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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男人怀中搂着黎凤仙,平静望向那略显怪异的三人组合,以一种更显嚣张的手段,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了洛阳。
凤仙宫主人皱眉说道:“那只猫有些眼熟。”
身边传来倏忽落地声音,紫袍大国师不知刚刚去了哪里,此刻满面微笑落在曹家男人身边,眯眼打量空空如也一片惨淡的洛阳城。
“已经走了?”玄上宇蹲下身子,青石地面早已经龟裂不堪,风雪青霜蔓延,还有城门大开之后,从北方随大风卷来的黄沙,元力侵蚀加上剑气纵横,整座洛阳城一副斑驳不堪的场面。
大国师食指拇指捻了一抹泥土,细细揉搓,轻声回答黎凤仙之前的疑惑:“那只狸猫是鸩魔山的左使。”
凤仙宫主人微微愕然说道:“据说她早在八大国期间就已经进入鸩魔山的光明宫修行,怎么现在才这么丁点大?”
“妖兽的寿命本就漫长”紫袍大国师依旧专注着观察指尖上的泥土,轻声说道:“更何况,按人类来计算,她的心智只有十岁小姑娘的水平。”
“占据一整片西方土地的棋宫,单论南北而言,贯穿了整片大陆,手脚抵在了北魏和齐梁的咽喉。”大国师轻声说道:“本来整个中原,人类已经有了八成土地,剩下两成,让那些难啃的妖兽占去便占去了。这些大妖小妖抱起团,都是成了精的东西,几千年来薪火相传,这块骨头谁都动不了。”
“只可惜他们并不团结。”坐在马背上的曹家男人平静说道:“棋宫那位死在了鬼门,现在看来,这一辈已经没有能站出来的人了。”
大国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笑着说道:“拿血统去评价优劣,算不算是狗眼看妖低?若是当初棋宫没有逐出这只小狸猫,也许现在的局势会好一些。”
玄上宇能感应到周围空间的动荡,那是撕裂空间才会产生的波动。
即便是越九品的宗师,甚至更往上的大人物,都无法做到撕裂空间赶路,只能凭借自身极速。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而西夏棋宫令人头疼的一点,就是历任行走天下的妖孽,无论打不打得赢,都能跑路。
拥有这种天赋的妖兽凤毛麟角,而能制作出空间卷轴的更是寥寥,在棋宫最鼎盛的那一代,抱团取暖的妖兽们彼此互助,拥有空间天赋的大妖毫不吝啬,于是西疆,这片本就贫瘠荒凉的土地,在漫长的斗争之中,被妖兽取得了统领权。
而在往后更漫长的时间里,棋宫已经很久没有诞生这种天赋的妖兽了。
就如之前曹之轩所说,棋宫目前的处境堪称窘迫。
因为逐出的不仅仅是一只妖,而是一群。
一群在目前尚是群龙无首动荡不安的棋宫看来,足以令自己肠子悔青的妖。
“空间天赋”曹之轩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某个人。
紫袍大国师用力揉搓指尖,终于揉出了泥土之中暗藏的一抹青韵,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接着浑不在意拎起紫袍后摆,把自己指尖泥污擦去。
“人类的寿命不如妖兽漫长,但人总归是占据了八成的土地。”玄上宇挑了挑眉:“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在人类当中,会诞生出怎么样的妖孽,他们会创造出怎么样的奇迹。”
“真是难以想象啊,我本以为森罗道的报告是空穴来风,怎么可能会有人类能够掌握空间天赋呢?”紫袍大国师摇了摇头:“这样的一种天赋,比天相还要稀少。”
他微微扬眉,拿一种古怪的语气,像是匪夷所思,又像是轻微赞叹:“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曹家男人平静说道:“在风庭城见到的时候,我本以为他只是为了取回那柄六韬。”
黎雨皱着好看的眉头,拿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是齐梁的翼少然?”
曹家男人点了点头。
紫袍大国师呼出一口气:“这抹泥里留下了他的气息,还没有消散,是齐梁青衣无疑。”
这位齐梁大神将,在剑冢空间之中曾经出手送走易潇,被心思极细的森罗道探子发现蛛丝马迹,最终汇报至洛阳的情报里,终是拿斟酌难定的笔锋,定下了疑似拥有空间天赋的结论。
“藏拙?这已经藏了多少年?”紫袍大国师挑了挑眉,微怒说道:“源天罡还准备把这张牌藏多少年?”
这真是一件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当世所有的宗师都在洛阳打生打死,而直至大战落幕,所有人都散场了,居然也没有一位发现这位来自齐梁的大神将。
钟家男人没有,甚至连风雪银城城主也没有。
“专程来看洛阳笑话的?”玄上宇冷笑一声道:“齐梁愿意藏着玩,北魏就陪你玩。”
曹家男人揉了揉眉心,有些倦了,轻声说道:“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你看着办便好。”
紫袍大国师嗯了一声,“之前离开了一会,已经办妥了。”
黎凤仙突然发现,论推演布局,自己距离那位紫袍大国师差了不止是一点半点。
越九品的大修行者都没有发现源天罡留下的小手段,而唯独他发现了。
从蛛丝马迹之中牵扯千里,推出真相。
举棋之后事无巨细,一定亲力亲为。
如果执棋的不是玄上宇,北魏恐怕早就在棋盘一边被源天罡打得溃不成军了吧?
伏在曹之轩怀里的黎雨抬起头,望向自家男人略带倦意却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即便浮世印已经毁了,也并不全算一件坏事。
至少北魏的君臣二人齐了。
北魏不输齐梁。
莽莽大漠,黄沙滚走。
“喂喂喂,为什么要来这里呀,热死了热死了!”
宽大白莲花袍的狸猫姑娘气得跳脚,嗔怒道:“山主大人,你骗我!不是说从洛阳出来立即回宗的吗?”
山主大人无可奈何,双手捏着狸猫姑娘两颊揉捏,笑眯眯说道:“有人心愿未解,今天陪他来一趟龙门,就当以后的鸩魔山主人欠了你一个人情,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还有点小激动呢?”
远处的黑衣少年捧剑匣而行,黑衣沾染黄沙,面容在沙尘之中若隐若现。
他独自行走在大漠之中,留下身后一排长长的脚印。
易潇平静回想着北上以来的种种。
这里是龙门。
红衣儿龙门取剑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其实小殿下的脑海里空空如也,也许是修魔之后真的变得无情了的原因,只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在脑海之中盘旋。
而没有更多的情感了。
易潇本就是个记性极好的人。
有些事情记下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小殿下深呼吸一口气,双手微微用力,不再捧匣,而是竖拿剑匣。
“去。”
黑衣鼓荡。
黑龙白凤剑匣被易潇插入黄沙地中。
入沙即逝,瞬息入地百尺。
大风起兮,缥缈如歌,远天传来大漠黄沙的呜咽——
小殿下没来由想到了红衣儿登洪流城为自己唱的那曲浮沧歌。
大漠黄沙,悲惋颂歌。
那一袭黑衣双指并起,如剑一般,黑色元力激荡而出。
黄沙溅起,剑意升腾。
刻下第一句——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接着黑衣狂舞,在大漠上奔跑起来。
远方的狸猫姑娘纳闷抬起头,望向那个如痴如狂的黑衣少年,嘀咕道:“发什么疯呢?”
山主大人眯起眼不说话。
那个黑衣少年身上剑意升腾,引动大漠黄沙,剑气缠绕又落下,在大漠之中溅出一个又一个气冲斗牛的大字。
最后易潇猛然停步,高喝一声。
“给我酒!”
山主大人卸下腰间玉瓷酒壶,一掷而出。
易潇没有回头,而是闭上了眼睛。
老段老缪爱喝酒,行走江湖的,有酒就行,不在意什么酒壶。
苏大丹圣爱喝酒,这老家伙还贪财爱显摆,喜欢金玉酒壶。
白袍老狐狸爱喝酒,真的酒徒,最在意陈酒容器,一定是选桃木酒壶。
玉瓷酒壶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曲线——
一路北行而上,一个又一个形象,渐行渐远之后,又逐渐清晰。
都爱喝酒。
酒是个好东西,江湖二字,半边是酒。
于是剑气鼓荡。
山主大人素来极爱的那个玉瓷酒壶在半空之中瞬间崩裂,不输仙酿的酒液就这么嗤然溅开。
狸猫姑娘幸灾乐祸望向应言掷出自己心爱酒壶的山主大人。
漫天剑气酒气。
落入大漠黄沙,就想死那只剑匣,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主大人只是一脸木然,望向易潇所在的那个沙丘。
目力不好的狸猫姑娘眯起眼,一路小跑。
大漠风沙极大。
所以易潇所写的那首诗,几乎已经散去。
狸猫姑娘只来得及看清最后几句,已经是嘴唇颤抖,有种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口。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山主大人心甘情愿掷出那个酒壶。
“旧江山,浑是新愁。”
那个黑衣少年面颊上混杂着黄沙,如同酩酊大醉一般,长呼一口气,微微张口,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滴滚烫的热泪滴在黄沙地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三卷:少年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