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是我,是我!”
陆远瞬间吓得混身一激灵,当即立刻放松,不敢表露出半点反抗的举动。
尽可能用最高的声音大喊,眨巴眨巴眼无辜道,“你的好孙儿啊!”
“远儿,是你?”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永乐帝认出陆远,不由面露狐疑。
“深更半夜的,你跑到爷爷这里来做什么?”
“那啥……爷爷,我是来找你一起出去玩的啊。”
陆远讪笑道:“走吧,一起去夜市逛逛吧!”
“还去?”
永乐帝顿时一阵哭笑不得,“昨天不是已经去过了吗?”
“对啊,昨天已经去过……”
陆远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笑着说道,“难道昨天,咱们玩的不开心?”
“开心倒是开心,只是……”
“皇爷,有什么好可是的嘛!”
海妖也探出小脑袋,撒娇道,“这官邸庖厨的手艺太差劲了,我都没吃饱!”
“走嘛,爷爷,咱们再去尝尝那家的汤圆。”
“可是,现在可是宵禁时分。”
永乐帝无奈道,“门口的侍卫,还有展鸿、袁真他们,都不会允许朕深夜随便跑出去的。”
“昨天夜里和你们溜出去,顾时卿那老酸儒便数落了我好半天。”
“哎呀,皇爷,没关系的啦。”
海妖笑嘻嘻道,“那些讨厌的家伙,我都摆平啦!”
“摆平?”
永乐帝狐疑地皱了皱眉。
陆远急忙解释道,“呃……海儿的意思是,如果顾时卿再唠叨您,她会帮忙摆平的。”
“皇爷,今天白天,我又在民间打探了些消息。”
“这醪糟汤圆,究竟是五十两一碗,还是五文一碗,难道皇爷不想弄清楚吗?”
听闻此话,永乐帝瞬间面露正色。
他不是媿灵那种吃货。
虽然玩心比较大,但也拎得清何时该做什么,何时不该做。
提起美食,或许对永乐帝没有太大诱惑。
但是,若是提起有可能有贪官污吏在胡作非为。
那永乐帝绝对比谁都热衷和着急。
不惜亲自化身擎苍卫,也要将贪官给揪出来。
“好,那容朕稍稍打扮一下。”
永乐帝脱去龙袍,从枕头下拿起昨晚那身夜行衣换上。
他蹑手蹑脚,随陆远和海妖走出房间。
听屋外一片寂静无声,不由面露疑惑。
“怪了。”
“平日里,展鸿和袁真他们整夜盯着我的房间,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现身。”
“怎么今夜,竟然如此安静?”
“呃……”
陆远尴尬一笑,解释道,“八成是都睡着了吧?”
“二位统领年轻,觉多,皇爷也应该理解一下。”
在陆远和海妖的护送下,永乐帝得以畅通无阻,直接一路从大门走出官邸。
让永乐帝惊奇的是,宅院里竟然也安静寂寥,一个郭才安排的守卫都没有。
“嘿,真是怪了。”
永乐帝不由得纳闷一笑,“朕身为皇帝,平日像笼中鸟、网中鱼一般,被看得严严实实。”
“怎么今天这么轻易,便鱼入大海、鸟上青天了?”
“那是当然的啦。”
海妖拍马屁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江北扬州,就如同皇爷您的后花园一般。”
“皇爷想去那里,什么时候想去,岂不是都随心所欲嘛?”
永乐帝被海妖哄得心花怒放,径直走向前方。
陆远微微松了口气,回头瞥了一眼。
藏在暗中的杨子龙,向他竖起四根手指。
示意他四个时辰后,再返回官邸。
陆远微微点了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这杨子龙,也是位可堪大用的人才啊。
三人上了街,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走着走着,永乐帝突然疑惑问道,“咦?那位媿灵姑娘呢?”
“她那么喜爱那醪糟汤圆,何不叫上她同行?”
“呃……媿灵今天有些不舒服,早早便睡下了。”
陆远搪塞道,“咱们去就好,不带她玩。”
媿灵这会,应该正和柳凝露一起看着郭才呢。
也幸亏这两个女人比较靠谱。
若都像海妖一样贪玩,招呼都不打便跑来,岂不出大事?
永乐帝又疑惑问道,“远儿,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昨天那条夜市,好像不在这边嘛。”
“昨天那家,咱们不是已经溜过了嘛?”
陆远讪笑道,“我听说这边,也有一家不错的夜市。”
“咱们到那里去看看,没准也大有收获。”
永乐帝对陆远完全信任,知道自己这位孙儿能力不凡。
当即便也没有多想,背着手哼着小曲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他们渐渐离开繁华热闹的闹市区。
来到一片荒郊野外,四周长满杂草,连户人家都没有。
永乐帝有些懵逼,“远儿啊,你确定这里有夜市?”
“朕怎么看着,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嗯……兴许是孙儿记错了?”
陆远突然注意到,面前杂草丛生间,划过一缕青光。
抬头定睛一看,前方屹立着一座阴气森森的破庙,顿时面露笑意。
这是媿灵,在给他指路呢。
“皇爷,走了半天,也有些累了。”
陆远提议道,“要不,咱们先到前边那间庙歇歇脚?”
永乐帝有些生气,“远儿,你是带朕来逛夜市,还是带朕逛庙的?”
“哈哈……差不多,都差不多。”
陆远讪讪一笑,连撒娇带哄,将永乐帝带到前面的破庙。
庙内一片漆黑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陆远拉着永乐帝,在一张蒲团上坐下。
随即突然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哎呦,哎呦!”
永乐帝紧张问道,“远儿,你怎么了?”
“皇爷,我到扬州之后水土不服,这几天一直跑肚拉稀。”
陆远不好意思地笑道,“您在这里稍坐一会儿,让我去方便一下可好?”
永乐帝怔了怔,忍俊不禁道,“你这小子,肚子不舒服,还非要吃什么夜市?”
“去吧去吧,拿着纸,我和海儿在这等你。”
“谢皇爷,我很快就回来!”
陆远拿上草纸,火急火燎走出庙门。
坐了大约半分钟左右,海妖也站起身。
“皇爷,海儿也有些不舒服。”
“怎么。”
永乐帝困惑问道,“你也跑肚拉稀?”
“嗯嗯,今天已经拉了七次了呢。”
海妖笑嘻嘻道,“对不起,皇爷,麻烦您自己等一会吧。”
“行,去吧去吧。”
看着海妖也火急火燎走出庙门,永乐帝顿时忍俊不禁。
“现在的年轻人,肠胃都太过娇气了。”
“想当初,朕远征漠北,北驱鞑虏,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有的事。”
“话说,这海儿一个小姑娘,也在这荒郊野外方便?”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奔放。”
<div class="contentadv"> 庙外,一片茂盛的灌木丛中。
陆远、灵雎、海妖三人,整齐地趴在一起。
朝着庙内一个劲地张望,仿佛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
说是看戏,倒也确实没什么毛病。
皇帝见女鬼,这种奇葩的戏,可绝对是千年难见。
“灵雎,提前开好路了吧?”
“嗯。”
灵雎点了点头。
“方圆五十里所有小鬼,都被我抹杀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陆远叮嘱道,“雎儿,待会你可要盯得仔细点,千万不能疏神。”
“万一那个伊郦,要对皇爷不利,你就赶紧出手制住她。”
灵雎饶有兴味挑了挑眉。
“你既然信不过她,为何要将你皇爷带来?”
“我倒不是信不过……”
陆远无奈笑道,“但是她,毕竟是个女鬼。”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
“抱歉,这个我没法答应你。”
灵雎淡淡道,“那个伊郦的实力,与我差距不算太大。”
“一对一地较量,我自信能在三招内斩杀她。”
“但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想要救人……”
“那就要看皇爷的命如何了。”
陆远顿时内心咯噔一声。
坏了。
早知道连灵雎都不敢打保票担保。
自己就不那么草率地便将皇爷骗到这里了。
万一皇爷,有个什么山高水低……
那自己这个世子爷,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看着庙中百无聊赖的永乐帝。
陆远双掌合十,心中默默祈祷。
皇爷啊皇爷,盼你福大命大造化大。
盼望那个女鬼,对你没有什么敌意吧。
……
永乐帝坐在残魂庙内,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远儿,海儿,你们还没方便完?”
他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找找。
背后突然刮起一阵冷冽的阴风。
惊得永乐帝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转过身,下意识拔剑出鞘。
“谁?!”
永乐帝的暴喝,在庙内激荡起重重震耳欲聋的回音。
正当他心中狐疑之际,半空中传来一声冷笑。
“我。”
“民女伊郦,拜见皇帝。”
一道道猩红的血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从永乐帝身畔萦绕而过。
下一秒,血雾汇聚归一,凝为一道身着红衣的人影。
正是伊郦!
相比于在南书房见到的那个虚无缥缈的伊郦。
这个伊郦,身体更具实体化,也更加真实。
一头长发如枯萎的针草,凌乱地垂在肩上。
面庞苍白如纸,嘴唇也呈现怪异的乌青色。
一双猩红似血的美眸中,散发出冷冷的寒意。
双手如小刀般锋利的指甲,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是何人?”
永乐帝心中无比惊骇。
但身为一代雄君的气魄,让他仍然镇定自若,没有显现出半分慌乱。
“民女,伊郦。”
伊郦声音清冷滞重,没有丝毫感情。
“我的父亲,名为伊山。”
“伊山……”
永乐帝大脑飞速旋转,想到一个人影。
“松江府首富伊山,当初每年都给朝廷孝敬三十万石军粮。”
永乐帝眯着眼睛,沉声问道,“但自从三年前,这份孝敬便断了。”
“呵,陛下说得不错。”
伊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狞笑,“堂堂一国之君,能记得仅孝敬三十万石军粮的小民,也是难为皇上了。”
“那皇上知道,为何这份孝敬,三年前便断了吗?”
“不知。”
永乐帝摇了摇头,淡淡道,“愿闻姑娘其详。”
“因为,我父亲死了。”
伊郦平静地说道,“还有我母亲,我姐姐,我大伯,我姨娘……”
“我们伊家合家老幼二十五口人,全都死了。”
“家中的家产田亩,全都被贪官占为己有,换成银两。”
“而我这个遗女,更是被乱箭射杀,沉尸溪水。”
伊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极为平静。
平静得仿佛根本就不是在说自己的事,而是在说某些事不关己的笑话。
这冷若冰霜的态度,终于让永乐帝的内心受到些许触动。
“你说什么?”
“你已经死了?”
“那你,为何还能站在这里,与朕说话?”
“因为……”
“民女死得冤!”
伊郦平静的语气瞬间打破,变成一声鬼哭狼嚎般尖锐的怒吼。
说话间,她的身形瞬间消失,化作成千上万道纤细的红色丝绳。
缠住了永乐帝的手腕脚踝,编织成一张偌大的蛛网,将他死死桎梏于血网之间。
“放肆!”
永乐帝面露惊恐,怒声道,“你这妖女,胆敢刺君?”
“民女不敢。”
伊郦的身形重新出现在永乐帝面前,面无表情道,“只是担心皇上想走,所以不得不将你留住。”
“民女还有几句话,要和皇上说,”
“什么话?”永乐帝强压惊恐,沉声问道。
“阐述一下,皇上为官以来的几条罪状。”
伊郦不紧不慢抬起手,掌中幻化出一枚血红色的匕首。
见她亮出刀来,陆远瞬间紧张得内心倏然一紧。
“灵雎,她她……”
“不用担心。”
灵雎沉声道,“这个女鬼,没想杀皇爷。”
“如果她有这个想法,刚刚便已经将你皇爷杀死几百遍了。”
陆远警惕地问道:“那……她想干什么?”
“她方才自己不是说了吗?”
灵雎轻笑道,“只是有几句话,要和皇上说而已。”
陆远嘴角微微一抽搐。
说话?
说话,用得着把刀亮出来吗?
伊郦居高临下睥睨着永乐帝。
厉声喝道,“皇帝,你听好!”
“你所犯下的第一条罪孽。”
“便是任用匪徒为官,姑息养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