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此番作为,趁乱将整个山西的兵权牢牢抓在手中,九镇兵马一下子到手两镇。
朱翊钧便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虽极力控制着脸上的得意,可心中却忍不住笑开了花。
这可是二镇兵马呀!
一下子。
距京畿不过五百里外的山西之地,凭空多了一支受命于天子,并且对自己绝对忠心的兵马。
此刻朱翊钧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沈烈英气的脸,心中自然满是激赏,这心腹爱将每一次行事都出人预料。
配合的天衣无缝。
想君臣二人。
一个在前线打拼,另一个在朝中呼风唤雨……
凭着一场大捷,实打实的军功,将御史台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言官压的死死的,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闹腾。
这惬意满足的滋味,让朱翊钧好似吃了人参果一般舒坦,自亲政以来从未有过的舒坦!
怎一个爽字了得!
要不怎么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呐。
沉吟着。
看着一言不发,好似泥菩萨一般的左右都御使,朱翊钧想了想,觉得是时候表彰功臣论功行赏了。
加恩辽东李氏本在情理之中。
现如今。
有老将李成梁率领辽军坐镇关外,稳稳当当的弹压着那帮子女真人,他的长子李如松又控制了山西。
这盘棋已经活了!
试想将来一旦时机成熟,这父子二人一个从东边出兵,一个从南边出兵夹攻鞑靼各部……
再加上戚继光镇守京畿。
局势可以说一片大好。
当然这盘棋不是朱翊钧布置的,而是从隆庆和议之后,受了刺激的张居正一手策划,经过了十年变法,苦心经营……
大明对鞑靼的绝对劣势,便这样扭转了过来。
如今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沉吟着。
朱翊钧又想起来一个人,除了报捷加上喊冤之外,沈烈还在奏折里推荐了一个人,大同参将马林。
最要紧的。
这个马林也是名将之后。
想及此。
朱翊钧心中又是一喜,觉得破格提拔了他,这朝野上下谁也说不出什么,便朗声道。
“传朕旨意,擢大同镇参将马林为本部总兵……”
大同总兵不是刚好出了缺么。
让这个马林顶上去。
帝党麾下又多了一员大将。
“众卿意下如何”
少年天子是得意了,尽情攫取着兵权,栽培着武勋中的少壮派,将一个个心腹爱将安排到重要的位置上去。
可落在下风的御史台几位大人却依旧一言不发。
很识趣……
在少年天子,在君权面前选择了忍让,主要是马林此人也确实是名将之后,不太好针对。
于是又一阵难捱的沉默后,代理首辅张四维赶忙向前走了一步,又恭敬道:“陛下圣明。”
内阁代理首辅点了头,阁老们又不反对。
这事儿就算成了。
可谁都知道重头戏还在后面,此番大风波的主角还没出场呢,以万岁爷的脾气,对那个沈烈的赏识来说……
那沈烈必然是要升官赏赐的。
果然。
片刻后。
龙椅上传来了万岁爷略带稚嫩的声音:“传朕旨意,擢沈烈锦衣卫指挥同知,兼理东厂……”
话音落。
大殿中反对声四起。
“臣以为不妥。”
“万万不可!”
御史台的几位都御使终于憋不住了。
纷纷出言阻止。
顷刻间。
大殿里陷入了一片纷乱。
“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附议!”
随着六部中也有几位侍郎站了出来。
齐声反对。
大人们心中明镜一般敞亮,这件事是一定要阻止的,这个沈烈才当上锦衣卫指挥佥事没多久,一转眼便升了同知。
再升官那不得当指挥使了么
现如今。
此人已经牢牢把持了东厂,又屡立战功,若是再让他掌握了锦衣卫,集厂卫大权于一身。
这念头一冒出来,大人们便不由得汗流浃背。
在大明两百年历史上,集厂卫大权于一身的人有没有呐,那自然是有的,比如当年的王振,刘瑾之流。
可那都是宦官……
区区阉党!
虽然说看起来很威风,可那不过是依仗着皇帝的羽翼,扯着虎皮做衣裳,充其量便是一伙跳梁小丑。
可这个沈烈并非阉人,也没有功名,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人不是纸上谈兵的王振。
他是真的能打!
还很猛!
若真被此人掌握了厂卫。
那还了得么
“请陛下收回成命!”
于是在一片沸沸扬扬的反对声中,朱翊钧勃然大怒,倔驴脾气又上来了,当场便抓起了一本奏折,向着一个侍郎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有功不赏,是非不分……你这狗才……真当朕是无道昏君么!”
可不管天子如何暴跳如雷,殿内大人们只是不准,很快就连张四维也站出来反对。
眼看着天子的脸色变得铁青,站在龙椅旁的冯保叹了口气,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
“得嘞!”
又来了!
这万历朝呀。
自从去年太师病重,不再过问朝政以来,君臣不和,意见不同,可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好似针尖对麦芒一般。
这事儿。
冯保是心知肚明的,这在大明是常态,甭管哪位天子登基,文官们都得给天子来下马威。
想当年武宗朝便是如此,那般大臣甚至给武宗陛下起了个十分嘲讽的年号,叫做正德。
正德,正德……
但凡有德之人还需要正么,那必须得是无德之人才需要端正态度呀,那不是指着武宗皇帝的鼻子,骂天子无德么
冯保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这万历朝呀。
眼看着大人们又闹腾起来了。
可是突然之间,冯保似有所察觉,直起腰,抬起头,看向了殿外空荡荡的广场上,然后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片刻后。
殿内吵闹声戛然而止。
随着万岁爷也看向了殿外,群臣好似觉察到了什么,纷纷转身,看着那朱红大门外有一顶八抬大轿。
正在御林军的瞩目下,不紧不慢的走来。
直到那轿子在殿前落了地,打开了轿帘,一位身穿绛色一品官服的清瘦老者,在轿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此刻殿内鸦雀无声。
又随着那老者步履略有些蹒跚,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殿内,众位阁老,六部大员都傻眼了。
张四维赶忙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搀扶住清瘦老者的胳膊,轻声道:“太岳公的病情……这是大好了呀”
突然出现在奉天殿的张居正点了点头。
也不言语。
只是轻咳了几声,便在代首辅张四维的搀扶下,向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