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警察局大厅里,尚扬终于见到丁小年。
这个肥胖的家伙精神状态并不好,有些萎靡,双眼呆滞,还一直打着喷嚏,警方已经做好笔录,因为有监控视频在,有直接证据证明周腾云入水并不是他造成,也没有证据表明,周腾云落水之后,是他在下方拖拽将其溺毙,根据现行的无罪推定,暂时将他释放,不能离开惠东市、随时准备问询。
“唰…”
尚扬见状,从大厅长椅上站起来,这一夜发生事情太多太多,时刻在考验人的脑容量,容量稍稍小点,都能憋到爆炸。
走过来搀扶起丁小年,与办案人员告别,随后两人走出门,坐进唐悠悠的MINI之中。
“去哪?”
尚扬缓缓开口,时间越久,接触到信息越多,他已经能清晰知道所有事情脉络,至于与吴兰之间的事情,没有再说的必要,当下应该思考的是,后面日子应该怎么过。
丁小年缓过神,还是很迟钝。
声音不大的问道:“怎…怎么样了?”
问的是周腾云。
“湖底有暗流,情况很复杂,我离开时设备已经进场破冰,据说找了几名专业潜水员下水,目前还没发现…”
尚扬不想解释太多,可又不得不解释太多,干脆一次性把所有事情都说遍:“惠东市能叫出名号的老总老板,基本全都到场,冯玄音、李振乾…集团总经理张总、王总所有在市内的高层也全部到场,现场也有领导在关注情况…”
丁小年说完,把头低下去,就差蜷缩成一团。
顿了足足十几秒,车里也静了十几秒。
终于开口道:“兄弟,我不弄死他,他就一定弄死我,人不狠、站不稳,对么?”
“咯吱…”
此言一出,尚扬下意识踩下刹车,在冰雪路面上滑行一米左右才停下,一辆小MINI在凌晨三点的大街上,显得极其突兀,尚扬没觉得停在马路中央有任何不妥,也是没有脑子思考吉他问题,心脏嘭嘭作响,有些事大家都是猜测,哪怕当下最先进的科学仪器,也没办法证明什么,但身旁的人不同,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呵呵…”
丁小年病态的笑了笑,身体都跟着颤了颤,低着头,眼里布满浓雾:“我当时只想着跑,没想把他怎么样,他是谁,周腾云、大人物,平时见到连大气都不敢喘,怎么敢对他下手,可是…他不死我就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命”
他脑中仿若回想起在水里的画面,身上也变得颤抖。
尚扬眼神变得凌乱,迅速伸手在兜里把烟拿出来点燃,也只能让尼古丁来平复心情,早就说过,自己兄弟将来一定能成功,这个死胖子比自己厉害,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腰都能弯,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能飞黄腾达,就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万万想不到,给他个冰窟窿,就能给惠东大佬摁死里面。
“呼…”
吸一口烟,长吐一口气,烟雾瞬间在车内飘散。
“我做的没错!”
丁
小年缓缓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丝坚定:“哪怕他做鬼也怪不到我头上,一切都是冯玄音那娘们弄的,如果不是她的高压,我和吴兰早就私奔了,带着钱私奔,可她偏偏不让走!”
“别多想…”
尚扬轻声开口,全身都蜕力的望着前方马路,笔直向前,看不见尽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应该是不用安慰,这种事只能自己笑话,他现在还有种感觉,周腾云就坐在后座,全身被泡的发白的坐在后座,双眼猩红,偷偷听着二人谈话。
这种感觉很诡异,又很真实。
“必须得多想!”
他仍然低着头,脸上变得越来越严肃,眼睛一砸,眼泪掉下来,僵硬道:“惠东市要变天了,吴兰手中的股份全都会变成冯玄音的,届时整个惠东市就变成冯玄音和李振乾的天下,这个臭娘们的目的达到…”
关于这点。
尚扬心中也有计较。
早在岸边的时候冯玄音就明确表达过来意,遗产是吴兰的、更是她的,事实上,整个惠东市除了她之外,没人愿意冒这么大风险、有这么大手笔,要吞下周腾云的产业,她鲸吞,合情合理。
“埋了这么多年的雷,终于炸了…”
“兄弟!”
尚扬话还没等说完,丁小年猛然抬起头,双目放光的盯着,与以往格格不入,仿如被他看得所有空气都向尚扬袭来,悲愤道:“我这辈子给人跪过灵堂、哭过坟,在大庭广众下给人弯过腰,被人扇过脸,更他妈跪过、爬过,但是,我不想一辈子这样!”
尚扬蹙起眉,望着眼前这张脸,很陌生。
丁小年完全侧过身体,双眼中透漏出前所未有的执着,嘶吼道:“我跟你不一样,你活的潇洒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动,可是我,小时候上学每天带五毛钱,还得想着家里是不是没有米了,别人踹我一脚,我也敢捡起砖头打过去,但是得想想,家长找我家里,能不能拿出要废给人看病!”
“上学时你们都交女朋友,但我想的是,能不能在她过生日时有钱送礼物!”
丁小年抬起一只手,牢牢抓住尚扬胳膊。
“兄弟!”
“赵姨从小教育你的是,你开心就好!”
“我妈整天告诉我的是,咱家穷,你的懂点事!”
“赵姨说别怕,出了事妈扛着!”
“我妈说的是,你要惹事进监狱,妈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所以我不敢吃、不敢喝、不敢打架、不敢交女朋友,看到同龄人穿着名牌,在看我脚下的地摊货,我就自卑!”
“我憋着一口气,所以从辍学那天开始就他妈告诉自己,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只要你成功了,就能在别人面前抬起头,只要我有钱了,就能挺起腰板,不看任何人脸色!”
“机会…我再找机会,任何机会都不放过,你知道么?”
丁小年情绪很激动,眼里始终挂着浓雾。
尚扬没感觉胳膊上疼痛,仍然看着他,两人光屁股一起长大,丁小年的家庭情况确实有
点特殊,父亲是知识分子,技术员,文人傲骨,在多次竞选失败之后,自甘堕落成为赌徒,家底被挥霍,就连化工厂分的家属楼都被输掉。
“我不想被人瞧不起、也不想懦弱,看着别人开着跑车,搂着漂亮的大美妞,我也想,我也要,更在前行的路上,可是…我担心有成功的一天,人已经步入中年,二十岁我能开跑车,四十岁有能力买,也不好意思开出去!”
声音越来越大,震的人耳膜生疼。
说的是实话,也是实情。
年轻的潇洒在年老看起来幼稚无知,可恰恰是在年少时最为得意的。
尚扬抬手把烟头扔到窗外,他心里又何尝不着急?有个尚五爷的遗产压着,想要去争,可就是没有能力,反倒是得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乞求暂时别引起他们的注意,有信心、也在努力,但究竟能不能达成目标,又有几个人敢拍着胸脯说一定?
都是在已知中追求未知罢了。
“兄弟!”
丁小年声音哽咽的喊着,咧着嘴,眼泪一道一道向下掉,一字一句问道:“你还记得,昨天自己多大么?”
尚扬原本还很平静,可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酸。
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一样,久久无法平复。
昨天多大?
尚扬脑中闪过的画面是,自己还小,赵素仙还穿着裙子。
再闪过画面是,在学校里冲进李念班级,坐在她书桌上,那双清纯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昨天好似,自己还坐在摇椅上卖水果。
只睡了一觉,睁开眼就已经不再是少年…
昨天怎么过的?为什么现在坐在这?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我一定要活成人上人,也一定要抓住机会!”丁小年疯魔了一般,也确实是憋闷了太久:“所以,我看到前面有透气口的时候,脑中想的只有一个问题,这辈子该怎么活?是他死还是我死?”
“最后,是我上来了!”
丁小年所有动作一停,郑重道:“我不仅仅是上来了,还要…娶吴兰!”
“唰”
尚扬脸色顿时一变,这句话可要比之前的所有加在一起都有破坏性,当下人们已经把吴兰婚外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娶吴兰,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周腾云遗留下的遗产是他的,我娶了吴兰,财产就是我的,这样机会不常有,一辈子也只能遇到这么一次,我必须得抓住,一定要抓住!”
“冯玄音呢?”
尚扬下意识开口,这可不是几百万的问题,遗产加在一起是天文数字,尤其是可控制资产更达到人们难以想象的地步,取而代之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冯玄音已经磨刀霍霍,不可能放手。
谁要是敢分她的蛋糕,就是不共戴天。
“让她滚蛋!”
丁小年恶狠狠道:“这笔财产咱哥俩分…挟天子以令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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