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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入了兰陵城。
不仅仅是一人看见了。
门口的守卫,将领,以及养伤一段时日刚刚回到兰陵城的齐恕,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然后便是——
“天阙仙楼三组的组长被殿下杀了。”
再之后是——
“天阙大内的‘墨袍儿’被殿下赐死!”
“天阙十三组的三人众被一剑穿心。”
天阙的仙楼暗部众多,分布在兰陵城的大街小巷,各处暗室,这座古城的格局方正,放大俯瞰,纤毫之处俱可做精妙文章,权力的核心在兰陵城的空中楼阁,落实下来的意志,便如同千丝万缕的柳条枝叶摇摆不定,流淌在城内的上百条巷子当中。
一袭黑袍走在玄武巷中,面色阴沉,他袖中一缕黑光滑出,兰陵城风雪很大,子夜之时,夜深人静,天阙是兰陵城的情报组织,是全天下最灵巧的耳目。
易潇靴底踏在雪中,溅出一滩乱花,他停下脚步,缓缓伸出手掌,掌心贴在玄武巷的一面石壁之上。
“轰”然一声爆响,玄武巷的石壁砰然炸开。
眼前是一条漆黑的长廊。
易潇知道,自己从胭脂的金丝囚牢走出之后,杀了十三个天阙成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兰陵城那座楼阁的耳中。
天阙仙楼十三层以上,便各有统领,其中运转的规则制定的极为复杂,一层楼有一层主,上下之间单线联系,坐在天阙最高处的那个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是谁。
萧望并不插手天阙的处理事项。
源天罡走了之后,真正负责天阙运转的人是谁齐梁只有寥寥的几个人知道。
易潇并不想让此刻躺在床榻上休息的老人,看到兰陵城里的风雨波澜,远方千里之外的战场便已经足够动荡。
踏入昏暗的走廊。
两盏火光熄灭。
一路所行,杀了十三个天阙的成员,从被胭脂记住肌肤上刻着“三组”印记的成员开始杀起,追本溯源,整件事情的过程犹如抽丝剥茧一般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闯入七大家所在之地的,被看清肌肤烙刻的是三组。
三组招供而出的,零零散散的同楼之人。
易潇从来没有想过,天阙的渗透能力如此之强。
他眯起双眼,眼前的黑暗陡然降临,深入玄武黑走廊当中,两旁的所有火光全都骤灭,一道庞大的身影扑了过来,带着腥风忽闪而过,接着一条比黑夜还要黑暗的黑线一闪而逝,将那道庞大身影的一小半身子全都斩开——
“哗啦”一声,易潇皱起眉头,抬掌重重印在那道身影的胸膛之处,“砰”的一声,如炮弹出膛,那道身影砸在石壁之上,仰天发出艰难的嘶吼。
因果如线在石壁两旁的火炬之旁掠过。
幽幽火光燃起,光明重临暗室。
易潇这才看清了,此刻被自己印在暗室石壁上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怪物。
一截漆黑的“因果”插在胸膛,漆黑的鳞片泛着亮银光泽,被切断的那条手臂在地上扑打不止,五指缝隙连接着蹼片,墨绿色的血液溅在石壁两旁,将沉重的石壁烫出了大片大片的凹坑,此刻正嗤然生烟。
“人?妖?”
易潇眯起双眼,眼前的怪物似乎并不会说话,只是无意识的嘶吼,喉咙里迸发出“啊,啊”的痛苦声音,眼神当中蕴含着无穷的怒火,即便被“因果”死死钉住,仍然不断挣扎。
顺延线索所找到的最后一人,是天阙仙楼十二层的“判官”,在因果的酷刑折磨之下,报出了“玄武巷”三个字。
这不是人。
也不是妖。
西域棋宫的荒人半妖,都不是这个样子,他的身上不带有丝毫的妖气,与人类无异,生来便具备极其强大的肉体天赋,灵识如何尚不得知,这身铜筋铁骨,如果砸向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普通的九品,毫无防备之下,都可能会被这个怪物扑杀。
天阙仙楼每一年,都有着大额的资源投入,齐梁的国库拨款甚巨,谁也不知道拿来做了什么
易潇钉住眼前的高大“鱼人”,此刻还在挣扎,看样子想查出下一个线索十分困难。
“我并不想麻烦萧望的。”
小殿下与“鱼人”的眼睛对视,轻轻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怪物,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接下来我会用魂力让你明白我的意思。”
易潇闭上双眼。
剑气倏忽而止,瀑布般倾泻灌砸在暗室当中,所有物事全都碎裂扑灭,天塌地陷一般,灯火轰然被碾压成碎沫,地面被剑气寸寸压开,世界如龙卷。
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在鱼人面前睁开。
它不再挣扎,而是与那双漆黑至极的眸子对视,在永恒的黑暗当中,看到了一缕火苗。
轰然迸发的火焰,将走廊全都淹没。
时光回溯。
木然坐在床上的女人。
栓系在雪白脖颈上的佛牌。
撕裂的尖叫,痛苦的呐喊,大汗淋漓,直至竭力。
沉默的几道人影站在自己的身旁,冷漠而无情的记录着什么。
鱼人的肌肤开始收缩,细腻的鳞甲开始分泌粘稠的墨绿色汁液,它的灵魂像是枯草被点燃,瞬间攀至了沸腾燃烧的高潮那种灵魂层面的欢欣与雀跃,让它情不自禁想要再深入一些,去往那双眸子里更深层次的火焰。
火海当中,一尾游鱼。
接着嗤然焚尽所有,无论肉身,还是意念,皆成飞灰。
重归黑暗。
静室当中的两盏火焰,只是短暂的熄灭了一个刹那,灵魂便已经跨越了无数距离,由生入死,再不复回。
并没有任何一样物事碎开。
那个被钉死在墙壁上的“鱼人”,眸子沸腾燃烧火光,却没有丝毫的生命特征,体内的血液流淌着炙热的因果。
魂力第十层大圆满。
可以随意进入他人的魂海当中。
这样的方法会给人带来剧烈的痛苦,比起拔出十指,摧肝断肺,还要猛烈地多。
易潇作为旁观者,看到了这个怪物魂海当中的景象。
被扒开衣服的胭脂。
闯入囚牢的天阙成员,自己所熟悉的“判官”已经死了,其他的人影只是模糊朦胧,看不真切。
易潇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表面光滑的鱼人,鱼鳍还在无意识的开阖,腮口噗噗碰着绿色液汁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胭脂不愿意开口,对于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选择只字不提。
这件事情,易潇觉得无比恶心。
身后终于传来了急匆赶来的声音。
齐恕的反应速度并不算慢,在得知了易潇入城的消息之后便起身准备,从易潇出手杀第一个人到现在,过了不过小半柱香,齐恕的身后并没有跟着天阙的成员,而是几位七大家的话事人。
齐恕从破开窟窿的巷口暗道走入,一路举火而行,走到易潇身后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怪物,一阵沉默。
身后的七大家家主,赶到之后,俱是无言。
“都散了吧。”
过了许久,齐恕招手挥散了其余诸人。
黑暗中散发着古怪的体液气味。
小殿下缓缓转身。
“齐恕先生”他轻声说道:“我从前线回来,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兰陵城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齐恕看着眼前的畸形鱼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兰陵城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但转念想到天阙仙楼在地下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便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齐恕微阖双眼,脑海里零碎的念头闪过,他柔声道:“胭脂被囚压的地方的确是绝密。天阙找到那里,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巧合可以说服别人,但说服不了我。”易潇看着眼前的瘦削书生,笑了笑,“我不相信意外,就算真的是意外,我也要找到真正的原因。”
小殿下忽然收敛笑意,声音极轻的问道。
“齐恕先生,你可知我回来是来做什么的?”
黑暗之中,只有两人。
齐恕摇了摇头。
易潇微笑说道:“我是来杀老师的。”
齐恕沉默了。
他低垂眉眼,道:“源天罡已经不在兰陵城了。”
小殿下又笑了,“是啊但天阙还在他的手上,所以我会一点一点切断他跟兰陵城的联系。”
齐恕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莲衣男子。
“我这一次回来,只是为了拿一样东西一枚不大也不小的佛牌。”
“那枚佛牌在黄侯的手上,天阙代表着兰陵城向他施压了很多次所以他藏在了胭脂的身上,胭脂的地方无人知道,这枚佛牌便绝对的安全。”
易潇瞥了一眼齐恕,淡淡道:“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那枚佛牌丢了。”
“所以我不仅仅要找到那枚佛牌,我还要找到天阙背后的那个人”他微笑说道:“齐恕先生被宁风袖戳了一枪,回到兰陵城养伤,不知道伤势是否好了一些?”
布衣男人面色复杂。
齐恕摇了摇头,沙哑道:“并无大碍。”
“那就好。”易潇注视着齐恕的双眼,他缓慢说道:“先生是如何被萧望选中的还记得那四个字否?”
暗室当中,易潇平静开口。
“可堪大用。”
齐恕只是沉默。
文评殿试之后,他被陛下留了下来。
知道实情的人,除了陛下以外几乎没有。
国师临行之前留了一词,对于文评当中的诸人,大多是空白不予评论,而唯独他,是四个字。
可堪大用。
此刻看来,是为诛心言论。
就此擦肩而过,外面风雪飘摇,易潇站在玄武巷巷口,背对齐恕。
玄武巷暗室内的读书人叹息一声,开口说了两个字。
“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