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市集的热闹,一行人终于陆陆续续地来到苏家门口。
因为好奇也好,想要破案也罢;有意为难也好,有心窥探也罢。反正,一个不落,全都来苏家拜访了。当真是好大一批人马。
苏家位于六合县里最是雅致的地方,左右比邻的非富则贵。例如,唐悠她家,就在苏玥影家的斜对面,大约五百米的样子。
两家在这六合县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当然,最大户要属白子戚,那厮手段了得、心狠手辣,谁挡了他的道,那人没过几天就会家遭横祸,或者整个人消失不见。谁敢和白子戚比狠啊,那就是一头嗜血怪兽!
因此,在这条路上最东边的好位置,有一户人家,白墙黑门,看起来冷冷清清,但却是实打实的高门大院。那就是白子戚的宅院了。白子戚占着紫气东来的好位置,房子建得比旁人也略高了一尺有余,其跋扈可见一斑。
白子戚平时不回宅子,他就喜欢窝在赌坊里,叫上一两个唱功好的艺妓,给自己咿咿呀呀地哼唱上几首曲子。按理说,他自己开妓院的,到那里听曲岂不是更逍遥快活?但他这个人有些怪癖,偏不那么做。
绿腰路过白子戚家门口的时候,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她向那黑漆漆地大门扫了一眼,眉毛微皱,继续前行。
曲南一见扬言说能弄到苏玥影血的唐悠到了,便示意李大壮去敲大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唐悠上前几步,道:“我是唐大小姐,听说你家小姐被人豁了嘴,特意来看看她,你给我速速开门!”
开门的小厮望向唐悠,都傻眼了。有这么上门看人的吗?知道的,是你来慰问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看热闹的。然,不管他怎么想,来者是客,还是贵客,作为小厮,他都得开门迎客。不过,今天这事他做不了主,因为老爷吩咐过,今天不见客。
小厮为难道:“唐大小姐,主子说,今个儿不见客。”
唐悠瞪起了眼睛:“我是客吗?我是朋友!”将身子一挪,让出了被她挡得严严实实的曲南一,“县令大人亲自来探望苏小姐,你还敢拦着?速速禀告你们苏老爷,整块红地毯,接客喽!”
小厮的嘴角抽出,暗道让苏老爷接客,怕是客人都得跑光了。然,不管他在心里如何打趣,都得一溜烟地跑去报告苏老爷,县令大人来了,你快出来接客吧。
苏老爷带着管家,快步走至门口,亲自将曲南一等人迎了进去:“哎呀呀,不知是曲大人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快请进、请进。”转头吩咐管家,“去沏胡好茶。”
唐悠补充道:“再多弄点糕点。”
管家领命,去忙乎了。
苏老爷偷眼瞧着这一行人,发现花青染的容貌格外出众,想到市井传言,略一联想,便猜到,这位有着谪仙直貌的,便是张天师的关门大弟子花青染了。上次得知他来到六合县,住在花云渡,他还特意准备了厚礼去拜访,只可惜,连门都没让进。这回,不知道吹得哪阵香风,竟把他吹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着实让他心生忐忑啊。
苏老爷有意结交花青染,却不好隔着曲南一贸然搭话,只能先将众人让进客厅,再作打算。
这引路的功夫,他也随意地瞥了唐悠的两名丫环,偷偷地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传言果然不假。这俩丫环,果然丑得惨绝人寰,衬得那唐悠竟然显得好看了不少。想到自家女儿苏玥影的脸,若医治不好,怕是只能找两名丑丫头当陪衬了。
苏老爷心中有事,待将众人引进客厅,才回过神来,想到客厅中还有一位贵客,不曾禀告县令大人知道,他刚要开口说此事,那站在窗前看风景的贵客,便回过头来,冲着曲南一淡淡一笑,道:“曲大人,又见了。”
那人站在窗前,映着窗外的满院芳菲,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玄色锦缎,高领,长袖,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的。他身材修长,气质阴冷,表情……不详。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用金子打造的小半副面具,仅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淡色的唇瓣以及无须的下颚。
此人,正是白子戚。
今个儿,也是巧了,白子戚带着幕篱,牵着马,溜溜达达地从赌坊出来,正巧看见了花青染的那出热闹。说实话,他对花青染的关注度远没有对绿腰来得多。而且,他站的位置,恰好就在绿腰的斜对面,能够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能够将她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因此,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绿腰对花青染有敌意。虽不明显,但他素来敏感,只需要多观察一会儿,便可确认无疑。奈何,绿腰好似十分警觉,竟像自己的方向望过去。他也不知是何心思,竟下意识地躲在马后。现在想来,自己有何不敢见人的?不敢见人的那个,应该是绿腰才是。
白子戚尽量催眠自己,不去想挣开裤裆,春光外泄之事,更不去想左脸上那火烧火燎的疼。当然,他最不愿去想的事,便是昨晚那一出闹剧。若非他心里强大,今天决计没有脸出门。
他见曲南一、花青染、唐悠、绿腰等人,都往一个方向赶路,便以送银子给曲南一为借口,借机询问了两名被留下来收铜板碎银子的衙役,这才得知,众人这是要去苏老爷家里。
白子戚素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但这对人马中,不但有他心心念念的曲南一,还有誓要剥皮抽骨的绿腰,现在又多了惊鸿一瞥的花青染。不去,不行!
白子戚的眼底燃烧起能灼伤人的热度,就像一个回光返照的人,精神抖擞、无比亢奋地策马狂奔。他绕过两条街,赶在众人之前,去拜访了苏老板。
这不,他前脚刚被请入客厅,曲南一等人后脚便至,多和谐的前后脚啊。
曲南一看见白子戚的时候,下意识地想看看绿腰的反应。
却见绿腰在苏家客厅的多宝阁上随手捧起一个大花瓶,抱在了怀中,对白子戚视若无物。
莫名的,曲南一觉得心情不错。
这个绿腰,虽然痴傻,但还算有些节操,自从喊着要喜欢自己开始,果真一心一意地喜欢着自己。虽然自己不可能给她回应,但有个人喜欢自己,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唯一遗憾的是,喜欢自己的那个人,不但忒丑了,还脑子拎不清。你看看,你进人家做客,捧人家的花瓶做什么?要拿,你也拿个小东西,顺手放在袖兜里就好,你捧个那么大,往哪里藏?
曲南一觉得绿腰有些孺子不可教。他忘了,他既不是绿腰的师傅,没教过她什么,又十分彻底地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六合县县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才应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吧?
面对白子戚,曲南一这人也够坏的,明明从他的衣着上认出了人,却偏偏装作不知的样子,疑惑地问:“这位是?”
白子戚不想搭理曲南一了。
苏老爷立刻介绍道:“回大人,这是白老板白子戚。他刚刚登门拜访,与大人进门只是前后脚而已。”
曲南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笑道:“呀呀呀,看我这人,竟眼拙了。”转而却道,“不过,白茂才因何故带上了面具啊?这朗朗乾坤,有何不敢见人?是因为昨晚……”
白子戚发现,曲南一嘴损起来,不输于掐尖的妇人。他戴着面具,淡淡地打断了曲南一的话,道:“大人当真是健忘。子戚脸上有伤,唯恐吓到大人,这才挡了起来。”
曲南一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子戚,暗道:这厮埋汰人的功力,堪比自己啊。不过,还是略逊一筹啊。
白子戚见曲南一不搭话,便接着道:“既然大人如此健忘,子戚只好当捡了个便宜喽。”
曲南一听出来了。这是想要不给他银子了!此事,万万不行!当即踱步到白子戚身前,拍了拍他的手臂,亲切道:“就算本官再大的忘性,欠本官银子的人,那可是在本官心中铁板订钉的,一是一、二是二,清楚得很。白茂才可不要以身试法哦。”
白子戚没啥诚意地回道:“不敢。”
曲南一再次打趣道:“白茂才的嗓子有些沙哑,可是昨晚唱得太投入?一想到白茂才站在房檐上,唇点胭脂,身覆薄纱,绝代风华的样子,本官就觉得心痒难耐,恨不得……与你同唱一曲。”
绿腰唇角勾起,暗道:有你唱到喉咙沙哑的时候。
花青染看向白子戚,暗道:这人便是白子戚。他是如何得罪了那个女祭司,被整治得如此凄惨?
白子戚垂下眼脸,不想让眼中的狠厉暴漏在众目之下。他道:“子戚不才,歌声没有曲大人那般婉约动人。若那害人的东西再来,子戚一定请她去陪大人玩耍。”
曲南一摇头道:“还是算了。既然那东西喜欢白茂才,本官可不想争这份宠爱。”
绿腰用眼尾瞥了曲南一一眼,暗道:真想独宠你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