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不通人情不识世故的人很多,不过像左立这样的人,还是比较罕见的!
看见他如此不通情理,吴若蓝忍不住就要上前跟他理论,只是没等她出声,招姨已经上前,再次拉起左立的手低语起来,显然是要做他的思想工作。
然而左立这个憨货,发起猛来连亲戚的面子都不会给的,只见他一甩招姨的手,指着林昊道:“说出你对我爸的诊断,对得上号,我给你拿检查报告。要说不准,立即给我滚蛋。”
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蛮不讲理,可细细一想却又在理,你要是连什么病都诊断不出来,那还折腾个屁啊?
林昊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他这个是罕见的原发性恶性骨肿瘤,也就是俗称的骨癌,已经是晚期,癌细胞通过血行转移,扩散到全身各处了。”
左立听了之后没有言语,不过原来眼中的敌意终于消退了一些,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搬了一大叠病历与各项检查结果进来。
这些,无疑就是左坎以前看病的各种记录。
林昊逐样拿起来翻阅,看得十分仔细,速度也极为缓慢。
左立绝对是个暴躁的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可是这会儿却出奇的有耐心,默然站在旁边安静的等着。
足有半个多小时,林昊终于放下最后一份检查单据,可是眉头却皱得紧紧的,神情透着悲戚与凝重。
看他这样的表情,左立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样的结果,一张丑脸变得更是冰冷如水。
“怎么样?”招姨却忍不住问:“有办法可想吗?”
“如果是早期,就算是中期,我也勉强有办法可想,手术局部广泛切除加功能重建,再辅以化疗等措施,应该能再保他几年命。可是现在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胸全身扩散,侵犯浸润了各个系统器官,根本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林昊说话的时候,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与难过,他虽然是个医生,而且极为擅长各种奇难杂症,在石坑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悄悄的冠以他神医的称号,可他觉得自己是担不起神医这个称号的,因为有很多病,他是没有办法的,例如眼前这种癌症晚期!
左立则没有再说话,只是神色冰冷指向门口,显然是让林昊滚蛋!
林昊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的道:“左立,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左坎伯父的情况不但已经回天乏术,而且他所剩的时间无多!”
“林昊!”招姨插嘴问道:“照你估计,他还有多长时间!”
林昊道:“没多少!”
招姨不满的催问:“没多少是多少?”
林昊低声道:“恐怕熬不过明天早上!”
招姨脸色骤变,然后扭头看向左立。
左立没有说话,可是眼中却浮现出无法隐藏的浓浓悲痛,林昊所估算的时间,和他之前请来的外国专家估算的时间是大致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养父即将离世,所以昨天林昊和吴若蓝来的时候,他才阻拦着,不让他们打扰,希望养父能安静的渡过最后的时光。
林昊继续道:“现在这个时候,我虽然已经没有办法治好左坎伯伯,甚至多挽留他一些时日也不能够。但全力而为之下,或许会有机会让他清醒也不一定,你能让我试试吗?”
左立语气生硬的拒绝道:“用不着,你走吧!”
“左立,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林昊还没说话,招姨已经抢先一步道:“现在必须得你爸清醒过来,才能改遗嘱的!”
左立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道:“我为什么要我爸改遗嘱?”
“你傻啊!”招姨数落一句,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爸在收养你之前是立了遗嘱的,他过世之后,属于他名下的房产,土地,通通都捐献给慈善机构……”
不等她把话说完,左立便打断道:“既然是我爸的意愿,我会尊重他的!”
招姨急得不行的道:“可那样一来,你就一无所有,甚至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
左立淡漠的道:“大丈夫有手有脚,何处不能安身!”
招姨被气着了,然后台式妇女的小宇宙就彻底爆发了,张嘴就一连串台式粗话,“泥盖北七拜路靠呗更营养老鸡排没海鸥……现在你就说得嘴硬,到时候你爸真的过身了,你没着没落的,你怎么活啊?”
左立被骂得脸红耳赤,怪眼直瞪招姨,一副要发飙的模样。
招姨却丝毫不怵,欺上一步道:“你瞪我干什么?想打我吗?”
左立道:“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招姨已经抢先道:“我告诉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可是你姑姑,你小的时候,我可没少给你吃的。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看看人不收你,天收不收你?”
很奇怪,脾性暴躁又古怪的左立既然不敢发作,而且被骂的头越垂越低,最后几乎埋进胸去了。
这一幕,让林昊与吴若蓝瞧得很是稀奇,原以为左立这个憨货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他的心里还有尊卑老幼之分,还有怕的人。
招姨狠厉的骂了一阵之后,语气终于缓和一下,“你爸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好随时就可能不好,难道你不想趁着有法儿可想的时候,跟他说最后几句话吗?”
等了半天,左立应了一句:“我想!”
招姨立即就质问道:“既然你想,为什么不让林昊把你爸救醒?”
左立道:“我……”
见他吞吞吐吐的顾左右而言他,心灵手巧脑子好使的吴若蓝立即识趣的拉了一把林昊,然后对招姨道:“招姨,我们先出去一下,你跟他好好说说!”
招姨点点头,等两人出去后,这才语气温和的询问起来……
约摸二十来分钟,招姨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林昊忙上去问道:“招姨,跟左立说得怎么样了?”
招姨道:“他是希望他爸能醒来的,可是又害怕他爸醒来。”
吴若蓝疑惑的道:“为什么?”
招姨道:“因为他不愿看到他爸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她这么一说,林昊瞬间就明白了。
疼痛是骨癌最早期出现的主要症状,病程较轻的时候,只是间歇性的发作,一时痛一时止,可是随着病情的进展,疼痛会逐渐加重,发展为持续性的,只有用强镇痛药,例如可待因,吗啡等。不过很多的癌症患者,往往到最后都是因疼痛而死的。
左坎的骨癌已经是晚期,在昏迷之前显然已经疼痛不堪,左立应该是看过他清醒的时候痛不欲生的凄惨模样,所以才不愿他醒来再受非人的折磨!
事实上,左立请来的医生以及那个外国专家都说过,陷入昏迷的左坎已经不可能再清醒过来。
左立不是医生,无法减轻养父的痛苦,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养父在睡梦中,平平静静,不受任何打扰的离开人世。
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林昊便再次进入房间,对左立道:“左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请你相信我,如果我能让左坎伯伯醒来,必定会让他毫无痛苦的离开人世,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不,以为我的生命作担保。”
左立冷着脸,没有出声。
招姨便又一次上去婉劝,然而好赖说尽,左立始终不发一言。
林昊十分的着急与恼火,真的很想扑上去在他身上狂点一痛,制住他的穴位后,自己上去救醒左坎,然后询问老宅的事情。
不过最终,他并没有这样做。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仅仅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的左坎清醒过来,而且搞不好的话,还会让左坎提前一命呜呼!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道:“左立,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就在左姨的饭馆里面,从现在算起,十二个小时之内,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请及时通知我!”
左立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林昊的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养父。
林昊叹一口气,带着吴若蓝与招姨离开。
回到饭馆,招姨要开始忙碌,准备晚餐所需的各种食材,林昊和吴若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后,吴若蓝立即问道:“林昊,你真的有信心让左坎伯伯清醒过来吗?”
“没有!”林昊摇头,“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会竭尽全力的!”
吴若蓝叹气道:“左立那个二百五不会给你试的!”
林昊道:“那倒未必的。”
吴若蓝疑惑的道:“你觉得他会改变主意?”
林昊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吴若蓝道:“呃?”
林昊道:“我想,左立是希望左坎伯伯能在弥留之际清醒过来的!”
吴若蓝道:“改遗嘱吗?”
“不是!”林昊摇头,“我觉得他是想问左坎伯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最后的孝道!”
吴若蓝气苦的道:“他真有那么孝顺的话,那就应该让你尝试啊!”
林昊叹气道:“可是他不信任我,而且我还这么年轻,之前又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吴若蓝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等吗?”
“不!”林昊摇头道:“我们应该开始准备了!”
吴若蓝疑问道:“准备什么?”
林昊道:“准备怎么让左坎伯伯醒来!”
吴若蓝道:“可是左立现在并没有改变主意呢!”
林昊摇头道:“等他改变了主意再准备,那就太迟了!”
吴若蓝想想又觉得有道理,问道:“那该怎么准备!”
林昊直接往床上一倒,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后闭上眼睛道:“就这样!”
吴若蓝目瞪口呆的问道:“你别告诉我,你是要睡觉吧!”
“宾果!”林昊赞道:“姐,你猜对了!”
吴若蓝啼笑皆非的道:“这算哪门子准备?”
“养精蓄锐啊!”林昊解释道:“之前给招姨治疗的时候消耗我太大体力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复原呢!必须得赶紧睡一觉,否则没办法应付的。”
吴若蓝道:“那我呢?我该做什么?”
林昊道:“陪我一起睡觉!”
吴若蓝狂汗,“天还没黑呢,我哪睡得着。”
林昊想了想道:“那这样,我开两张方子,你去把药买回来,然后帮我煎好备着。对了,招姨那儿也需要再吃点药的,我一并开了!”
吴若蓝忙把纸笔给他递过去。
林昊开完了方子后,便什么都不管了,倒在床上默念起帝经心诀,进入半眠半修的状态……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而且黑很久了。
林昊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感觉丹田内耗尽了的内气已经恢复了一半,要是能再睡一觉,必定能完全恢复的。
不过看看时间,他却已经不敢再睡了,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从楼上下来,发现招姨和吴若蓝正在收拾桌椅,显然是准备打烊了。
看见林昊终于醒了,吴若蓝便停下收拾,进厨房去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给他端出来,“刚刚吃饭的时候我看你睡得很香,所以就没吵你!”
林昊坐下开始吃饭,抽空问招姨道:“招姨,左立那边有电话来吗?”
“左立?”招姨摇头道:“他不用电话的!”
林昊疑惑的道:“那他平时怎么跟别人联系?”
招姨再次摇头,“他平时从不跟别人联系!”
林昊:“呃?”
招姨摊手无奈道:“他就没有朋友嘛,联系谁呢?”
林昊:“……”
吴若蓝忍不住问道:“那真有什么急事需要联系呢?”
招姨道:“他会叫志勇来。”
“志勇?”林昊与吴若蓝同时疑惑的问,不是说这厮傲骄得没朋友吗?又哪冒出来个志勇呢?
“嚅!”招姨突然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林昊与吴若蓝顺着她投向门口的目光看去,顿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