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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皂角树下,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揪心的难受中缓过劲儿来,当齐皓目光再次看向家门前的那条小路时,小齐皓也早已经不见。
来到家里,刚好碰到沈旭芳在院子里晾衣服。
此时的她还没有过三十,正值风华,婀娜身姿,倩影幽幽,微风拂过,掀起她那垂挂在背后的流水长发,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只不过,沈旭芳并没有认出齐皓。
毕竟现在自己的儿子,妥妥的一个大胖仔,谁能料想到,眼前这个长相精致,就是脸稍显黑,但却又黑得恰到好处的七尺男儿,会是二十年后的齐皓呢?
“你找谁?”
“我找奶…齐四凤!”
齐皓下意识地就要喊奶奶,虽然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妥。
“她出去了,带着孙子!”
看到沈旭芳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理会,齐皓也没有继续打搅,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继续来到村东头拐角的空地,那棵长了已经超过百年的皂角树下,坐在由青砖垒起来的,足有好几平米的树坛上。
回想起小时候,自己被母亲拿着树条子追赶,这里,永远都是归宿,一来就是一下午。
而每次,也都是奶奶哄着自己,然后把自己领回家。
就在这时,齐皓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齐四风从外面回来了,在她的脊背上,趴着已经沉沉熟睡过去的小齐皓。
许是因为年迈的缘故,她背着身后的小胖子,举步维艰,走一阵,歇一阵,临了快到自己家门前的时候,她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缓缓往皂角树的方向走了过来。
躲在大树另一侧的齐皓,紧张得屏住呼吸,内心忐忑,脸颊泛红,脉搏更是急促地在跳动。
可就在他放下心里的防线,准备叫齐四凤一声奶奶的时候,身后,却意外传来小齐皓的哭闹。
原来…
他想吃只有在夏天才会售卖的冰激凌,可眼下才刚刚过了清明,还没立夏,那些小店里哪里会有冰激凌卖?
虽然现在生活条件提高,似乎一年四季都会有冰激凌,雪糕之类的冷饮,但在二十年前,而且还是经济不发达的夷甸山,想要吃冰激凌,最早也得等到六月份。
齐四凤明明知道,但还是带着小家伙徒步走了十几里路来到镇上,从东头走到西头,从正午走到日落,进了一家又一家的店,近乎将整個小镇的几十家商店都走了一个遍,但得到的,都是店家否定的答案。
这个季节不卖冰激凌!
小齐皓走得累了,早已沉沉睡了过去。
年迈的奶奶,只得背着他,原路返回,为了不想小孙子难过,路过玩具店的时候,用身上仅有的钱,给他买了一只玩具。
但固执的小齐皓,却并不领情。
醒过来的他见齐四凤没有买来冰激凌,愤愤将手中的玩具扔在地上,随后上午在对面小路上发生的一幕,再次上演。
奶奶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小齐皓得理不饶人地说着讨厌奶奶,让她走的话。
最终,坐下来还没歇上一分钟的齐四凤,起身拖着作痛的双腿,踽踽回了家,但她的脸上却依然挂着慈爱、宠溺的笑容,是那么地暖心,却也是那么地让人心酸。
躲在大树另一头的齐皓,鼻头发酸,喉头哽咽,眼角的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他明白了,自己的童年,哪里有什么静好,只是一直被爱着自己的人,无限地包容罢了!
包容自己的顽劣,包容自己任性。
可现在,再多的懊悔又有什么用呢?
斯人已逝,曾经对她的伤害,已经深深烙印在时间的长河中,永远无法磨灭。
所幸,现在穿越回来,甚至可以直接跟这个世界的人对话,那就意味着,自己还有弥补的机会!
渐渐地,太阳下了山…
齐皓想明白这点后,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不顾其他,匆匆往家里的方向跑。
来到家中,刚好小齐皓正倚靠在自家院门前,双手叉腰,跟个小大人似的。
看到他那个样子,再想到刚刚他那么对齐四凤,齐皓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横着脸,瞪着眼,他迈开一脚一个大坑的步伐,走了过去。
“哎!小赤佬!你以后要是再敢对你奶奶那样,信不信我揍你!”
说着,齐皓还攥起拳头来。
看到那比自己头还要庞大的拳头竖在面前,小齐皓惶恐地后撤了一步,然后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嘹亮的哭声,很快惊动了正在煮饭的沈旭芳。
见对方一手拿着一个锅铲,气哄哄地从厨房里出来,情急之下,齐皓直接就冲进房子里,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无厘头地四下逃窜,最终随便打开一扇门,匆匆躲了进去。
房间里,正是齐四凤!
……
外面,沈旭芳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拉着小齐皓,气势汹汹地在满屋子找人。
等打开最后一扇房门时,看到正在里面煮茶的齐四凤,她严肃的那张脸,突然笑了笑,问道:
“妈!刚刚有没有一个长得还挺帅的小伙子进来?”
“什么小伙子?没看到啊!”
“哦!那您要小心点儿,他虽然长得好看,但莫名其妙闯进咱们家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就听说,新东村那边,有好几家被盗了,小偷到现在都没被抓到!啊,难不成…”
沈旭芳顾自说道,突然瞳孔一惊,手中作为武器的锅铲,突然掉在地上:“啊!该不会刚刚跑进咱们家的人,就是那个小偷吧!不行,我得要报警!”
“你先去看看咱家少了什么再说吧!万一什么都没少,可不是把人孩子给冤枉了嘛!”
“您说得对!我得看看咱家值钱的东西有没有被偷!”
沈旭芳离开后,齐皓从壁橱里钻了出来,大口松了通气,瞥了眼房门,沈旭芳离去方向,泛着嘀咕:“好歹我也是你儿子,居然这么想我!还真是亲生的啊!”
但同时,他也疑惑地来到齐四凤身旁,笑着叫了声:“奶奶,您…不怕坏人吗?”
“我当然怕了,只是看伱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反而让我有一种亲切感!”
齐四凤说着,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推到齐皓的身旁,目光落到他身上,依旧是那么慈祥。
因为自家建有茶园,所以在齐皓的印象里,奶奶经常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一些简单的杯具煮茶,至于煮的什么茶,他从来没有过问,只知道,她煮的茶,很香很好喝。
以前觉得很是稀松平常的一幕,但此刻,齐皓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齐四凤从旁边的罐子里取出晒干的花瓣,放入装满水的玻璃容器里,然后在容器中间,放置一个器皿,最后将容器的盖子,倒扣在上,中心对准器皿,容器下方,则开小火煮茶。
随着水温的升高,蒸腾的热气在倒扣的玻璃盖子上,不断凝成水珠,等积攒到一定程度后,水珠受力沿着盖子的弧度,流进器皿。
这样,便得到了一杯花露。
而在烹茶的过程中,齐四凤也倾心地在跟齐皓聊着天,仿佛真的就是看齐皓很亲切,说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其实就想要看着小齐皓,背着书包,走向学堂,长大成人,步入婚姻,如果可以,甚至还想着自己能不能有机会看到自己重孙。
只是齐皓越听心里越是揪心,他忍不住又哭了,他知道,奶奶的心愿其实永远也实现不了,甚至连最基础的看着孙子上学的希冀,都会是一种奢望。
因为还有两年,她就要去世了。
而那一年,正是齐皓上幼儿园的一年,只是,在开学前的一个月,齐四凤突发意外…
“奶奶,其实我想说,我就是您的孙子,来自二十年后的齐皓!”
悲痛欲绝的齐皓,此刻也没有任何的隐瞒。
只是,当齐四凤听到这个离奇的事情时,却没有丝毫的怀疑,甚至在面对齐皓的惊讶时,她依旧微笑着:“谁会怀疑我们家小阿皓说的话呢?”
“奶奶!”
激动的齐皓扑进奶奶的怀里,宣泄着无尽的想念和愧疚,一时间,甚至忘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本意。
齐四凤没有责备,轻轻抚着他的脑袋,但眼眶里,已然充盈着泪水。
在齐皓嚎啕的哭声中,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活不到孙子上学的时候了,但幸福的是,这辈子,可以做他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