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与白子戚走出了县衙后院,并肩而行。
原本热闹的繁华悉数退去,就像烟花,璀璨一时,却寂寥一世。
胡颜与白子戚走路的声音都十分轻,若不细听,就仿佛两只艳鬼在空中漂浮着。
两个十分没有存在感的人,在给了彼此一个结伴同行的理由——一块牛肉。
并不尴尬的沉默中,白子戚开口道:“你会在六合县停留多久?”
这是白子戚第一次向胡颜发出询问。他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来至哪里要做什么,却问她会停留多久。就像大鹏展翅九千里,这个小地方,明显是容不下胡颜的。
胡颜眯了眯眼睛,望向天上那轮姣姣明月,道:“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还会耽搁一段时日。”对于去与留,胡颜是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冥冥中似乎有只手在拉扯着她,不让她挥挥衣袖潇洒离去。也许,在她探过“百鬼枯门”之后,她会拍昏封云起,将其打包带走。至于那些带不走的,也未尝不是一种牵挂。
想要探一探“百鬼枯门”的深浅,以她现在的身体,怕是有去无回。有些事,需加紧行动了。
胡颜突然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做。”
白子戚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点了点头,便独自离开。
胡颜望着白子戚的背影,一步步走进黑暗中,直到消失不见。若一般人走进黑暗,会令旁观者产生担心的情绪。可白子戚却是个例外。当他走进黑暗,会令人觉得格外安心。就仿佛,他天生就应该蛰伏在黑暗中一样。真是……完美的契合。
胡颜勾唇一笑,喃喃道:“如此一个知情识趣的男子,还真是不可多得啊。”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县衙里,曲南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袍,打着灯笼,直奔县衙大牢。
县衙的大牢里有两人守夜,此刻却都倚靠在墙面上睡得昏天暗地。听见敲门声,二人立刻惊醒,喝问道:“谁啊?!”
曲南一回道:“曲南一。”
胖狱卒一脸懵懂的模样,打着哈气问:“曲南一是谁啊?”
瘦狱卒一巴掌拍在胖狱卒的脑袋上,跳脚道:“曲南一就是曲大人!”
二人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衣服,忙一溜烟地跑去开门。
曲南一见二人脸上有压痕,便知道二人在偷睡,但夜深人静,谁不想睡?有些事,只要不犯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这,便是为官之道。
两名衙役点头哈腰地说着恭维话,曲南一却摆了摆手,直接问道:“老道关押何处?”
两名衙役同时指向最里面的小单间,瘦狱卒谄媚道:“回禀大人,那老道就关押在最里面。”
曲南一大步向里走去。
两名衙役立刻拿起火把,跟了上去。
县衙里的牢房,都是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搭建,又在比邻的牢房之间,糊上了泥巴,放置犯人打架斗殴。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想逃,是逃不出去的。当然,为了应对那些武功高强之人,曲南一特意让人在最里面的位置,建了一间由青石砌成的小牢房。墙面上,还镶嵌了铁链,任你是武林高手还是道行颇深,都逃不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小牢房。
王瞎婆本在睡觉,突然听见曲南一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趴在木头门上,伸出黑黢黢的爪子,一边在空中划拉着,一边尖声喊道:“曲大人曲青天呐!婆子错了,婆子错了,你让过婆子吧,你让婆子做什么,婆子都愿意啊!”
曲南一不搭理王瞎婆,继续往前走。
王瞎婆见哀求无用,立刻变化对策,发狠道:“曲大人,不是婆子吓唬你,婆子那夫君颇有手段,能整治得人哭爹喊娘!你要是不放了婆子,那老道知道,一准儿不会饶了你!”
曲南一微愣,随即停下脚步,看向王瞎婆。感情,她还不知道,老道已经被关进了这大牢里?
王瞎婆见曲南一终于肯听自己说话,瞬间看见了希望,双手不停地拍着牢门,两只白眼不停地快速上翻,咧着一口大黄牙,亢奋道:“快开门!快开门!开门!”
曲南一点头,示意胖狱卒去开门。
胖狱卒打开房门,王瞎婆一个高蹿了出去,撒腿就要往门外跑。
曲南一淡淡道:“把她抓回来。”
胖狱卒得令,上前两步,一把扭住了王瞎婆的脖子。
王瞎婆脚蹬手挠地喊道:“曲大人都说放婆子走了,你又抓婆子做什么?小心曲大人砍你的头!”
胖狱卒不理王瞎婆,扭着她跟在曲南一的身后。
瘦狱卒打开老道的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曲南一指了指那牢房,对胖狱卒吩咐道:“把她扔进去。”
胖狱卒得令,就像拎小鸡似的,掐着王瞎婆的脖子,便将她扔了进去。
密室里黑漆漆一片,王瞎婆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牢房里虽然有股恶臭,却隐约传出烤肉的香味。王瞎婆正是饥肠辘辘,忙不迭地吞咽了两口口水,嗅着鼻子,向那烤肉的味道爬去。
两名衙役先一步进入牢房,他们手中的火把将牢房照亮。
曲南一随即走进牢房,恰好看见王瞎婆张着嘴,要去啃老道脸上的肉!
王瞎婆没想到,手下那肉块竟是一张烧焦了的人脸!她吓得惨叫一声,丢开老道的脑袋,疯了般尖叫不止。那声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待她嗓子哑了,叫不出声了,忙扑到曲南一的脚下,咚咚磕头道:“求大人放了婆子吧,求你不要吓婆子了,婆子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婆子回家就给你供长生牌位!婆子……”
曲南一嗤笑一声,道:“王瞎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让你的如意郎君收拾本官吗?本官是个心善的,不但为你保媒,还送你来和夫君团聚,让你们在大牢里也比翼双飞。”
王瞎婆一听这话,骇得浑身直哆嗦,下意识地问了句:“啥?”她怎么觉得自己听不懂曲南一的话呢?
曲南一没有重复自己的话,而是残忍地笑着、等待着。有些恐惧滋味,不是别人给你,而是要靠自己去想象的。正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