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知书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苏陌素的目光却放在那架摆在亭中的六弦琴上:“杜少爷的事,传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杜家少爷都已经上门,知书也再不作隐瞒:“当日小姐您受伤回来,我与知画都十分担心。不过我们在府内府外,都并不曾听到小姐受伤的缘由。”
“但不知为何,大概在五日前,知画上街时,听到有人污蔑小姐清白。她上前与之争论,听旁人的言辞,才知道小姐您受伤和杜少爷有关。”
杜凛凛先前与苏陌素交谈之时,知书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她虽然听不清楚二人的交谈,但看杜凛凛和自家小姐的神情,知书怎么也不觉得这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传言是说,杜少爷英雄救美,小姐您芳心暗许。”知书有些愤愤然,“小姐,传言这些日子越演越烈,若真再这样下去,您恐怕就只能嫁给杜少爷了!”
苏陌素听完知书的话,心中反而愈发平静起来。知书所说的,不正是杜府所想所求吗?
“放传言的人,恐怕想的就是这样。”苏陌素抬头望了一眼知书,“我们且回去吧。”
知书担忧的声音一直不曾停歇:“小姐,那放传言之人并非在为您着想。虽然杜少爷家世很好,可恰恰因为此点,传闻一旦被坐实,恐怕小姐嫁入杜府后会为姑婆不喜。”
苏陌素的声音依旧十分淡然:“确是如此,对方未必没有这层想法。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拦远比不上疏。”
杜凛凛前脚刚走,苏蔓玖就等到了消息。她自那日见到苏陌素与苏瑞文父女情深的画面后,就十分注意苏陌素的一举一动。
如今杜凛凛上门寻苏陌素,再加上之前的城中传言,苏蔓玖惊觉,杜家或许真的会向苏陌素提亲。
与她身份最为血脉相连的应该是苏陌素、苏亭亭和苏玉立。如今苏亭亭和苏玉立尽在掌握之中,唯有苏陌素一个,被扔去平城后,依然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京城。因此,苏蔓玖最是提防苏陌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蔓玖想了一圈,便坐到了苏追月的房中。
苏府上下,这些姐妹中,要论苏追月最不喜欢的,恐怕还是苏蔓玖。
见了苏蔓玖过来,苏追月开口便带着三分刺意:“今日吹的可不知道是什么风,落尘仙子竟能到我这房中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蔓玖仿佛听不出苏追月话语中的讽刺一般,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答道:“追月姐姐可真会说笑。只要姐姐你不嫌弃,蔓玖愿意天天过来。”
未等苏蔓玖说完,苏追月就不满地哼了一声。
苏蔓玖依然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追月姐姐,妹妹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而来。”
“哦?我竟不知道蔓玖妹妹除了是京城第一才女以外,还是京城第一媒婆?”苏追月笑着望过去。
苏蔓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滞顿,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
苏蔓玖将苏追月桌上原本倒扣的四个杯盏尽数转过来,又自行提了茶壶往杯盏中倒水。
三杯水后,茶壶壶口流出的水已明显减少,最后,第四杯竟只有小半杯。
“看来蔓玖妹妹不仅会做媒,还会算命。你这是笃定片刻之后,会来两位客人来吗?”苏追月望着那四个杯盏,出言嘲讽道。
苏蔓玖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妹妹并不会算命。妹妹只是想说,这杯多水少,慢一步的人,可就只有半杯水喝了呢。”
“你是指婚事。”苏追月并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了,“看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杜府少爷,这是真的咯?”
苏蔓玖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苏追月却是笑了:“若是如此,倒也是一桩喜事。杯多水少,蔓玖妹妹不是认为全京城就只有杜凛凛一个都尉吧?”
“再说了,苏周两家的婚事,可摆在那呢!”苏追月一昂头,满脸骄傲地瞥向苏蔓玖。
苏蔓玖端起其中一个杯子:“追月姐姐凭什么认为,周家要定下婚约的就是你?”
“据我所知,伯母那边,不是没有为了姐姐与周家商议过,可结果却是令人唏嘘。”苏蔓玖素来都是报仇不嫌晚,捅刀不嫌迟。
她扬起嘴角看苏追月:“姐姐今年二十有一了吧。若是再拖,恐怕姐姐日后的名声,可要不好了。”
苏追月嘴皮子功夫没能斗赢苏蔓玖,她便急流勇退,索性不斗了:“蔓玖妹妹既然来过我这了,就回你自己院中吧。”
苏蔓玖没有料到苏追月会直接逐客,她忙拉住苏追月的右手:“姐姐,你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姐妹之间就不能说说贴心话吗?”
苏追月只是冷哼了一声。
苏蔓玖却依旧热络地拉着苏追月,声音极尽温柔:“姐姐,你听我一言。如今京城的年轻男子中,才貌双全的是少之又少,才貌双全且尚未娶妻的就更是难上加难。杜家少爷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都尉,但从四品的都尉好寻,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却不好寻。”
“京城各家都知道,杜将军膝下只有杜凛凛一个嫡子。杜凛凛迟早是要奔赴战场建功立业的。做他的正房夫人,那可是当诰命的命。”
苏追月听了这话,心中难免起了一些波澜。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放下:“蔓玖妹妹何出此言?杜家再如何显赫,杜凛凛再如何前途无量,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且不说杜家是不是真的来提亲,就算来了,也只可能是陌素妹妹的亲事。”
“莫非你一个嫡姐,竟想要我去抢了你庶妹的姻缘?”苏追月话语中满是不屑。
苏蔓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唾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作为陌素的姐姐,我怎么会不替她着想。”苏蔓玖就不相信苏追月真的不心动,“陌素是庶出,骠骑将军府却门第甚高,即使杜少爷真有心娶陌素,想来也只能纳她为妾。”
“同样是仰人鼻息过活,陌素如果能在姐姐你手下,岂不是好过太多?”苏蔓玖把台阶已经给苏追月准备妥帖了。这最后一步,就只看苏追月踩还是不睬,下还是不下了。
苏追月听完后,没有马上反驳苏蔓玖。其实苏蔓玖所说,她完全不动心是假的。杜凛凛也好,周云端也罢,她已经二十有一,真的不能再待字闺中了。当初在平城,还可以说是自己眼光过高,若是京城亦不能寻到好夫婿,那就真是无颜见人了。
苏追月心中思量一番,终于松口采纳苏蔓玖的意见:“蔓玖妹妹说得极好,可惜古往今来,听说过娶妻妾随的,却没有听说过收妾还要迎妻的。杜家婚事,我即使有心,却也无力啊。”
“姐姐真爱说笑。收妾自然不能带妻上门。但若是杜家来提亲,娶妻同时还求妾,那就不成问题了。”苏蔓玖端起一杯茶递给苏追月,“至于杜家,妹妹倒是想起一事。听说杜将军祖籍平城,姐姐你确定伯母那边,与骠骑将军府上无半点联系?”
“今日多谢蔓玖妹妹了。”苏追月并不相信苏蔓玖那番为苏陌素考虑的话。苏蔓玖与苏陌素虽同父,却不同母。且苏蔓玖何其的厉害,单看苏亭亭和苏玉立就知道。既是如此,苏蔓玖岂会真心替苏陌素这个庶妹筹谋?
虽然这八年来,苏追月与苏陌素矛盾日少。回京城后,苏追月最讨厌的又只有苏蔓玖一个。但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事关婚约,苏追月便乘风扬帆,决意要拿下杜家这桩婚事了。
说起攀交情,宁氏还真是与骠骑将军府能扯上几分关系。宁氏是苏老夫人的侄孙女,她祖父虽只是苏老夫人之父长宁侯的庶子,但她祖母却是出身平城大家。宁氏的姑母与将军夫人沈氏更有手帕交情。
听过苏追月的想法后,宁氏只觉此乃一个机不可失的好机会。她当机立断,即刻准备好礼物,前往姑母家,但求姑母领着自己和女儿去一趟骠骑将军府。
杜家三代从戎,将军府虽大却并不奢华,整个府上格局极其宽阔,内里显少有那些庸俗的金玉饰物,就连陈列柜中摆放的也是各式流星锤。
“母亲,将军府果然不同一般。”苏追月原对这桩婚事还只有三分期待,余下的七分本是无奈。可进过将军府,见过将军夫人后,她只觉得自己七分无奈已尽转为十成期待了。
且不说杜将军膝下只有杜凛凛一个嫡子,从四品都尉绝对不可能是杜凛凛的仕途终点。单看将军府一条婚前无通房妾室的家规就很令人心动了。
杜家男儿重武功,少情长,自上而下,从未有婚前就收通房纳妾室的。而反之看其他男子,议亲之时,谁人不是通房、姨娘已成堆。
需知苏追月如今已经二十又一,她议亲小自己一岁的杜凛凛已是难得,其余议亲对象莫不是比她要年长几岁。而二十好几男子,莫说通房妾室,就是庶子庶女也有不少已一二抱成双。
只是 苏追月一直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前一刻还不同意的杜夫人,进了一趟内室,就转变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