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桅断裂。
超过米长的桅杆以怪异的角度歪斜向一边，毁掉了船的重心，把上百条复杂的帆索绞成一团。
受到了这样的伤害，腥红皇冠彻底失去了航行和反击的能力。
洛林感受到刹那的茫然。
海娜从高高的桅尖上落下来，不一会，诺雅、卡门还有在卡门陪伴下的安德雷克也走出了各自的船舱。
所有人汇集在洛林身边。
贝尔踮起脚尖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敌人，下意识地又昂起头扫了眼挂在前桅的女人。
“俘虏？还是击沉？”他小声问。
“击沉吧。”洛林疲惫地摇了摇头，“德雷克不该拥有三级舰，至于大不列颠……不是图纸的话，法式舰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价值。”
“很高兴你是在冷静判断下做出的决定。”贝尔笑起来，“需要我帮你下令么？”
“要是你愿意的话……”
“莱夫！！！！！”腥红皇冠上响起野兽的嚎叫，“莱夫埃里克森！我申请血船的对决！！！！！”
……
小小的冲锋艇缓缓漂近，载着野兽一样的博尼特，这是双方船上最后的一艘艇。
风帆时代，炮舰在对决时会抛弃小艇，以防吊索断裂，在激烈的战斗中酿成事故。
海盗没有这样的习惯。
在他们眼里，哪怕冲锋艇也是财产，是劫掠的工具，抛弃财富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选择，至于人命，海盗的命从来什么都不是。
所以腥红皇冠上依然有艇，原本一共有四艘，在战斗中毁了两艘，伤了一艘，只剩下最后一艘，变成了埃里克森兄弟的血船。
莱夫用嘴咬紧斯露德之盾的绑带，目光炯炯盯着洛林。
“我去了。”他说。
洛林瘪瘪嘴“出于义务，我需要告诉你这扬战斗毫无意义。”
“但我为此等了许多年。”
“我觉得他不配。”
“我觉得他配。”莱夫哈哈大笑，纵身跃入大海。
不一会，他哗一声钻出水面，抓着船舷攀上血船。
博尼特站在他的对面，手持着闪亮的剑，臂绑着梭型的小盾。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平顺的皮毛，葡萄似的伤疤中间点缀着那对血红的眼珠。
“莱夫……”他瞪着眼，歪着头目视莱夫爬上船板，“见到我惊奇么？我还没有砍下哥哥的头，连海拉都不愿让我永眠在赫尔海姆。”
“可是苟活并不是战士的骄傲，博尼特。”莱夫呸一声啐出口唾沫，“霍德尔谋杀了巴德尔，洛基才是罪魁祸首。他被铁链囚禁在世界树底，用耶梦加得的毒液洗面，不人不鬼！”
“但洛基终究会脱开牢笼！”博尼特嘶吼，“他出现在彩虹桥，即便只剩下头颅和利嘴，依旧能撕开海姆达尔的胸膛！”
“那就来撕开我的胸膛！”莱夫锵一声抽出无冕之王，“我会斩下你的头颅！”
“来吧！”
轰！
如炮击雷鸣般的轰响，船头碎裂，两位狂战士同时启动。
他们像巨锤一样撞在船的中央，盾打在盾上，激出圆环状的音波。
海面被撕开。
莱夫脚踏住船板，顶着盾，挥出剑。博尼特退后半步避开，高高跃起，无情者的利剑向着莱夫头顶下劈。
莱夫腾身后跃，博尼特势大力沉的一击劈开船板，海水顺着缺口涌入。
水很快就没到脚踝，莱夫淌着水疾进，扬起盾，重重砸在博尼特的剑上。
铛！
裂口更大了，血船转眼成了海船，莱夫和博尼特依旧站在船板上，可海水已经没过他们的胸口。
他们划着水扑向对手，像海豹一样在海面上扭打，碍事的盾被他们丢弃，只剩下剑高举着挥向对方。
噗！
莱夫的剑砍在博尼特的肩上，深可见骨，博尼特面无表情地反击，举剑捅穿莱夫的胸口。
血涌了出来。
殷红的血染红海面，越扩越大，越染越远。
莱夫一把抓住博尼特的头发，博尼特反手捏住莱夫的脖颈，两个狂战士扭打在一起，一拳一拳，从水面一直打到水下。
血船不见了踪影，血海吞没了人形，海面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一股股浓稠的血，像泉一样不断涌现。
在瓦尔基里的艏上，诺雅攥着洛林的衣袖“船长，埃里克森先生他……”
“他不会希望别人去救他。在决出生死之前，血船不容亵渎。”
哗啦！
洛林的话音才落，一只大手猛地探出水面。莱夫大口喘息着从水下钻出来，胸口插着无情者哈拉尔的配剑，向着太阳仰天长啸。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啸声传遍大海，洛林欣慰地拍了拍手，像个司仪一样对所有的观众说。
“找几个人把我们的冲锋队长捞上来，绑住他的手脚，和剑一起送到船医室。”
“先生们，我们的战斗结束了。现在我需要两位勇敢者把苏珊女士送到腥红皇冠号上，转告他们，洛林德雷克将亲手为他们送终。”
……
这是今天的第二对骨亲重逢，摩根家的兄妹，扭曲的亲情，阿尔萨斯亲手把已经被吊得半死的苏珊从海面拖上甲板。
苏珊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血色，里面有产后的虚弱，有折磨的余韵，更多的，则是愤怒。
她在阿尔萨斯的搀扶下站稳身子，艰难地扶住倾斜的护栏，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阿尔萨斯的脸上。
啪！
“你知道吧？我亲爱的哥哥。”她压抑着声音的颤抖，“摩根家族已经被合法而正式地转移给芙罗娅婶婶，我们的财产蒙受重创，这艘船本应该成为家族复兴的资本！”
“我知道……”
“你知道？如果你真的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因为洛林德雷克不会放弃复仇！”阿尔萨斯怒吼出声，“只要他活着，海盗帝国就永远不可能重建！”
“我当然知道海盗帝国不可能重建！但你不该死在洛林德雷克的手上，你应该和芙罗娅婶婶联系，由摩根的船队剿灭！”
“腥红皇冠会帮助摩根家族东山再起！这是一件奇宝，无论是卖给美国还是俄国，我们都会变成那个国家的新贵，这才是对家族最好的选择！”
“你的愚蠢毁了摩根，哥哥，是你的愚蠢！毁了摩根！”
“或许吧……”
阿尔萨斯释然地笑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到两百米外瓦尔基里已经做好了饱合的准备。
“妹妹……苏珊。”他轻声说，“听到你被洛林抓住的那晚我见到了罗耶里，他用手捧着头和我亲吻，他告诉我，我的命运结束了，我自由了……”
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
夕阳西下。
火红的云卷在天边燃烧，对应着海的尽头，有另一团火炬正在缓缓下沉。
放弃抵抗的血腥皇冠号在第九轮饱合炮击时迎来了第一次殉爆，冲天的海浪把瓦尔基里推开老远，等贝尔重新找回船的平衡，那艘红帆船已经变成了海上的太阳。
该说不愧是法兰西的顶尖设计么？
三次殉爆，无数次直击，这艘历经劫难的船本可以直接沉入海底，可她硬是以烈焰冲天的姿态维持住了船的基本形状。
火灾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从正午烧到黄昏，从黄昏烧到日落，直到船肋崩解铆钉融化，这艘船才开始下沉，像云散一样飞快地被大海吞没，消失无踪。
安德雷克看着太阳沉海的方向失声痛哭，卡门离开她，悄悄走到洛林身边。
“听说你在跟耶斯拉商量婚礼的细节？”
“其实没有细节，只是明确了一点禁忌，然后海娜告诉我阿萨辛的仪式里没有婚礼，只有葬礼。”洛林抚摸着腰上的刀鞘，“对了，卡门泽维尔女士。”
“嗯？”
“关于你擅自偷渡非舰人员登上瓦尔基里的惩罚，我已经想好了。”
“什么……惩罚？”
“今晚我会去夜袭你，就像莎伦对皮尔斯做过的那样。”洛林一本正经地看着天，“我知道这有违你婚前圣洁的诫诺，可是惩罚就是惩罚，你有反抗的权利，我也有执行的义务。”
“措施通报就是这样，程序性地问一下，请问你有异议么？”
卡门呆滞地张着嘴，诱人的红晕从脖颈一点一点攀上脸颊，染红耳垂。
洛林恍惚看到氤氲的蒸汽从她的头顶冲上云霄，简直比刚才腥红皇冠号的烟柱还要浓密。
“异议有用么？”她像被诺雅和法芙娜一块上了身，声音小得连风都不一定听得清，“我又打不过你。要夜袭的话……来就是了！”
【卷五腥红的皇冠……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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