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浪跟随着卢忠一路来到对方的家中。幸好卢忠的家中没有什么人,要不然即便是来了阮浪也不会安心。
因为卢忠经常会把工作从锦衣卫总部带到家中,那些他手下的锦衣卫也经常进进出出,他一点都不在意。
这时因为一些公文而在他家工作的一名锦衣卫走到卢忠的身边问候道:“指挥使大人!”
卢忠则是吩咐他说道:“李善,你去到门口看好大门。任何人都不要让他们进来,任何人都不行。”阮浪的行踪必须要非常严格的保密,要是让外人知道他在自己家而且在他的身上藏着朱祁镇给的金刀的话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是!指挥使大人。”这名叫做李善的锦衣卫回应道,然后就带着公文去守住门口了。
卢忠带着阮浪绕了好大的一个弯儿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现在他觉得哪怕是连自己家的这些下人也全都不可信。
一进屋,阮浪就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把藏在自己身上的金刀赶紧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他也不知道朱祁镇给了他这东西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急忙把自己的房门关上,然后急忙小声的说道:“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阮浪此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说道:“难道还要让我继续把它藏在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东西会要了我的命的。虽然这是太上皇赏赐给微臣的,但是微臣现在已经不想要它了。”
这把金刀仿佛真的好像是现在插在阮浪心头的那一把,稍微再往深一点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那你就找个时间出城把他扔了吧!一定要扔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最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你要是不敢我就陪着你一起去,总之不能让这一把刀陷我们于不义,更不能陷太上皇于不义。太上皇那边我去跟他解释,你就放心大胆地扔!”虽然是在在自己的家中,卢忠依然是有些害怕隔墙有耳,所以说话的声音依然非常小。
他这么一说,阮浪的心里有些害怕了,倒不是怕死。他连阉割那么沉重的侮辱都能挺过来,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现在他最怕的就是仅仅因为这一把刀会让皇上从此对太上皇严加看管,然后太上皇以后真的就是彻底失去自由了,他们这些人就再也不能照顾好太上皇了。
卢忠坐到阮浪的对面,伸出了一个手指头看似淡定,内心已经慌张的不行。他知道朱祁镇是出于好意,想要表达感激之情才会送给阮浪这么一把金刀的,可是他没有往后想。若是皇上发现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再等等!再等等。”卢忠稳定住阮浪紧张的内心说道:“马上就到城门守将换班的时间,下一班的是我的朋友,等到他们上岗的时候我就带你出城,把这把金刀毁掉。”
阮浪点了点头,看来事情只能这么做了,他也准备好把金刀收到自己的袖子当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卢忠的心里非常焦急,因为如果稍微晚一点的话都有可能会被抓住。
古代人的时间观念很强,好像每个人都是一个活体时钟一样,在心里就能估摸出时间。而卢忠在这个时候则更加准确,哪怕是每一秒都不会出现任何的计算失误。
“十!”在他心里距离指定换班的时辰还有十秒,他在心里也开始倒数。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在数到“三”的时候他的手掌心就已经全都是汗了,一场争分夺秒的与时间的竞速即将要展开。
“二!”
然后在他的心里数到一的时候,他本来还想要对阮浪说:“时间到了,快走!”
可是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卢忠的房门被一下子推开,门口出现的人仿佛瞬间就能将他置身于地狱。
“皇……皇上。”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阮浪看到站在门口的朱祁钰内心也一下子就凉了,显然朱祁钰基本上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究竟想要干什么,现在已经是百口莫辩了。
卢忠后背的飞鱼服已经被冷汗所浸湿,在朱祁钰的身后他还看到了还几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这些人个个都是面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在今天终于看到了卢忠的结局。
朱骧,也就是锦衣卫北司的镇抚使,原来也是朱祁钰的人;张九成,听刘晟翀说是朱祁钰原来郕王府十三太保的手下;曹吉祥,接替了王振的东厂厂公;最后竟然还有他一直都非常信任的锦衣卫李善,也就是之前在他家中他叫去看门的。看来皇上能够这么快的敢来应该是和他脱不了干系。没想到啊,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锦衣卫都是皇上的手下,看来他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呆滞了很久,他和阮浪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大明的皇帝,这才跪下问好:“微臣叩见皇上。”
朱祁钰非常轻松的走到这两位“爱卿”的身边说道:“爱卿平身吧!如此多礼,卢爱卿希望不要责怪朕不请自来之罪啊!哈哈哈!”说着竟然还笑了几声。
一般有人面对我们改变平常的说话态度的时候,尤其是像这种态度突然转好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这人要审问你或者要害你了,就比如说你妈和你老板这么对你说话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妈发现了你的小秘密或者你要被炒了。
卢忠感觉自己就是要被炒了,而且这种炒基本上不仅仅会丢了工作,还会丢了性命。他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回答着朱祁钰上一个问题:“微臣不敢。不知皇上突然微服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你家了?”朱祁钰的态度有些不高兴了。
卢忠急忙改口道歉说道:“皇上恕罪!微臣口误,冒犯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朱祁钰好像被点醒一样反问道:“你这么一说朕想起来了,朕来到你家这是随便看一看,那朕问你这阮公公到你家来究竟是何事?”
他一时语塞,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可谁知朱祁钰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步步紧逼接着说道:“卢爱卿,你可要小心谨慎一些回答,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啊!”嘴角慢慢上演,笑的让卢忠感觉心若死灰。
此时他和阮浪心里都明白,基本上他们两个准备要商量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今天他们两个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了。
朱祁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几个比较得利的跟班示意,朱骧就抢在所有人的所有人的前面拉起早就已经瘫软在地的阮浪,大肆的搜刮他的全身,果然在他身上发现了可疑的金刀,交到了皇上的手中。
“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还装傻一样对自己的手下问道,朱祁钰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皇兄朱祁镇从小到大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哎?我记得这是太上皇的东西吧?阮浪,这怎么在你的身上?你们两个谁能解释一下?难道这是你们从太上皇手里面偷来的?”
阮浪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着说道:“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来人!”朱祁钰低沉的怒吼道。
在他身后的这些手下最适合抓人的也就是朱骧了。锦衣卫的南北司各司其职,各有各自的工作,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北司的权力和职能更大。南司只要负责皇宫之内的守卫,以及火铳的内卫队。而北司负责整个京城以及在外每个城市的侦查,抓人审问管理诏狱全都是北司的任务。所以在场没有谁比朱骧这个北司镇抚使更适合抓人了。
“微臣在!”朱骧非常配合的问道。
“阮浪卢忠私藏太上皇金刀,意图为太上皇复辟,把他给我带到锦衣卫诏狱。朱骧,随便你怎么审问!给他留一个活口。”他刚说完,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北司锦衣卫立马出手,把阮浪带走了。
阮浪一走,卢忠也直到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了。私藏太上皇的金刀,这么大的事情他已经百口莫辩了。
“来来来,卢卿家,坐坐坐。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怎么可能会和那个阉人同流合污呢?”朱祁钰也把早已经腿软的卢忠扶到椅子上,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边,就像是两个人在一起吃饭一样。
在场的基本上全都已经非常认识的了,所以朱祁钰也没有必要在掩饰自己的目的了。
“卢忠啊!你知道我等你今天犯错误等了多长时间吗?差不多有四年多了。可以说从你上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第一天我就日盼夜盼希望你快点犯下一些致命的错误,这样我把你杀掉那些大臣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你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真的找不到你会犯错误。”
“你说你,对朝廷忠心,武功还高强,对身边的人友好,就这么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老阉人你都肯收留帮助,你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完美的让我都有一些羡慕了。真的,你要是从最开始就忠心于我的话我敢保证你现在的地位会比我身后的这几位地位加一块还要高。在这京城,你就只比我一个人地位要低,其实我是非常欣赏你的。”
“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坐上只会是这个位置吧?当初朱祁镇和王振当道的时候你怎么也斗不过马顺,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但是我也要感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登基称帝的时候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的支持。可以说我们两个是互相利用吧!”
“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管理这个朝廷真的是好难,所以我现在非常需要你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交出来。就像是我刚才说的,为了找到你犯错误的机会我真的是费劲了心思。你想不到你身边的这个李善也已经被我收买了吧?可是我把他安插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你也没出现过大错误,我真的很懊恼。”
卢忠脸虽然没有动,眼睛却像一把尖刀死死地盯住了在张九成等人身边的李善,正在对着他露出阴险的笑容。
“上天真的是眷顾我,终于让我找到你私通太上皇意图复辟的证据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百口莫辩?要是是的话那就对了。诏狱你也见过,好好享受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吧!”
接着朱祁钰就命令剩余的锦衣卫卸下了卢忠的飞鱼服以及所有外面的衣裳,带走了。
张九成、曹吉祥、朱骧和李善等人依然守在门口并未离去,因为他们的主子朱祁钰还在卢忠的这个房间转悠。这种离别依旧的成就感仿佛一下子全都回来了。还记得当初坐上皇帝位置的那种感觉,谋划多年的计划成功的成就感再加上成为天下之主的荣耀感掺杂在一起,这种感觉实在是无比的美妙。
而今天朱祁钰终于把卢忠扳倒了,这种感觉仿佛又回来了一样。不过他这么一个皇帝弄垮一个忠臣竟然还需要这么多的手段,他竟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朱祁镇那个废物了。
“李善!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决定封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过两天准备准备升官儿吧!”此时的朱祁钰已经高兴地不得了,已经开始准备封赏了。
“谢皇上!”李善跪下感谢皇恩。
朱骧一听,顿时小声疑惑的问道:“皇上,那微臣呢?李善他做了北司镇抚使,微臣去干什么?”
这明眼人全都能看得出来,只是这朱骧到现在还当局者迷。在他身后的曹吉祥看不过去,怼了他一下生气的说道:“蠢货!卢忠都没了,你当然是顶替他做锦衣卫的总指挥使了!”
朱骧一听顿时大喜,对着朱祁钰是又叩又拜,激动地说道:“微臣谢皇上!”
其实这次真的跟朱骧没有一点关系,他这个锦衣卫总指挥使纯粹是捡来的。正所谓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要不是因为朱祁钰想一点一点的提拔自己的手下,要不然单凭能力来看这个总指挥使的位置怎么着也轮不上朱骧。
朱祁钰看着朱骧跪倒在地上的身影都觉得可笑,他蹲下来把手按在朱骧的头上说道:“朱骧啊,我记得正统十四年(1449)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你一定不要走你的前任的老路,你记得吗?”
朱骧伏在地上小心谨慎的说道:“记得记得,皇上说的话微臣都记得。”
“我记得那个时候马顺死在奉天殿,罗伊也被迫逃跑你才有机会坐上了北司镇抚使的位置,我当时告诉你千万不要学习马顺和罗伊这两个蠢货。你这几年只能说是做的很平庸。现在你已经是锦衣卫总指挥使了,现在我要把这句话重新送给你,千万不要学习卢忠这个蠢货准备背叛我。但是希望你可以像他一样让我永远也挑不出错误。”说着还朝着朱骧的脑袋上狠狠地拍了拍,发出了非常清脆的声响。
朱祁钰对于大部分的手下都不讲任何感情的,哪怕像十三太保老大孟天问那样最终也难道被舍弃的命运,他们几个也同样如此。朱骧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皇上利用的一个棋子,他只能富贵险中求老老实实的听话。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一定继续努力地为皇上尽心尽力。”他非常认真地说道。
朱祁钰站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之所以这么快的就把卢忠的职位交了出去,就是因为在他心中卢忠已经被判了死刑。私通太上皇可以,勾结党羽也可以,但是这么一伙人想要复辟就不行。说好听一点叫做复辟,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丢了皇位的人想要造反。
若是谈及造反,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就算是好事也会变成错事。这样一来朱祁镇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他的皇位就能做得更加安稳,至于卢忠和阮浪二人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这次就算是刘晟翀再回来找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刘晟翀就算是在这也觉得理亏。
“起驾回宫!”
……
卢忠和阮浪这两个人被下到锦衣卫诏狱的事情很快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城。朱祁钰也毫不掩饰的把两人的罪状以公告的方式贴在了各大城门口以及人流密集的路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次他占理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大肆的宣扬一下?他特意还恳求老八把事情写的严重了一些,就是说卢忠阮浪和太上皇意图谋反,幸好被英明的皇上及时发现。这才避免了一场禳百姓深受荼毒的苦难。
消息一传开就又很多的当朝忠臣在第二天的朝会上一齐向朱祁钰请求严查,当中肯定有冤屈。可是朱祁钰一口咬定这三人意图谋反,无论是谁说都反驳不过,到了朝会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没有人能说得动皇上。他们这些人都不怎么认识阮浪,可是对于卢忠却是熟悉的很,所以全都只为卢忠一个人求情。
朱祁钰在口才上面还是风采不减当年,这些饱读诗书的老臣们这次的确是感觉到理亏,最后也终于没能占任何上风,似乎卢忠意图谋反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在朝会的这天下午,一直非常担心卢忠安慰的季北辰找到了金濂,希望金濂可以能帮帮忙。
当金濂得知了卢忠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同意了季北辰的请求。他因为生病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上过朝,对于朝廷之内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不过问。他也因为刘晟翀的地位受到朱祁钰的尊重,这次他打算豁出这张老脸,把一直帮助自己生活的卢忠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