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针对凡夫俗子而言,在莽莽苍苍的群山万壑间、红尘俗世外,突见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古建筑群,周边云蒸霞蔚、气象茫茫,震撼自然是无与伦比。
李月桐扔掉手里的烧火棍,踉踉跄跄抢前了数步,旋即便难以自制的瘫软在地。
“到了,终于到了。”她的身体簌簌颤抖,大滴的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仿若瞬息回到了十余年前,自己还是那个天真烂漫、自在快活的小姑娘。
姬梦辰慢悠悠旋过身,懒洋洋瞧着林宇,嗓音轻慢:“这不是到了嘛,能放了我吧?这捆的很难受”
林宇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问:“我们怎样才能进去?”
姬梦辰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眸子,理所应当的回答:“进去?这个简单,敲门呀。”
林宇瞬间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强忍着火气道:“你别跟我绕圈子,我问的是,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
“哦,我都快忘了,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要做些鬼鬼瑟瑟的事情嘛。”姬梦辰煞有介事的点了点下巴,往旁便挪了两步,顺势抬脚踢了踢李雨桐,压低了声音,“哎,你们干啥来的?”
李月桐忿忿的回答:“偷东西。”
“什么!”姬梦辰瞪圆了大眼睛,满脸讶异的吐槽,“跑这么远来偷东西,不辞劳苦,你们还真够敬业的”
恰在此刻,岐州姬家西北面的山坡上,骤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旋即腾起漫天烟尘,光华符文闪烁。
李月桐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当即满面骇然,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先生。”张碧瑶遥望着西北方天际,眸光复杂,“好像是符阵。”
“我们去看看。”林宇缓缓眯起了眼,径自招了下手,带着张碧瑶和青萝转身就走。
姬梦辰一看就急了,蹦蹦跳跳的追在后头:“哎!你们往哪去!给我解开啊,这算怎么回事儿!还有解药呢,解药哪去了我这么美美的姑娘,不能死得太难看啊”
西北方。
山巅尽被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所笼罩,密密麻麻的玄奥符文好像雪片似的飞向四面八方,层层叠叠溃散。一层、又一层的封印被打破,雷鸣般的轰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你熊爷爷又出关了!”从那金光正中央,传来一阵爽朗的猖狂大笑,“就是这么牛逼!就是这么嚣张!你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别想困住我!哈哈哈哈!”
这话虽说有些自以为是,却也道出了某些实情。即便对于一位符文造诣颇高的符师,想要囚困住一位先天境大高手,也绝非容易的事。想当初的天岚宗涂山之巅,天岚宗主袁落尘关押了姜师法那么多年,可是动用了足足一片重狱空间啊
咻!
由远及近,一抹黑影疾速御空而来。待得抵达了近处,却是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年迈老者。
岐州姬家老祖宗,姬彦淮!
纵然身为半神强者,却因长期隐匿潜居,以至于始终未曾名登天榜。
岐州凤鸣山的隐秘,始终都是全球许多修真势力的一块心病,姬家人几乎每年,都能在家门口附近抓上十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其中过半数全是M国兰德公司派出的暗访调查员。
“又压不住了么?丫头不在这里,我这手段很一般呐。”姬彦淮眯缝起了老眼,轻声叹道,“啧啧,不如先给这小东西一通爆锤,打个半死不活,再重新关进去好了,也能省掉不少麻烦”
以他这般岁数,熊家那瓜娃子勉强只能称得上“小东西”,辈分这就突显出来了。
毕竟姬家和熊家历史上有些交情,仍记得当初两家暗戳戳会盟的时候,姬彦淮还只是个年轻人,作为年轻一辈的杰出代表,站在自家家主背后,规规矩矩弓着腰。他不经意的抬头轻轻一瞥,见对面熊家家主背后也站着一个黑发浓密、重眉如剑的魁梧少年郎,那就是今天的熊家老祖宗,川西熊家熊四五的祖爷爷,熊泰安。
大浪淘沙,英雄豪杰多故去,一代又一代的修真强者气血衰朽,无奈谢幕。无论是姬彦淮还是熊泰安,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不过他们,却仍像是大河床上的一块顽石,迎接着一浪又一浪的汹涌波涛,执意不愿向世界妥协,顽强坚守到了今天。
转眼间,早已白发苍苍
轰!轰!轰!
川西熊家人本就是浑身的蛮劲儿,熊四五这一百多岁的年纪,在修真界又是正值气血充足的旺年,大招频开,一个劲儿的往上抡,震得整座山都瑟瑟发抖。
望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崩碎,姬彦淮笑眯眯咧开嘴角:“年轻人真了不得,忒有劲儿,能闹腾啊。跑到凤鸣山嘚瑟的这么起劲儿,容我替你家老祖宗,好好修理修理你”
主意打定,姬彦淮颌下的白胡子颤了颤,将拳头攥紧了,老眼死死盯住那封印处被撕开的口子,准备等着熊家的瓜娃子抻头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给他一顿暴雨梨花捶,直接给打成缩壳的王八。
眼看着什么东西冒头出来了,姬彦淮身形一纵,正准备动手,却又猛地止住了身形。
咩!
钻出来了一头山羊,紧接着后面还是山羊、还是山羊
公的,母的,拖家带口,成群结队的往外涌。领头的公羊咩咩叫,蹒跚的小羊跟随着母羊,还有几只瘸腿的家伙,伤势已经好了,绑腿的布条还没来得及拆。这群羊在符阵里被困了这么久,饿得肚皮塌陷,走路都直打晃。它们好不容易逮到了出路,又急又躁,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海洋,场面忽然有点儿滑稽
“唉,熊家的瓜娃子真他妈缺德,连羊都绑架。”姬彦淮这么一大把年纪,却忍不住咧着嘴骂了脏话,“难怪前些日子听小辈讲,羊丢了”
待得羊群跑光了,从那符阵里又传出大笑声:“哈哈哈哈,小丫头,你熊爷爷,今天又又又出关喽!”
轰!
层层叠叠的玄奥符文再度膨胀,好像一个撑大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明显被困的家伙也是个二百五,本身对符文阵法一窍不通,单纯试图凭借蛮力冲撞,逃出生天。
姬彦淮眼瞅着熊四五的大脑袋冒出来了,脚踏虚空登天而起,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口中叱骂:
“瓜娃子!我是你祖宗!”
“哈哈哈哈,看熊爷爷大展身手、威风八哎呦!”
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熊四五那魁梧的身子就被一个横掠虚空的大手印扇了回去,好像重型炮弹似的隆隆坠回了地面,轰的一声闷响。
他本以为这次守在外面的还是姬家小丫头,岂料竟然是同自己祖爷爷一个辈分,三百来岁的姬家老不死
“老东西!你欺负小辈!”熊四五气急败坏的嚷嚷,“我跟你没完!让我祖爷爷来削你!让我孙女婿削你!”
“哼,你还嫩呐。小崽子,老实儿在里面呆着吧,等着人家来赎你啊。”姬彦淮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反手就是一道道符文压了下去,重新把封印合拢。
他估摸着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扇的不轻,时机拿捏的又恰到好处,熊家的瓜娃子没有两个月休想缓过劲儿来。
“让你跑凤鸣山嘚瑟,让你抠我儿子的坟,惯的你,没点儿家教”姬彦淮嘴里嘟嘟嚷嚷,再度把熊四五压了回去,这才心满意足的拍拍巴掌。
他转身正想飘然离去,忽而心有所感,偏头望向了东南方的山路,白白的眉毛挑起来:“嗯?客人到了?”
在那山路尽头,羊群好像雪白的浪花,绵延着往下翻滚,却偏偏有一抹修长的身影,背负起双手,腰躯笔挺,慢悠悠的踱步上山来。
山羊们倒也乖巧,估摸着是知道这位板着臭脸的正主儿不好招惹,自发的分向了两旁,把他让过去,却把跟随在后头的张碧瑶等人挤得嘴歪眼斜。
“哎呦,哎呦,傻羊”姬梦辰龇牙咧嘴,一个劲儿的转圈圈,瞪眼瞅着前面问,“这凭啥啊?为啥连牲口都不顶他,有主角光环?”
李月桐跟随在她旁边,牵着一头山羊的角绕过去,低低的道:“上仙,等一会儿找到机会,我就偷偷放了你。”
姬梦辰满脸滑稽:“呵,谢谢你啊”
李月桐还想再说什么,却伴随着抬头漫不经心的往天空一瞥,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神神仙?”她两眼直勾勾瞅着那抹屹立虚空的老者身影,身子晃了晃,回忆霎时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咦?这就是你找的白胡子老爷爷?”姬梦辰歪着脑袋,眉开眼笑,“这是我家老祖宗,难怪啊,你要真在十多年前来过这里,也就只有他才敢把你放了”
这个时候,林宇已经走到了山顶。
他抬眼扫了扫那密密麻麻的石头阵,眉头蹙起来:“加了这么多重封印,多大仇啊。”
身后的张碧瑶和青萝对符文阵法都不算通透,也就只看到了一堆错落有致摆放的石头。只不过青萝的道行摆在那里,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歪着小脑袋,白皙的小脸上涌现出了丝丝迷惘和困惑。
“先生。”张碧瑶凑过来低低的问,“我方才听到声音,熊老前辈该不会被囚禁在这里吧?”
林宇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却是再度抬起脸,望向了高空,屏息凝神。
“小子,你来此作甚?”姬彦淮脚踏虚空,慢悠悠缓步行来,宛若世外谪仙模样。
“仙尊在上,晚辈有礼了。”林宇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我们不远万里,抵临岐州,登凤鸣山,恳请仙尊出手相救,扶济世人。”
姬彦淮停下来,手缕胡须:“哦?救你们什么?”
林宇同张碧瑶对视一眼,继续道:“我妻子的身体,出了点儿小毛病。听说唯有凤鸣山才能开出这一剂良方,故而万里迢迢而来,无礼叨扰,还望仙尊恕罪。”
姬彦淮又问:“我凤鸣山啥时候成医馆了,你小子又是听谁说的?”
林宇简短回答:“道听途说。”
“哼,道听途说,你就敢来啊?”姬彦淮掐着胡子,歪着脑袋瞅瞅林宇、瞅瞅张碧瑶,又瞧了瞧跟随其后,满脸笑嘻嘻的姬梦辰,无端皱了下眉头。
他那张老脸登时就撂下来了,气呼呼的一甩袖子,转身便要走。
林宇急忙抢前两步,恭声道:“仙尊请留步,缘何不问缘由因果,竟不肯出手相救?”
“你小子少在这里诈我,即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却也不是瞎子。”姬彦淮扭过头来,斜着眼冷哼,“林子轩,你带着先天圣体偷偷摸摸上山,在这儿跟我装犊子呢?”
林宇:“”
自己隐匿修为气机,抄山路摸上来,本打算暗探虚实,刚见面就被识破了?那我这偷偷摸摸的还有什么意义?他低下头找遍了全身,又去瞧了瞧张碧瑶和青萝,满脸古怪。
张碧瑶被他瞧的有点儿发毛,忍不住问:“先生,你找什么呢?”
“我就是看看,真奇怪了。”林宇的表情颇有些费解,“谁把名字写身上了么?”
张碧瑶同青萝一起茫然的摇晃着小脑袋。
姬彦淮自觉占了先机,老脸这才涌现出了笑意:“小子,你还嫩着呢。即便扒了一层皮,也休想逃过老夫的法眼,你以为老夫这几百年的盐,白吃了?”
“前辈貌似从未见过我,我也从未见过前辈。”林宇稳了稳心神,笑呵呵的问,“敢问您是如何猜到我就是林子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