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楠郡主虽不是岭南王亲生的,可她嫁给二皇子,提供的助力怎么也比那名不见经传的苏家大姐要强。”陈嬷嬷十分看好魏泓章与苏蔓玖的婚事。
再怎么也不能给二皇子送去岭南王这个助力,陈嬷嬷想。
皇后的笑意敛了一些。她在陈嬷嬷面前也没有必要做出那一副假面孔来。
“原本本宫也是这样想的。”皇后顿了顿,想起先前在内室时朝云公主的反应来,“本宫在问苏家那二姑娘话的时候,朝云却三番两次引诱对方苏家大姑娘的不是,一副要刻意破坏苏家大姑娘在本宫心中印象的模样。”
皇后这样,陈嬷嬷就明白过来了。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番话,只会想到朝云公主是不希冀这桩婚事的,因此在蓄意破坏。
可陈嬷嬷却不会这样想。
她终究比朝云公主年长了这么多岁,朝云公主又是在皇后面前呆的算多的公主。所以陈嬷嬷了解朝云公主的性格,更重要的是,她还了解皇后的性格。
皇后与朝云公主之间从来就不是一心的。
若是平常时候,朝云公主想办个什么事情,皇后就会暗地里把这个事情变得办不成。
反之,朝云公主也并不像她表面上这般顺从皇后。
这个表面上很重要。
“以朝云公主一贯做给外人看的模样,她即便不希望这桩婚事成,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她这样做,分明是想要激得娘娘您非要去促成这桩婚事不可。”陈嬷嬷自己分析道。
“娘娘你其实并未真正薄待过二皇子什么,可朝云公主这样做,却在陷您于不慈。苏家大姑娘越是不妥,我们确实越是欢喜,越会促成这桩婚事。可这样大喇喇地问出来,那意义就不同了。”
陈嬷嬷皱着眉,骂道:“这个和她娘一般不安好心的崽子,是等着娘娘您促成婚事,背后再编排您,挑拨您和二皇子关系呢!”
皇后见陈嬷嬷想明白了,便也不再多。她头◎◎◎◎,,表示正是如此。
“所以,那苏家二姑娘真了许多她姐姐的不是?”陈嬷嬷虽然明白了皇后放弃这桩婚事的缘由,却有些不甘心。
毕竟一个普通姑娘和一个岭南王义女,两个家世的落差太明显了。这样的落差,陈嬷嬷实在舍不得放弃。
皇后倒是摇了摇头:“那苏家二姑娘打着一荣俱荣的主意,不仅没有她姐姐坏话,还挖空心思替她姐姐贴金。”
“再贴能贴到哪里去。”陈嬷嬷不以为然,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地讥笑,“京城第一才女?落尘仙子?姑娘家,读那么多书能有什么用,能胜过我们朝堂的状元爷,能上战场呢还是能论朝事?”
“娘娘,这事我看,要不还是先缓缓。”陈嬷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只恨自己想不出好主意来,“总之可不能这般轻易顺了朝云那崽子的心意。”
皇后却突然瞥见了一处没见过的光亮一般:“嬷嬷,你把刚才的话再一遍。”
“我,我们不能这般顺了朝云……”陈嬷嬷道。
皇后道:“不是,前面那句。你苏家大姑娘的那句。”
陈嬷嬷不明所以,却还是又复述了一遍:“我,即便是京城第一才女也不可能比得上男儿家的才学,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朝堂论断。”
“不。”皇后感觉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她按住自己的额头:“那苏家二姑娘了些什么来着?”
叫苏陌素进宫是她儿媳白月戈的主意,为的也就是将陈嫔的事情推到朝云公主、推到林贵妃那边去。是以,苏陌素苏蔓玖的那些话,皇后是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的。
可如今发现了端倪的皇后,又重新回过头将那些话一句句地串了起来。
很快,她就全部想起来了。
“贱人!”皇后猛地站起来,重重踢向面前的凳子,“这个贱人!这个狼崽子!”
如今的皇后已经不是刚入王爷府的那个侧妃娘娘了,她能走到皇后这个位置,离不开身边人的出谋划策。可她能端坐这个位置,自然也是她已经彻底看穿了勾心斗角,行得了心狠手辣的缘故。
“本宫还真是差就看偏了。”皇后一脸怒火,踹倒了凳子犹不解气,又捧起一个白玉瓷瓶就要往地上摔。
“娘娘。”陈嬷嬷忙抱住那瓶子。
方才那一声恐怕已经让外面的宫人有些诧异了,再这样大张旗鼓,还不知道会惊动多少人。
这是皇后的宫没错。可这皇宫里,有哪一个宫殿能保证没有其他宫的人?
陈嬷嬷冲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脸上的盛怒之色半没有散去。
陈嬷嬷没有办法,只能唤了一声皇后的乳名:“钰儿。”
这个名字,陈嬷嬷已经大概有十年的时间没有喊过了。一来是皇后身份尊贵,今时不同往日。二来,这个称呼,陈嬷嬷一贯只有在压不住皇后脾气的时候用。
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皇后在这凤位上一直坐得很稳,原本焦躁的脾气也渐渐收敛起来。她真实的性情早已被母仪天下的气度所彻底遮掩。
即便是前些天,知道陈嫔有孕了,皇后也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陈嬷嬷虽然年岁渐长,心思远不如年轻时候玲珑剔透,可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皇后性情却是很清楚的。
如今皇后第一次这样气急败坏,几乎要把她的真实脾气显露出来,陈嬷嬷就知道,皇后其实心里已经慌了。
“钰儿,你先放下来,我们慢慢。”陈嬷嬷将花瓶从皇后手中拿下来。
她年纪大了,力气也了。为了避免自己将花瓶放不回原处反而摔坏的情况,陈嬷嬷只是把花瓶放到了地上。
听到陈嬷嬷连唤两声乳名的皇后,也略微冷静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摔这个花瓶的。
陈嫔有孕的事情,她虽然早就知道。可在皇上面前,她是今日才知道的。
前面才知道陈嫔有孕,后面她这个皇后就在自己宫里砸了东西,那不用林贵妃再去编排,她自己就足够去惹皇上不满了。
“皇后娘娘,您还好吗?”先前凳子摔坏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守在门口的太监。
太监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便没敢闯进来。
陈嬷嬷先回答道:“无事。是我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啊。”
陈嬷嬷又望向皇后。
皇后吸了口气才答道:“无事。就是嬷嬷刚刚不心绊倒凳子了。喜子,你去御药房拿瓶上好的药酒过来。”
“是。”太监的声音中反而没有了先前的疑惑。
陈嬷嬷在皇后宫中的地位,做宫婢太监的,是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太监脚步声远了,陈嬷嬷才重新话:“别恼,钰儿,你慢慢同我。我们这些年,什么事情没经过,一时的被遮挡这不足为奇,更不足为怒。”
陈嬷嬷拍了拍皇后的手,还在安抚。
皇后虽然语气沉稳了不少,但她内心的情绪却半都未曾平息。
指甲重重地抓在桌面上,皇后的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宫差就被老二那狼崽子耍了。”
朝云公主和二皇子应该走不到一起去。
陈嬷嬷暂时想不到其中的关系,但只能先劝着皇后:“不是差吗,先想清楚了再做,就不会错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出话来。
陈嬷嬷知道这是皇后极其气恼了,甚至这气恼中,或许还夹杂着其他情绪。
皇后此时确实不仅是气愤,还有羞愧。
她鼻子有些发酸:“本宫不是个好娘亲,本宫害了图儿。”
皇后越扯越远了,陈嬷嬷只能耐着性子劝:“钰儿,你别憋在心里,有什么都和嬷嬷。”
皇后重重地把指甲掐到桌面上:“白月戈当初选嫁皇子,谁都知道这不是个香饽饽,反而是烫山芋。白国的支持,公主的尊贵都是虚的,引来皇上的猜忌才是真的。”
“可白月戈手里那两样东西实在太打动人了,本宫舍不得啊。”皇后一想起苏陌素的话,想起自己串联起来的事情,就只觉得心口发痛。
“汗血马和连弩弓,是白月戈的真正资本。她的这两样嫁妆太吸引人,吸引到即使知道这是朵带刺的花,本宫也要把她放到图儿掌心。”皇后闭上眼睛,似乎不去看,就不能去想自己做错的事情。
“本宫以为,即便遭了皇上猜忌,图儿还是利大于弊的。可原来,只有本宫是个傻子。”
皇后的泪水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嬷嬷,你知道吗。为什么老二、老四都不去争这带刺花,是因为他们早在那时候就一个有了与连弩弓不相上下的新兵器,一个有了养汗血马的好方子。”
“老四拿出养马方子的时候,本宫还只当是大皇子府上有人嘴巴不严实。老二拿出兵器的时候,本宫也只当是老天不助我母子。”皇后声音都颤抖起来,“却原来,这都是苏蔓玖那贱人给他们的。”
“贱人害得我儿去当了那惹眼的箭靶。狼崽子又还想借由本宫的手,把贱人娶回家。嬷嬷,本宫又恨、又恼、又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