这种混世魔王,他还怕
那大杂院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
这一点,李主任心知肚明,他不想和季长峥说话,转头看向自己的下属。
“你们谁愿意去玉桥胡同沈家大院”
这话一问,周围人都跟着低着头。
不回答。
这是无声的拒绝了。
毕竟,许东升的下场他们可是都看见的,当时整个大杂院,前后几十个人齐齐的团结起来。
去揍许东升的样子,他们可都还是记得的。
说实话,惹了群怒,这是谁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毕竟,他们不想当第二个许东升。
眼见着下属都不吭气,李主任气了个倒仰,一拍桌子,“你们都聋了”
还是没人开口。
温指导员恰到好处的为他解围,“老李啊,既然你们这边的人,不方便出手,那就让长峥去呗。”
“反正不就是调令吗早给晚给都是给,给了长峥,他还能替大伙儿找回点颜面不是”
李主任不说话。
温指导员继续慢悠悠道,“说实话,沈家那大杂院是个烫手山药,除了长峥,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接手——”
李主任知道这理儿,但是知道归知道。
但是让他捏着鼻子喝一壶,心里不得劲儿啊。
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遭,许东升出事,许家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李主任也就直说了,“我也想给调令,但是调令没那么容易,毕竟,许队长还在这里躺着呢,他这也算是为工负伤,许干事没解决,那沈家人就不能走。”
抛开这件事不谈,他身为许东升的领导。
下属在出事后,第一时间维护对方,这是他身为领导应该做的。
也是他应尽的责任。
这无关事情的好坏,而是双方的立场,从头到尾都不一样。
双方的场面陷入了僵持。
刚好,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
笃笃笃——一声高过一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谁啊”
这个点,他们在开会,谁会来啊
外面安静了一瞬间,接着是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来。
“许东升在这里吗我们是西直门派出所的办案的,现接到多起受害人报案,许东升同志涉嫌一桩命案,请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