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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 50 章(修卫青) 女主天下。……(1 / 1)

第五十章

审食其随着功臣列侯们朝拜。

与其他人的眼睛不敢直视吕雉不同,他每一次抬头,都会偷偷看向吕雉,看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像是怕被别人发觉自己的心思一般,不敢把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吕雉身上。

“陛下万年——”

“大汉万年——”

他的声音汇入功臣列侯,响彻云霄。

但与功臣列侯们不同的是,或许是几夜不曾合眼的缘故,又或许是铺天盖地的白太过刺眼,他的眼角有水色在蕴着,澄明而清澈。

——他的皇后娘娘终于登基为帝。

她想做的事情终于全部做到。

她会永载青史,她会万世流芳。

她会以千古一帝的评价鼎立在历史之巅。

——而非刘邦的皇后身份流传后世。

与审食其近乎信徒的虔诚不同,韩信拜得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他不在乎众人朝拜的人是谁,他在乎的是功臣列侯之首的人。

他一边随着众人三跪九叩,一边漫不经心看向站在首位的鲁元。

她被封为储君的时间并不久,满打满算不过六年,温柔的花浸染了权力,莫名生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威严,尤其是当她抬头看向吕雉,那种对于权力的向往便从她眉眼间流露出来。

——野心勃勃,但没有任何锋芒。

如此迷人。

韩信笑了一下。

恩,女人登基挺好的。

现在是吕雉,以后是鲁元,再以后,将会是他的女儿。

——那些南征北战留下的伤痛,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雉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鲁元身上。

“皇太女,你过来。”

她对鲁元伸出手。

“我”

鲁元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

——这种登基接受群臣朝拜的时候,母亲叫她做什么

吕雉颔首,“不错,过来。”

鲁元便将围在她身边的一双女儿交给老黄门。

老黄门领着两位公主,鲁元提着裙摆缓步上前。

“母后”

鲁元轻声道,“您叫我”

吕雉微微一笑,“你该改口了。”

鲁元面上一红。

该叫什么

母皇

母帝

似乎都不太对。

——女子为帝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喏,女儿的确该改口了。”

虽不知如何称呼,但鲁元还是乖巧点头。

而吕雉也并不纠结她的称呼,她喊她上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牵着鲁元的手,把她的手放在父皇的棺木之上,两人一左一右,共同回身看向朝拜的群臣。

群臣微微一愣,动作不由得止住了。

——臣子三跪九叩天子是应该的,可储君站在那算怎么一回事

别告诉他们,他们的新天子刚刚登基,便有退位让贤的可能。

那是一个权欲熏心的女人,在先帝活着时便将自己的一双手探向权力的玉玺,而今终于位尊九五,又怎会甘心退位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吕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一个胆大的臣子试探问道,“敢问陛下,您这是”

“朕继承大统,乃顺天应命。”

吕雉懒挑眉,“而储君之册封,乃是朕与先帝一同钦定。”

“既然名正言顺,同承天命,为何不能一同接受你们的朝拜”

功臣列侯:“”

行吧,没毛病。

——女人都能当皇帝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

储君能跟天子一同接受朝臣的三跪九叩。

功臣列侯们扯着嗓子,在方才的话里又加上一句——

“皇太女万年!”

鲁元心头狠狠一跳。

她早已不是最初可以随意用来联姻拉拢人心的公主,作为接受多年储君的皇太女,她太清楚母亲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天下与她共坐,权力与她共享。

她为帝,她便是皇太女。

她若崩逝,她便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天子。

不会有任何改变。

更不允许任何将此改变。

“母后”

鲁元声音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母亲。

母亲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而是垂眸瞧着对自己尽皆俯首的朝臣,因为是侧脸,她看不到母亲的眼,只看到她高高挑起的眉凌厉又迫人。

——那是一种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众生。

所向披靡,再无敌手。

没由来的,鲁元呼吸短了一瞬。

——她也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于是她收回视线,回头看向同样跪拜着自己的功臣列侯。

然后在功臣列侯们之间,一眼便看到自己的一双女儿,如刚才她看她的母亲,她们的目光也紧紧落在她身上,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尚未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情,稚气未脱的脸上写着艳羡与跃跃欲试的渴望。

——如她一样,她们也想成为她。

鲁元心跳突然静了下来。

她想起父皇第一次见到始皇帝的车架,惊叹的同时说出那句大丈夫当如是。

她想起弟弟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拾阶而上,目光明亮,那是她第一次见弟弟的眼睛居然可以这般好看,羸弱畏缩之气荡然无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高台之上的父皇,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翘着。

尽管那时候的父皇脸色并不好,真正属意的也并非弟弟,可尽管如此,他依旧那么兴奋,甚至那么渴望。

——储君之位已被他收入囊中,那么天子之位,还会远吗

再怎样懦弱的一个人,也无法拒绝权力的诱惑。

如当年的弟弟,如现在的她。

——终有一日,她也会走上那个位置。

但与弟弟父皇不同的是,父皇对弟弟且扶持且防备,而母亲对她,却是全心全意的扶持,从无半点防备。

从当年阻止她的和亲,到只手将她推到皇太女之位,再到现在拉着她一起接受群臣的朝拜,母亲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毫无徇私。

甚至不惜背上骂名,连虎踞一方的诸侯王们都是母后亲自出手解决,所有的过她来担,所有的功她来尝,她何德何能,竟有这样的母亲

——天幕说得不错,无论谁做了储君之位,无论谁做了大汉王朝的天子,高低得给她母后磕几个。

尤其是她。

母后待她恩重如山,她必誓死相报。

鲁元轻轻笑了起来。

群臣朝拜之后,便是将刘邦送入长陵安葬。

纵观前朝君主下葬,皆是新君送葬,储君扶棺,重臣与宗室分列两旁辅佐,女人没有资格碰触先帝棺木,只有在哭灵时才会出现。

但这一次显然与之前不同,帝王成了女人,这些规矩便被作废,送葬的是女帝,扶棺的人是皇太女,至于在一旁辅佐的,则是那些被吕雉分封在各地的公主们。

——天子崩逝,诸侯奔丧,她们不止从原本的诸侯王们抢到了封地,这一次,她们再一次从男人手里抢到一席之地。

而本该是重臣的位置,除却萧何张良韩信一并重臣外,此时也有了女人的身影,作为皇太女太傅的襄侯何同,其次是吕鬚,再其次是钟惜,她们按照职位的高低走在是刘邦棺木旁,丝毫不逊于男人。

吕雉想要打造的男女平等、女子可入朝为官的世界已初具雏形。

但这样还不够。

想要将这个政令钉在大汉律令里,需要几代女帝的努力,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坚持。

吕雉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长陵,目光坚定而果毅。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

按照天幕的说法,她大概还有十几年的寿命。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给未来的女帝们打下坚定的地基。

吕雉对未来充满希望。

安葬完刘邦之后,吕雉陷入繁忙的政务,好在鲁元此时颇有储君风范,已是她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能帮她分担不少政务。

若是男性天子,此时必会觉得储君羽翼渐丰,自己的天子威严受到挑战,但她不同,她乐意见成鲁元处理政务越来越老练,再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拿捏的公主。

她欣慰万分,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只是今天她却不大欣慰,原因再正常不过,她跟她一手推上储君之位的好女儿有了分歧——

当年她诛杀众多皇子,唯有刘肥因已去国就藩而逃了一劫,公主们讨要封地,刘肥又颇为识趣儿,要什么给什么,丝毫不敢与公主相争,故而他现在仍活着,在临淄当着他的齐王,封地虽小了些,可日子依旧颇为滋润,听人讲这几年他纳了不少美妾,膝下已生了七八个儿子,她杀的那些皇子们,竟全被他补了回来。

这样的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尤其是在他不间断的生儿子的情况下,假以时日哪位女帝荒诞了些,他的儿子们必会被有心之人推出来与女帝相争。

——而她,不会允许有那种场景的出现。

既然斩草,那便要除根。

否则自己被千夫所指便没了意义。

可惜刘肥委实惜命,哪怕刘邦崩逝这种事情都不敢让他来长安,只遣了年仅七岁的女儿过来,让女儿替他前来吊孝。

他知道她不会对女人下手,所以特意派了女儿过来,说什么自己百年之后齐国封地便由他的女人来继承,此番前来,也算提前熟悉一下长安。

——多么荒谬的理由。

她若想杀一个人,还会轮得到这个人来找借口

可笑至极。

“母皇,您已为我做这么多,这一次该由我来做这件事。”

吕雉脸上不善,鲁元却仍在固执己见,“征讨齐国之事,便由我自己去吧。”

吕雉挑眉,“刘氏宗亲,我已杀之大半,再多杀几人又如何”

“刘肥之事,你不必插手,我自会安排。”

“我要你做清清白白的皇太女,手上没有沾染半点刘氏宗族性命的皇太女。”

吕雉轻啜一口茶,“那些脏事骂名,你不必去管。”

鲁元仍在坚持,“可是——”

“没有可是。”

吕雉打断鲁元的话,“南越已平,匈奴已灭,西域已通,而今的大汉不再是最初的孱弱不堪。”

“眼下我们不再缺钱粮,很多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殿内挂着当初天幕说过的地图,吕雉看了无数遍,五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将地图烂熟于心,她抬手指向地图,那是通往三哥地方的必经之路,“此地便由你与韩信来取。”

“你父皇取西域花了五年时间,你需要几年”

母皇执意不让自己插手刘肥之事,而是把自己远远调走,鲁元叹了口气,“三年足以。”

“三年”

吕雉微眯眼。

“不错,三年。”

鲁元颔首,“许多商贾不仅去南越行商,南越之外的地方他们也会涉及,母后想要的地方,便有商队去过。”

“这个我知道。”

吕雉道,“那是我让你小姨遣人去的,行商是假,探路为真。”

“那些地方与最初的南越没什么区别,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地,双方的语言不通,废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沟通。”

吕雉看了一眼鲁元,“你姨母待你亲厚,连这种事情都与你说了。”

——她可是下令让吕鬚封锁消息的。

大汉立朝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年,然而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却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在打仗,疆土的确空前广阔,可人也没少死,黔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可身边的人却越死越多,黔首们自然不乐意。

不止黔首不乐意打仗,朝臣们也颇有厌战之心,要不是她对外扩张的战事皆是大捷,又有天幕再三肯定的功绩,只怕早已压不住朝野上下的反战之论。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会大张旗鼓让吕鬚派人去刺探消息,只能扮做寻常商队,偷偷摸摸把消息带回来,等时机成熟之后,这些消息便是大汉军队势如破竹的关键。

鲁元莞尔一笑,上前挽住吕雉胳膊,“母皇看重我,姨母自然对我知无不言。”

“再说了,这件事迟早落在韩信头上,姨母早些告诉我,韩信也能早些做准备。”

“您是不知道,兵仙没了仗可打,整个人蔫得旱在地里的白菜似的。”

“有了姨母提供的消息,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整日在那研究地形,研究兵势,恨不得现在便领兵出征,打通去往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

“我没有忌惮你的意思,你不必解释。”

吕雉拍了拍鲁元手背。

有这样进退有度情绪永远稳定的继承人,她有什么好忌惮的

——她又不是那些抓着权力生怕旁人来夺的男人,她既立鲁元为储君,便一生不会疑她。

不仅不会猜忌,还会替她扫平一切登基障碍。

她是白璧微瑕的千古一帝,她的女儿要做完美无缺的盛世仁君。

吕雉道,“韩信既然想去,那你们便去吧。”

“十六是个好日子,你们十六便出发。”

“十六便走”

鲁元有些意外,“这么早”

“士兵从何处征调军粮从何处征集”

“士兵从南北军各征调一万,其他兵士由南越之地补充。”

吕雉道,“至于钱粮,这些年来南越之地深耕细作,已不是最初的贫瘠,那里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你们打这一仗。”

且没有一个君主能拒绝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这些年来,她没少与萧何私下沟通调兵遣粮之事,对于这场战事,她筹备多年,势在必得。

“去吧。”

吕雉道,“早去早回。”

——她不会让屠杀刘氏男人的事情跟她女儿掺上半点关系。

鲁元早些走,她也好早点下手。

是日,储君亲征,大将军韩信为将,领兵两万,浩浩荡荡开赴蛮荒之地。

是日,女皇吕帝以齐王不孝,不亲至长安为先帝吊孝的理由召其来长安。

是日,齐王刘肥依旧推辞。

是日,封地在齐王旁边的公主上书女皇,言齐王私藏兵甲,似有反心。

是日,女皇夺刘肥封号,贬为庶人,再召刘肥入长安。

是日,刘肥拒不领命,拥兵自保。

是日,女皇命英布父女两人领兵十万,平叛齐国。

是日,刘肥抵挡不能,兵败身死。

是日,刘肥之子皆被枭首,于临淄悬挂月余时间示众后,由斥卫送往长安。

是日,刘肥与膝下所有儿子的头颅高悬城楼以示众。

是日,女皇封刘肥长女为齐王,领齐国二十六城。

是日,女皇封刘肥幼女为城阳王,领一十八城。

是日,其他诸侯王日夜惶恐,唯恐自己是下一个刘肥。

是日,楚王刘交反。

是日,荆王刘贾反。

是日,英布与其女与封地公主合兵一处,先破楚王,再诛荆王。

两位反王与其子孙头颅高悬城楼,警戒世人。

刘姓男性诸侯只剩自己,刘泽终日忐忑,虽他娶了吕鬚长女为妻,可自己姓刘,还生了一个刘姓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是女皇最后的隐患。

——死肯定是要死的,但他不想死。

善于钻营如刘泽,果断千里上书女皇,愿领独子远赴长安,将封地交与女儿。

刘泽到底是吕鬚的女婿,态度又不可谓不诚恳,女皇允了刘泽的请奏,加封其女为燕王,而刘泽父子则独留长安,非诏不得出。

是日,吕雉尽诛所有刘姓男性诸侯王,刘姓男人仅剩刘泽与其子苟延残喘。

又一年,皇太女大捷,打通通往一年三熟之地的行军之路。

捷报传到长安,吕雉吃着西域送来的葡萄,抱着孙女认上面的字。

“你们的母亲在为你们开疆扩土。”

她摸摸两个孙女的发,声音已有苍老之音,“等你们长大了,可不要忘记你们母亲之功。”

“我才不要阿娘开疆扩土。”

小一点的孙女大声道,“等我长大了,我要替阿娘去打仗,阿娘与阿姐待在长安就好啦!”

“不止一年三熟的地方,还有那里。”

天幕的地图仍挂在吕雉的内殿,小皇孙抬手一指,正是美洲的方向,“大母与阿娘做不到的事情,便由我来做。”

“终有一日,我要让汉家旌旗插在万里之外的美洲!”

“好,有志气。”

吕雉笑眯眯,“这才是我的孙儿,从小便与旁人不同。”

“她想打美洲,你想做什么”

大皇孙不爱说话,吕雉便主动发问。

大皇孙浅浅一笑,年龄岁小,却已有人主之风,“阿妹去打仗,我便坐镇中央,给阿妹筹集军粮,让阿妹无后顾之忧。”

“正如现在的大母,外镇蛮夷,内抚黔首。”

“你的志气也不小。”

吕雉颇为满意。

又一年,一年三熟的地方纳入大汉领土。

虽纳入汉家疆土,但此地人口众多,民智未开,皇太女便常驻此地,融入百姓,让当地人与自己带来的将士们互相通婚,让华夏文化彻底融入当地思想。

自此,此地说汉话,着汉衣,以汉家后裔自居。

又一年,皇孙们长成大人。

长安开文举,俩人扮成黔首去凑热闹。

“阿姐,快看,这个人交卷好快!”

小皇孙兴奋指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敢这么早交卷,不是有真才实学,便是草包一个。阿姐以为,他是哪个”

大皇孙眼皮微抬,瞧了一眼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的少年。

少年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衣服缀着补丁,鞋子上还破了一个洞,一身穿着连周围前来等待王孙公子们应试的奴仆都不如。

可尽管身份卑微,风尘仆仆,可他的眼睛却又亮又黑,像是新竹抽出嫩芽,嫩绿之上的露珠映着天边星辰。

——这人的眼睛生得着实漂亮。

大皇孙微微一笑,“鸣侯许负曾有言,观人相者,若目光如炬,则定贵不可言。”

“此人星眸如斯,绝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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