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方才喝过药,现下南平郡主在里间。”
昭帝听闻脚步一顿,眉峰微皱,“南平郡主既然在和五娘叙体己话,那朕还是等一会吧。”
未等昭帝转身,馆内突然传来瓷器摔落的声响,还有凌初然高声的呼喊。
五公主趴在冰冷的玉砖之上,不远处茶盅成碎片,她无力地喘着气,两眼发黑,却还是挣扎着说,“你不要去找她,与她无关”
“菱娘——”凌初然慌张无措地伸手去扶五公主,“我不问了,我不问了,我也不去找程蕙心麻烦,你快起来。”
她的手才刚触碰到五公主的背,就感受到五公主身子一抖,面露痛苦之色,不由得收回了手。
赶来的昭帝刚想上前,梅贵妃却已经指使灵秀去扶,“陛下,五娘还病着,别过了病气,影响到龙体就不好了。”
凌初然心中生疑,便借着床榻上软软垂下的幔帐遮挡视线,伸手欲准备扯开五公主寝衣一角看看。
灵秀余光中见到这幕,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力道没收住按到五公主背上的伤口,五公主吃痛下之下发出一声呜咽。
“你在干什么!!!”
凌初然狠狠地推开灵秀,目光锐利地瞪着她,话还在口中,就觉腰间传来被拉扯的感觉,顿时改口骂道“不长眼的奴婢,下手不知轻重,还不快点滚出去。”
梅贵妃见昭帝脸色发沉,先一步说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出去。”
灵秀面上惶恐,心下松了一口气,看南平郡主的样子该是没有发现。
昭帝想着方才听到凌初然和五公主的话,心中若有所思,他见里间混乱,便打消了想瞧瞧五公主的心思,道“五娘不便,朕就不多待,让昨夜给五娘切脉的御医来回个话。”
梅贵妃跟着一道出去。
馆内安静下来,只余五公主如拉风箱一般剧烈的呼吸声。
半晌,凌初然开口,“方才陛下就在这,你为何不让我说。”
“是因为梅贵妃吗?”
腰间的拉扯感加了一份力道。
“是梅贵妃让人打的吗?”
“不是”
五公主的手慢慢松开,眼神直直地盯着床榻顶上的缠枝花纹镂雕,像是试图否认却显得无力极了。
“那灵秀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她既拦我,那必然和贵妃娘娘有关系,”凌初然嗓音颤得厉害,“她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做,你是她的女儿啊——”
难怪平日里她过来寻菱娘三次却被推拒二次,梅贵妃总是有多番言语把她打发走,不让她接触菱娘。
原来所谓的生病,不能见风,不过是因为菱娘被虐待了。
五公主神色淡淡,羽睫在下眼睑处打出一层厚重的阴影,宛如乌云盖在她的心口上,不见天日的黑暗。
在这深宫,亲情的联系比蛛丝还要脆弱,弹指间就断了。
凌初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娘乖顺听话,又受陛下宠爱,是最为看重的公主,梅贵妃没有理由这么做!
五公主低声道“别问了。”
“菱娘,她这般对待你,&nbp;你为何还要在陛下面前替她遮掩,”凌初然愤然起身,“我要去告诉陛下。”
“别去——”五公主麻木的面具破碎,透出难以言喻的痛苦,“然娘,别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父皇知道,不可以。
她还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凌初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态变了变,艰难地问道“东珠一事,程蕙心是冤枉的吧。”
之前程蕙心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无愧于心的话,她一直认为是程蕙心无耻、死不承认,可历经了沈掌院那一番话,还有五公主不让她去找程蕙心麻烦的行为,无疑是表明了,程蕙心一直以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不仅没有害五公主,甚至还在东珠一事被栽赃之后还能以德报怨的救了五公主。
五公主默然。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吗?”
五公主还是沉默。
“她就没有想过,你会死吗?”这句话凌初然是尖着嗓子喊出来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炸开来。
澄湖那么深,那么冷,寒入骨髓,只要一想到五公主有可能会死在寒凉的湖中,凌初然感觉浑身仿佛泡在阴寒泥泞的沼泽中,冻入骨髓。
梅贵妃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五公主呼吸乱了下,对于母妃来说她就是个耻辱存在,要不是顾忌着父皇,恐怕她早就死了。
凌初然第一次对五公主闷葫芦的性子产生了恼怒,气得口不择言道“难道你是打算等到死了再告诉我这些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五公主扬起笑容,苍白得像半空中绵绵飘散的雪花,美丽一瞬即逝,“要是可以,就算我死了也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
一辈子都不知道,把她最美好的瞬间一直放在然娘的心中。
干着卑劣行为的她,多么丑恶。
凌初然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心脏疼的厉害,像是有人不停的用锤子敲打一般,那种绝望又固执的话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敲打的七零八碎。
披梅殿中梅贵妃被昭帝莫名打量的眼神看得坐立不安,她微微侧首,长睫像是不堪重负地压在眼角,清冷和柔媚交织成独有的风情,令人心驰不已。
“陛下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昭帝看着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桃花眼,眼眸变得深邃,“朕是瞧着卉娘近日有些过于辛劳,清减了不少。”
梅贵妃抬手勾了勾鬓间的发丝,嗓音带着一丝娇嗔,“卉娘能够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又何谈辛苦。”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五娘的身子实在让臣妾担忧不已,就连夜中也实在无法安眠。”
无论何时梅贵妃总是会在昭帝面前展现出她如何为五公主忧心的样子,借此稳固在昭帝心中的地位。
昭帝淡淡道“既然如此,那等百灯节过后就将掌宫之权移换给皇后吧,你也可以好好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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