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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凛冽。
耳边是湿润的海汽,被狂风带动,即便是悬浮在海域上空,山顶缭绕云气的日月佛台,依然能看见漂浮在不远处来回鼓动的颗颗水珠。
那截剑尖插在海底的缘故,普陀山所在的整片海域就像是飞旋掠开的大碗,无数水气围绕普陀山律动。
海风从海平面升起,吹拂而过,一路所过绵延山体,草木沙沙,栖息的飞鸟将目光投向山顶,有那么一丝不解。
“倏”的一声。
像是一块沉重的铁块坠了下来。
日月佛台,站了很久的黑袍女子,摊开双臂,闭上双眼,聆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足尖并不发力,就像是一团风絮,落下的时候,黑袍撕啦破空的声音,更像是叠打不止的铁片——
心脏砰砰砰剧烈的跳动声音,在跌破狂风与音障的爆破巨响当中,显得弥不足道。
易小安猛地张开双眼。
“噗通”一声滔天巨响,那袭黑袍砸入海面,像是一柄锋锐的利镞切入海水当中!
普陀山山顶之上,素白衣袍随天风飞舞的源天罡同样张开双眼,望向身下,目光遂着一路不知有多漫长的山体掠去。
借着巨大的加速度,易小安双手合掌,向头顶抬起,整个人身子向下,像是锥子,更像是一柄真正的利剑,沉重的海水被指掌尖的压力切开——
整片深海,无声而又畏惧的避让开来。
就此疾射而出!
剑尖辟易,直到遇到了第一丝阻力,接着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后来,巨大的浮力拖动少女的身躯,让头朝下的姿态变成了平衡姿态。
最后身边所有的水汽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向上飘掠,想要拽动黑袍离开这里。
已经钻入海底数百丈,易小安身子不再是之前那般平行山体向下疾射的姿态。
当失去了那股从山巅冲下的锐劲,她回过头来,眯起眼,看着自己身后的海底世界。
整片深海,漆黑无比。
普陀山山体下的海域比海平面要低,让整座仙山看起来犹如悬浮腾空,其实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
整座普陀山,真正巍峨浑厚的山身,藏在海水底部,只有沉入了海底,才能看到普陀的真面目。
易小安平静望着就在自己身后的岩石,她用力地伸出五指,扣下一块石块,这块石块浸泡在海水当中,棱角分明,却又无比冰冷,无数年来,岁月刻画的痕迹,都在潮湿当中无声的抹去,海水当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剑气,整片深海,没有一条生灵。
死气沉沉。
一片荒芜。
易小安沉默着捏碎掌心石块,看着石屑被海流带走她抬起头来,深海当中,没有一丝光明,比地面上的黑夜,还要黑暗的多。
她无声笑了笑,脑海当中的景象情不自禁的浮现而出。
身处普陀山顶之时,一草一木皆大放光明,来到山底,眼前所见却是永恒的黑暗。果然与海底之下展露的真实面目相比海面上展露给世人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啊。
她屏住呼吸,口鼻之间的气流溢出,化为咕咚水泡向上掠去。
向下低头看去,阻力便越来越大。
易小安转过身子,一只手按在海岩当中,掌间的温度与岩石之间相触,嘶哑的沸腾声音响起,片片水雾升腾,滚烫的白汽在两者接触面之间蔓延下一刹那,浑身元气包裹燃烧的黑袍,借着触碰的力量,重新化作了一柄利箭——
不,这一次更像是一柄重锤!
第二次的俯冲,借上了所有的力量,与上一次自由坠落的力度不同,海底沉重的压力,被滚烫的元气硬生生捶碎,虚无没有实体的大海,在此刻更像是凝结在一起的整个世界。
耳旁破碎的声音并不悦耳,而是沉重到耳膜几乎破裂。
不知俯冲了多久当易小安的双脚落在实处之时,整个世界都震颤了那么一下。
少女眉尖挑起,凤眸含怒,她的面颊满是通红,肌肤的血管隐约若现,即便是如今世间无双的体魄,也有些抵抗不住整个世界的重压,骨骼迸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音。
易小安额头有青筋乍起,她艰难站稳脚步,不知由何等材质所做的黑袍,在海底当中保持着鼓荡的姿态,两只圆鼓大袖当中探出的纤细双手向前抓去。
易小安的面前,是一截漆黑古老的铁片,插在海底最深处。
无数海流围绕它所旋转。
而若是此刻抬起头来,便可以看见,整个头顶,一片漆黑,阴翳笼罩在这截铁片的上部。
铁片是陆沉的剑尖。
在那“陆沉”之上,那是一整座普陀山。
攥紧铁片。
然后发力。
霸王之躯,能力杠九鼎,镇压世界。
能否拔起这截剑尖?
“王爷!”
“王爷!”
宁风袖坐在军帐当中,看着面前的灯火摇曳,两个男人跪下,帐内的风气一阵摇晃,几欲明灭。
“此事,不可啊我等,宁死拒令!”
宁风袖轻描淡写提起羊毫,纤浓均匀的笔墨在纸上落下。
率令西拒,抵抗江轻衣的这段日子,宁风袖过得并不轻松。
西关军是相当棘手的敌人,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北魏面临恐怖的江南铁骑之前,需要先抗住西关的铁剑。
天狼城作为北魏四王城,宁风袖作为与黎青相提比论的北魏大藩王手底下自然有足够媲美的精锐兵将。
天狼两袍。
孟起与张文远,两人此刻尽皆佩戴凉甲,孟起从前线奔波而回,来不及休息,甲胄之上血迹刚刚干涸,面颊上一片狰狞,声音沙哑道:“拒西防线需要您,去淇江的谈判这般的鸿门宴,陛下怎可让您亲身去赴?”
宁风袖沉默以对,微微的停顿,接着便站起身子,身上白甲倒映火光,清俊的面容笑起来带着一些坦然:“孟起北魏的路,不好走。”
跪在地上,面容还带着血渍的男人,有些惘然抬起头,看着王爷双手扶住白鳞头盔,轻轻将其卸下,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走到现在,不是洛阳皇宫里任何一个人的责任,这里当然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西关反了,江南要打,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宁风袖手指摩挲着头盔上纤毫毕现的鳞片,目光落在孟起脸上:“拒西之战打到现在,你杀了多少人?”
灯火扑闪一下。
汉子没有丝毫犹豫,紧盯着自家王爷,咧嘴笑道:“末将亲手所取头颅,便有二百一十四颗,所领八百狼骑,掠杀三千有余。”
宁风袖柔声笑道:“西凉孟起果真不负我天狼黑袍的凶名。”
汉子笑意更甚。
他本就出自西关,那片荒凉之地,生性凶悍,在八大国战争当中纵横捭阖,跟随宁风袖出入生死,被誉为天狼二袍当中的“黑袍”。
只是孟起脸上的笑意刚刚浮现,宁风袖忽然说道:“西关有十万白袍,天狼城的狼骑精锐就只有八百,你这么能打,能突袭,能侧攻,难不成能正面硬撼十六字营么?”
孟起的笑容僵硬住。
他负责袭杀过一次十六字营,以八百对一切,天狼的狼骑是绝对的精锐,作为战场收割的利器,平原当中,一但奔袭而起,便势不可挡。
他早就听闻西关的十六字营冠绝天下。
可同等规模的小型冲突,孟起绝不相信有人能抗住狼骑。
可那一战的惨烈景象,如今尚且历历在目。
狼骑惨烈取胜,元气大伤,十六字营折损六百开始撤退,此时狼骑伤亡已是近半,追击十数里,才将这只求死之师尽数剿杀。
“西关自立门户,江轻衣坐落缥缈坡,这几场战打下来,除了自愧不如,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卸下白冠的宁风袖平静说道:“论策略,我不如他,论底蕴,天狼不如西关。”
“十六字营有数万,这一场战,单靠我们,如何拒西?”
宁风袖笑了笑:“孟起无须自责,委实是我能起的作用太小正面的战场,一直是洛阳在硬抗江轻衣,大家互相打架,互相疼到骨子里。”
孟起只能沉默不语。
张文远知道这一切的原因。
并非是天狼所在的南城底蕴太浅。
而是洛阳皇宫里的那位,从来就不允许威胁到自己的力量出现,西关能够壮大至今,一方面是生在妖族外患当中,不得不扩大兵甲招募,另外一方面是陛下自己的过分托大。
张文远披着白袍跪在地上,他从洛阳追随宁风袖而来,知道皇宫里勾心斗角的那些阴谋诡计,从江轻衣西去的那一刻,就被当做是洛阳安排的西关接班人,谁都没有想过,这颗安稳军心的棋子,今日变成了致命的刀俎。
些许思索的功夫,军帐内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落下。
站起身子的宁风袖,已经卸下了沉重的白甲,捡起了挂在墙上的那杆大枪,一身轻装,更像是一个武者。
张文远抬起头来,认真问道:“王爷意欲何为?”
宁风袖攥了攥大枪,轻笑一声,一抖枪身,噼啪的爆响声音,连绵传递,最终炸响在枪尖,红缨抛飞。
灯火扑灭。
有人推开帐门,身子轻如鸿毛,跨上白马。
“替北魏求一个太平。”
PS:1,感谢北游南归,天阙慕容的打赏。这个月的月票战已经开始了,不过15号中午12点才是真正发力的主战场。
2,关于南上之虎这一章,想说的很多,都在接下来的章节里,今晚12点这样还会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