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伦起身,紧走两步,拱手道:“窦大人,此话怎讲?”
窦兰看了马伦一眼,点点头,而后站起身来
但就在窦兰起身的一刹那,曹朋的眼睛却悄然眯成了一条缝。垂下手臂,肌肉在衣袖中极有规则的轻轻颤抖,一枚铁流星无声的从袖中滑落,正落入手掌中。
会盟时,对与会之人佩戴的兵器有硬性的规定。
不许携带长兵器,每个人只需佩戴随身短兵。而这短兵的长度,也有一定的限制。超过三尺,就无法带进会场。所以许多人的身上,都是只配有一支短刀。
为防止万一,曹朋带了四枚铁流星,藏在衣袖里。
一只手接往了铁流星,另一只手,则悄然放在了身边的短刀刀柄上。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窦兰所吸引,就算是包括窦虎在内,也没有觉察到曹朋这个动作。
窦兰凝视马超,沉声道:“曹司空之名,某亦听过。
至于他是否如大公子所说的那样骄横跋扈,心怀不轨?某尚未可知。然大公子……
呵呵,我有一事相询,还请大公子解惑。”
马超心里一颤,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窦兰道:“梁大人与红泽十数载交情,河西之地妇孺皆知。大公子既然一心为我红泽考虑,何故一面与我红泽商议,一面又暗中与梁大人勾结,偷袭耿家牧原?”
一名部落大人蓦地抬头,愕然向窦兰看去。
“窦大哥,梁元碧偷袭了我的牧原?”
“昨夜,休屠各两千兵马,借宿贤弟牧原,突然发动攻击。”
耿大人呼的站起来,“当真?”
“千真万确。”
“梁元碧……”
耿大人勃然大怒,手指梁元碧,嘴唇颤抖不停,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也怪不得这位耿大人如此模样,他所有的耿家牧原,就位于休屠各人寄居的牧原旁边。当初,窦兰对是否收留梁元碧,也犹豫不决。虽说两人关系不错,但羌胡匈奴的心性,他也无法太过于相信。倒是耿大人当时一力赞成,最终令此事通过。
原因嘛,很简单!
耿大人的部落不算太大,在三十六部落当中,属于中等偏下。
他想要在红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偏偏,三十六部落看似一体,彼此间有相互提防。这也使得耿大人一直心怀忧虑。得知休屠各人要来,他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好处。屠各胡骑,在凉州可算是少有的锐卒。虽说受羌胡打击,今不如昔,毕竟实力犹存。如果和屠各胡骑结成同盟,则耿大人的实力必然可以获得提高。而事实上,在休屠各人落户之后,耿大人在三十六部落中的地位,确实得到了提升。所以,耿大人是怎么也没想到,休屠各人会袭击自己。
梁元碧,面无表情。
而马超则露出了一抹冷笑……
耿大人的牧场丢失,则意味着红泽的西北门户洞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耿大人指着梁元碧,恶狠狠的咒骂一声,扭头就要离开。
窦兰道:“贤弟,要去何处?”
“当然是赶回去……”
“贤弟现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
窦兰笑了笑,“贤弟,且先落座。
这件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计较。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这里少了一个人?”
“谁?”
耿大人扫视大帐,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傀。
而窦兰则转过头,看着梁元碧道:“梁元碧,你有什么要讲?”
梁元碧仰起脸,全无半点悔恨之意。他只是淡然一笑,对窦兰说:“窦大哥,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小王也无需隐瞒。今耿家牧原已失,红泽无险可守。而我三干屠哥精骑已枕戈待发,只需一日光景,便可以兵临城下……休屠各牧原以西,尚有八千铁骑屯驻。若兄长你不识时务,便是红泽染红之时。”
大帐中,顿时陷入难言寂静。
半晌之后,马伦破口大骂道:“马孟起,这就是你马家的好意吗?”
马超森然一笑,“我自不愿红泽遭受兵戈之厄,但若窦将军不识时务,那孟起也只好得罪。
今日孟起来,己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却不知,窦将军又如何答我?”
窦兰看着马超,忽然间仰天大笑。
“我早就知道,你马家人,才是这西凉最大的祸害。
马超,你以为你胜券在握吗?但我不妨告诉你,红泽宁可归附朝廷,也绝不会与尔等勾结。与朝廷合作,红泽即便是依附,却仍为红泽之主。但若是与你马家合作,到头来只能是尸骨无存。耿兄弟,你不用担心,你的牧原,如今尚在。”
“啊?”
梁元碧大笑,“窦大哥,你以为老耿牧原那数百兵卒,能挡住我两千精骑吗?”
“老耿手下或许不成,但李其的兵马足矣。
“李其?”
窦兰冷笑一声,“你何时见过,这么重要的会盟,李叔父会不出现?”
耿大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窦兰跟前,一把艘住窦兰的手臂,“窦大哥,你所言当真?”
“琐鹅庆死在我府外,当晚我便命人秘密于李其联系,命他率部驰援你的牧原。
当时我虽然不知道,梁元碧会攻打你的牧原,但却不得不谨慎小心。你那牧场若是丢了,红泽便无险可守。到时候,马腾便可以长驱直入,我红泽也就……
大公子,你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窦兰不才,却是个死心眼的人。你说曹司空是汉贼,我没有看出什么。但我知道,你父子对我红泽,早己是垂涎三尺。不错,先祖遗命,让我等报效朝廷。可是先祖并没有说,是刘家的朝廷,还是曹家的朝廷。报效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朝廷要值得我们报效。在窦某看来,你马家的朝廷不值得我红泽报效。所以,我不同意与马家合作,若北中郎将派人前来,我红泽可与之商议。
诸君,你们怎么说?”
大帐中,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这是个决定红泽未来的关键时期。
当窦兰说出他的想法时,谁也不愿意站起来表明立场。就连那位耿大人,也露出犹豫之色。
三干屠各胡骑,八千马家军。
如果真要撕破脸皮的话,红泽不免面临生灵涂炭的局面。
那个名叫曹朋的北中郎将是什么态度?到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如果真的和马家翻脸,红泽能挡住马家铁骑吗?这不得不让众人深思,以至于无一人站出响应。
“贤侄,你怎么说?”
李丁起身,拱手一揖,“小侄还是先前的话,与窦将军共进退。窦将军的决定,也就是我李家四千老少的决定。小侄不同意和马家合作,就是这个样子。”
“某亦不同意与马氏合作。”
耿大人也不再犹豫,表明了立场。
正如窦兰所言,归附朝廷,红泽人至少还是红泽的主人。哪怕不再似早先那般自由,却也能保证自身的利益。可如果归附马家,那到头来的结果,不敢想象。
马伦锚的拽出短刀,指着马超骂道:“某家与尔等誓不两立。”
“对,誓不两立!”
“马家又如何?当年不就是武威马贼吗?我们虽不才,绝不会与一群马贼低头。”
“……”
马超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只见他双手扶住桌案,长身而起。
“尔等既然不识时务,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谁受死还不一定,马孟起,你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
马伦大声喝道,提刀就要上前。
而马超却巍然不惧,冷笑道:“马伦,莫非想试我宝剑利否?”
“马大人,住手。”
窦兰上前,拦住了马伦。
“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大公子今天既然是奉命而来,某亦不为难你。回去告诉马腾,就说我红泽人,绝不会想他低头。”
曹册一皱眉,心中暗自咒骂。
狗屎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都闹到了这田地,你还死守着规矩作甚?这马超怎可轻易放过?杀了他,就如同断去马腾一臂……今日放了马超,那就等于是放虎归山。
想到这里,曹朋向前迈出一步。
窦虎连忙抓住了曹朋,轻声道:“兄弟,别冲动……马超此人甚是勇武,若在这里动手,只怕伤亡太大。”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马超勇武之名在凉州可谓是家喻户晓,窦兰同样心有忌惮。大帐里空间狭窄,而且人又多,难免会束手束脚。若在这时候动手,就算杀了马超,也会死伤惨重。
看起来,窦兰倒也不糊涂……
“大公子,你走吧!”窦兰道:“下次见面,你我便是敌非友。”
“既然如此,梁大人,我们走。”
马超手扶剑柄,迈步向大帐外走去。
他的离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甚至连曹朋,也下意识的被马超所吸引。
虎白和梁元碧紧随马超身后,眼见着就要走出大帐,虎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窦将军,多保垂。”
虎白拱手,温文尔雅的施礼告辞。
窦兰微微一笑,松开了马伦,也向虎白还礼。
“窦将军,小心。”
就在窦兰回礼的一刹那,马伦突然露出一抹狞笑,蓦地一个旋身,手中短刀,在刹那间狠狠的刺出,直向窦兰胸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