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霍准是在萧祚死后的第三天收到他的死讯的。
看着密函在火盆里化为灰烬,他无声的轻叹了口气,蓦地想起他们也曾在东宫抵足而眠,彻夜无话不谈,只是在权力的浸染下,他们两个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霍准正出神着,小陈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沈相求见。”
霍准闻言回过神,看了小陈子一眼,淡声道,“请左相进来!”
几息后,左相从外入内,霍准让人赐座后,问道,“左相今日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有件事臣一直想问陛下。”
霍准抬起手,“沈相请说。”
“陛下打算何时公布大皇子的身份?”
霍准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此事朕心中自有主意,沈相不必太过挂怀。”
沈相语气幽幽,“两岁半,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总不能一直养在宫外。”
霍准轻咳了一声,“沈相的意思朕明白了。”
“既然陛下心中有数,臣就不多费口舌讨人嫌了。”
“沈相慢走!”霍准朝姜公公使了个眼色,姜公公陪着沈相朝外走去。
待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霍准用力的捏了捏眉心,沉吟许久后,他叹了口气,若兰那边,直说是行不通的,只能迂回来劝了。
转眼到了深秋,天气越来越冷,裴若兰便让阿九准备了锅子。
从炒料开始,整个裴宅就弥漫着一股子异香。
裴若兰书都有些看不进去,正心猿意马着,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眼看去,果然是霍准,“陛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霍准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刚好得空,便来看看你和君玉。”
等他在罗汉床另一边坐下后,裴若兰打量着他紧抿的唇角,问道,“可是碰到了什么不好处理的政事?”
“是有一件事,朕一直举棋不定,你能帮朕参详参详吗?”
裴若兰沉吟片刻,道,“不知是哪桩事,竟叫陛下这般为难?”
“是这样的,君玉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你说是让付大学士为他启蒙好,还是让孟大学士为他启蒙好?”说着,他将两位大学士的情况和裴若兰说了一遍。
裴若兰听完后,眸光轻轻的闪烁了一下,“陛下是真的想从我这里知道答案吗?”
“这是自然。”
“那就让他们先各教一个月,到时候看君玉喜欢那个,就选那个!”
霍准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主意倒是不错,那就从明天开始?”
“也不急在这两个月,等开春了再开始罢!”
“好!”霍准痛快的应道。
裴若兰的脸色好看了几分,打从霍准一开口,她就知道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了,不过好在他还有几分良心,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阿九炒好料后,庞初进来问裴若兰,“姑娘今日想吃什么汤底?”
裴若兰想了想,道,“菌菇萝卜的罢。”
庞初退了出去。
裴若兰看向霍准,“该问的事已经问完了,陛下还不回宫吗?”
霍准一听裴若兰这语气,就知道她恼了,他面上浮起一抹苦笑,叹了口气,“朕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是左相,他今日进宫问起君玉的事,说是历朝历代的皇子都是两岁半启蒙,劝朕早日将他接回宫,莫要耽搁了他。”
“可朕答应过你,要让君玉在你身边多留一段时间,朕不想对你食言,便想着让两位大学士来裴宅为君玉授课。”
“若兰,无论到什么时候,朕都不会勉强你的。”霍准握住裴若兰的手,轻轻摩挲着。
裴若兰见他终于说了实话,又这般诚恳,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好一会儿,才道,“只要陛下说话算话,我就不赶你走了。”
“这是自然。”
午膳摆好后,霍准牵着裴若兰的手朝外走去,两人落座后,小红牵着君玉从西次间走过来。
君玉见到霍准,异常的高兴,他响亮的叫了声“爹”,霍准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旁边的圆凳上,“坐稳了,今天吃锅子。”
君玉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充满好奇,“爹,什么是锅子?”
“锅子就是……自己煮东西吃!”
“像阿九姐姐一样吗?”
霍准捏了下他的鼻子,“你阿九姐姐的厨艺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阿九姐姐做的点心比御厨伯伯做的好吃。”
“是酥黄独吗?”裴若兰觑了裴若兰一眼。
君玉用力的点头,“爹你怎么知道?”
“因为……酥黄独是你娘最喜欢吃的点心。”
君玉“哦”了一声,“那下次阿九姐姐再做了酥黄独,我都给娘吃。”
裴若兰忍不住揉了揉君玉的小脑袋,“好孩子。”
锅子开了后,霍准先烫了半碟切的削薄的牛肉,分给裴若兰和君玉。
见君玉吃的香,他目露慈爱的看着他道,“好吃吗?”
君玉连连点头,“好吃!”
霍准又放了些白笋和青笋到锅里,烫熟后夹给君玉,“再吃点菜。”
君玉并不爱吃白菘,但想到这是他爹夹给他的,还是吃了。
裴若兰见状,吃味道,“他倒是听你的,平日里我哄他吃菜不知道多难。”
君玉听到母亲的抱怨,头几乎埋进碗里。
霍准瞥了他一眼,笑着替他描补,“他只是希望你能多哄哄他,在他心里,十个朕都比不上一个你。”
裴若兰没再说什么。
吃完午膳,小红带君玉去午睡,裴若兰则拿了围棋过来,打算和霍准对弈几局。
霍准现在已经输的得心应手,本来还想像以前一样,不动声色的输给裴若兰,却突然发现,她的棋路变了很多。
他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裴若兰察觉到霍准的目光,抿了抿唇,明知故问,“怎么了?”
霍准笑了笑,“没什么。”
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下来,裴若兰虽然小输,但却比之前赢的时候更高兴。
心境的突破,是最难得的。以往她陷于过去,棋路上总有几分凝滞和别扭,现在却彻底畅通开阔起来,时常令人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