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分家以后,今天是二老爷夫妻最开心的一天。二老爷总沉着的脸,忽然绽开像日头,虽是夜里,房里也因此亮堂堂,可见真心的笑容,才是人最需要的东西。
夫妻两个东拉西扯,都没有睡的心情。
从二老爷满服后的官职,说到还有孩子们没订亲事上面,又说到已有亲事的孩子们,这就在婆家让人高看一眼,当父母的可以放心。
他们的面上是兴致高涨,说话也似行云和流水,随意的滑动着。但其实,都小心避开不提隔壁侯府,怕说到文章侯夫妻,就要说到他们都不喜欢的那个人。
二老爷从内心里说,他承认自己以前总勒索大哥不见得对,但这种行为在掌珠进府前就有,行成习惯的东西,凭什么由她打破?
二太太也自明白妯娌们不和与她有关,但这与掌珠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只说袁家好,说到大半夜,夫妻睡下,二太太精力浅,很快睡着,二老爷有了酒,困劲儿过去,又高度兴奋,入睡很难。
月光一汪在床前,照亮他苦苦思索的面容。
他在想的是白天见到的袁训,青年意气飞扬,大模大样的走到太子府中,如入自己家里。二老爷恍然大悟,是了,他们这些人在太子府上是有住处的,所以才这么随意。一念至此,心头如滚油煎。
翻身下床,窗前悠悠去看月,二老爷微微地笑了,年青人,不错。
解开他心头好大一个自我魔障。
……
让二老爷羡慕的袁训和太子攀谈半天,其实不是他想的那样。星月满天,袁训走出太子府,还是他摇着马靴子大大咧咧的姿势,回想着下午。
他一进去,太子就沉下脸。袁训心知肚明,忙主动说出:“殿下,苏赫竟然在京里。”小袁将军颇为高兴,这不是送来给我瓮中捉鳖?
“你还知道告诉我?”太子手中笔,对着袁训就掷。墨点子淋漓抛洒在地上,带出无数抛物线。
袁训轻松的就接住,走近书案奉还回去。笑容如流丽暖阳,难以遮住,陪着:“在没确定以前,全是猜测,是猜测啊。”
太子劈面还是怒斥,看似生生要打下袁训的喜悦。“等你把他宰了,你再告诉我,你也能找出理由!”
“我能轻松的宰了他。”小袁将军太喜欢了,苏赫为他不远万里,不怕艰难,不怕……跑来了,换成别人谁行?
他一个劲儿欢喜,太子殿下绷不住面容,很想陪着表弟笑,但想想他独自要贪功,打的还是居功回边城的主意,殿下就偏不同他笑,竭力嫌他笑容碍眼,斥道:“站远些!”
退后几步,袁训抓耳挠腮,继续喜欢。
没写上几行字,太子受他影响,重新住笔,失笑一声:“你!……真不像话!”
“不是我不早说,这不是他进到福王府,殿下和我,您有了证据,我有了功劳,梁山王爷那里来信,也可以有交待不是?”
袁训的话,让太子第二次把个笔拿来砸他。砸过,太子座中气上来。面容才绷紧,袁训又一回把笔送回来,笑嘻嘻:“真的不让我回去,那我就不回去。”
太子转过面庞到一旁,不拿正眼看他。
最早没见到表弟时,怕他不中用。现在太中用了,也是心烦。
依中宫的意思,是不许袁训再回边城。但梁山王左一封公文,右一封公文,他全是公文格式,不是私信,封封恳请太子放袁训早回军中。
最近的一封信,是昨天夜里才到。信中说苏赫如追袁训进京,将在沿途和京中引起大乱。此事根源在袁训身上,请殿下为黎民百姓计,打发袁训早回。
这就是太子的亲弟弟,太子也毫不犹豫地打发走。但这是表弟,唯一……太子皱眉,他和袁训都彼此明了,不让袁训回去是不可能。
他不是一般的将军,就像一省大员,可以随时调回京中,但替补的人就要跟上,找谁替代他?现在又有梁山王不放人,太子是头疼的。
冷哼一声,太子对袁训道:“回不回我作主!”
袁训缩缩头,看太子并不是太恼,和平时自己说回边城的气色缓和得多,小心翼翼地道:“那,王爷的信给我看看在吗?”
太子胡乱捡出,摔给他。接住,袁训也是胡乱看了看,推敲不是王爷写信的心思,而是写信的本主人。
小王爷的信,带足他的口吻。
这种苏赫进京,不怪他们没拦住,反而怪袁训在京里,只能是萧观所写。把信送还,袁训心想这信还真写到这里,回想小王爷前几天来私信,信中也是大加嘲讽,说袁训在京里当上儿子奶妈,问他奶水有多少?
胸有成竹,袁训望向太子。
太子拧眉头回望他。
须臾,太子懒懒:“我是可以不放你的,”
袁训点下头。
“不过呢,你不走,就要闹腾我。你走了,母后又不答应。”太子把这个难题丢给表弟。
袁训不慌不忙:“为了我的女儿,我得去。”
太子扬一边眉头斜睨。
“没有寿姐儿定下亲事,我也应当前往。我是舅父抚养,我长大了,理当去陪伴他数年。”
太子有了笑容,他很爱听这样的话。表弟能不忘辅国公的亲情,不会忘记太子殿下的培育之恩。
“就没有寿姐儿定下亲事,为了殿下,我也应该去往最难最险的地方。”
这就把殿下说起,但太子不领情,反问过来:“京里不是最难最险的地方?”在太子来看,边城虽然险也是明处,京里暗处的刀光剑影,最是难防。
袁训毫不阻滞,流利的回话:“人的作为,有时候是要给外人看的。殿下疼我一场,在别人眼里我就京里繁华地方上呆着,别人不说殿下偏袒,要说我不懂事。”
太子慢慢收起笑容:“你皮又痒了!敢拿话挤兑我!”刻薄地腔调出来:“按你这样说,你和苏先柳至全应该送到梁山王爷的前锋营里当小兵,就没有人说我偏袒!”
“按远近亲疏来说,理当是我先去。”袁训极其油腔滑调。太子想要瞪他,却又一乐:“你也知道你是亲的?”
袁训皱眉:“是,所以我本不想去,还是去了。”
太子啼笑皆非:“不是我这会子看奏折累了,我起来再给你一顿!”什么叫你本不想去?几年前跪在面前求着要去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
袁训重新笑容满面:“又有现在来看,寿姐儿蒙娘娘和殿下恩典赐下亲事,我再无建树,难堵悠悠别人之口。”
对加寿亲事说长论短的人,还不是因为袁训是个新贵,都认为他家世上弱。他的舅父是国公,他的“表姐丈”是郡王,但他的父亲是一介布衣,乡下杂货店的东家。
太子微微一笑:“哦,”
袁训也就笑了。
那乡下杂货店的东家,是众人眼中不知道的国舅老爷。
“回去的事情再说吧,母后不许你走…”语声忽然停下,太子给袁训一个眼色。袁训会意,知道自己此时不说话,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时,就见到一个太监走进来,对着太子行个礼,站到一旁。
片刻后,一个美人儿走进来,双手捧着茶盏,见到有外人在,目不斜视,走到太子面前,娇语低音:“殿下,才煮的汤水,给您送来。”
袁训低下头,心里已猜到她的来历。
他看不到太子面容,却听到他的笑声,带足宠爱:“多谢你想着,”
娇滴滴的嗓音羞涩起来:“殿下日理万机,妾应当做的。”听似就要走,又让太子叫住,太子笑吟吟:“在房里还做什么?”
美人儿对着袁训悄悄一瞄,有殿下当着外人对自己问话的得意,也就更羞人答答。回过这句话,太子才放她出去。
她从袁训身边走过,色香味都是上乘。太监随在她后面出去,房中又只余下表兄弟两个人。太子唤声袁训,手指住案几才送来的汤盏:“你用了吧,”
袁训倒不客气,谢过捧住。旁边有几椅,寻个地儿坐下,打开来,见是一碗鱼头豆腐野鸡加药膳,香气直扑入鼻中。
太子没有再提这个女子,待袁训喝完,和他又说了一会儿军中的事情,再来说苏赫。“许你对他,但不许犯险。笑话,这是京里,你若伤了,丢的是我的人。”
袁训心想对阵哪有不犯险的,再一想他就能明白。笑道:“苏赫要的只是我,您就让我一个人会他。”带着不无神往,兴致盎然:“他可是第一名将,第一……”
见太子不屑一顾,袁训贫上来:“再说我的功夫是跟舅父和姐丈学的,我就是输了,丢不到殿下的人,丢舅父的人好了。”
“我没给你请教头吗?”太子鄙夷:“现在变成国公教的,岂有此理。”白一眼过来:“白给你喝汤。”
袁训就要解释,太子看看沙漏:“我还要会人,出去吧。”打发袁训出去后,太子对着他喝空的汤碗看看,淡淡一笑,随即抛开。
袁训出门后,早把二老爷忘记。门外日头光里,站着两个人。一个他愿意看到的,一个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苏先还是他苍白的面容,就要当新郎,容光焕发。招手唤袁训到身边,笑道:“殿下让我们听你调遣,你揣的什么宝,能使唤动我。”
柳至在旁边僵直身子。
“老冷没告诉你吗?”袁训装作没看到柳至。
“他肯说出的话,全是能说的。想听点儿私密话,他的嘴倒有多紧。”苏先说到这里,才注意到袁训和柳至的目光并不接触。苏先奇怪:“你们俩不和,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吗?”
两个人一起反驳:“谁是做给别人看的!”
苏先失笑:“现在看来很齐心。”
“他打了我爹,你让我怎么和他好!”柳至愤然。
袁训把一只手握成拳,另一只手在上面抚着,也是忿忿:“他再来骂我,我依然揍他。”
苏先笑道:“跟万年的仇恨是的?”带着认真想上一想,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俩不和也挺好……”袁训和柳至一起瞪他,又一次齐声责问:“什么话!”
“哈哈哈哈……没人劝,估计自己就能好。”苏先大乐,左手搂住袁训肩膀,右手握住柳至肩头:“走,商议事情去。我先说好,商议事情还板着脸跟不笑鬼似的,看我捧你们俩!”
“哼!”
袁训柳至同时重重一哼,习惯性的伸手揽苏先。两个手搭到一处时,迫不及待的甩开对方。柳至把手往上挪,按在苏先背上,而袁训往下挪,按在苏先屁股上。
苏先扭身子:“怎么这么别扭?”那两个人不理他,就这样按着。
走没出几步,袁训悄声问:“殿下新纳的谁?”眼神不易觉察的对着柳至瞄瞄。苏先笑得很开心:“那个啊,是太子妃的族妹,小柳,也是你的族妹。殿下对你柳家的女子,总是情有独钟。”
凑到袁训耳朵上:“太子办公事的地方,太子妃都不许乱进,但这两个,嘿嘿……你都看到了不是?”
袁训一乐:“你怎么知道我看到?”
“闻闻你身上的汤味,吃完了怎么不擦干净嘴?”苏先取出帕子扔给袁训。袁训接过,在眼前认真瞅瞅,见这次是一块轻紫色还有绣花的:“这是连家姑娘的?”
苏先这才意识到自己随手给袁训的是什么,他们的东西随意乱用已成习惯,这就想到就给了他。
苏大人这就气急败坏,伸手来夺:“还我!”
“哈哈,”袁训往上一抛,柳至抬手握住,也展在眼前看看,笑得要跌脚:“哈哈,我说最近身上没那汗酸味道,原来你已经不用汗酸帕子,哈哈,”
一抬手,又抛回给袁训。
袁训拔腿就跑,等苏先要追上来时,又扔给柳至。苏先怒极:“你们两个有仇,这就不记得了,还给我!”
…
春天的夜晚,带着朦胧的忧郁,笼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白纱。万大同坐在屋顶子上面,面容隐在月色中。
身后微有响动,袁训走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和万大同的影子叠加到一处,递过来一瓶子酒:“给,”
万大同没有接。
袁训看看风向:“我们是下风口,喝点儿不会有人闻到。”
对面,福王府中灯火半明,风吹动灯笼,那里是上风口。
出乎袁训意料外,万大同告诉他:“我不喝酒,”又过去半天,他嗓音也沙哑起来:“我喝酒误过事,所以办事时我不喝。”
月光带着一尘不染的明净,就是坐在暗影里,也能扫净心田。万大同一眨不眨的盯着福王府中的暗处,那里是关红花的地方:“红花长得像我妹妹。”
袁训忍俊不禁,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又回身对附近盯梢的人等挥挥手示意。转回头,不由得愣了愣,万大同不错眼睛的看过来,还是带着刚才那种,眸光如长天碧水,尽无尘埃的神情:“真的。”
“真的什么?”袁训似眨眼就忘记。
万大同坚持:“像我妹妹!”
袁训拔开酒瓶塞子喝上一口,满面聆听,眼睛在万大同面上瞄来瞄去:“没看出来。”
“她说她让家里人卖,是为了她堂哥。我妹妹为了我,送给别人当童养媳。”
袁训有些笑不出来,僵板起脸,让万大同的几句话,带出他的心事。
别人都说小袁你人缘儿好,不管什么人都处得来。
不像苏先,出身水贼,又自有傲气,你看不上我,我就看不上你,苏大人是能干而有才气的,但苏大人不是好交往的。
也不像柳至,柳至是看似嘻嘻哈哈没有心思,但不交往平庸的人。他和袁训好起来,是袁训把别人骨头砸断以后,柳至刮目相看,一里一里的好起来。
太子三近臣中,只有袁训最会和稀泥,看似和谁都能处得来,这与他的家世不无关系。
万大同坐在暗处,他的面庞是月光勾勒出含糊,但茫然和追忆全都尽现。袁训用眼角看到,就如他的心情。
他的姑母也是让卖掉的,他的父亲出生贫寒,他的母亲大富大贵,就造成袁训颇能理解别人。
袁训没有说让万大同去找家人,他知道万大同早无家人。悠悠然:“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不用忧愁。”
转转眼眸,笑意顿生:“改天,把你和红花的亲事办了,也免得奶奶总担忧。”
“是啊,”万大同笑得若有所思:“这就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紧张,只是诉说疑虑:“我大红花好些岁?”
“你疼她就行了。”
两个男人在月下,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万大同没有问红花不答应,红花不喜欢自己…他只说声好,就默默的继续去看着红花关的地方。
“以前,是误会?”袁训碰碰他,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
万大同涨红脸。
“就知道你们是玩儿,”袁训笑出一嘴白牙,邀功似的道:“所以我和奶奶都不过问。”但是好奇:“几时发现是误会的?”
其实袁训很想问的,是为什么误会。
万大同无地自容,要他说出口那误会,他更愿意去捡个瓦缝钻。
讷讷:“就是觉得孔掌柜的不会相中红花,她笨!”
“噗!”
一口酒喷出去多远,引起后面的人不满意。
“小袁,哎,我们在盯梢,你别来捣乱。”冷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而此时袁训忽然把手一摆,顺手把酒瓶也塞住。
他们对的是正门,几个身形高大的人,披风裹住头脸,靴声囊囊的进去。
似起一阵微风,是冷捕头悄悄到袁训身边:“真是目中无人,他们就走正门出入?”那头一个人,正是苏赫。
袁训眸光犀利起来,苏赫似乎有感觉,回身看上一眼,他自然是看不到袁训他们,但眸光如雪峰上最尖的一点,直到他走到府中,还留在冷捕头等人脑海中。
“这小子杀过多少人,我头一回见到这么重的杀气?”冷捕头叹息。
袁训骄傲上来:“是为了我!”
冷捕头把他上下的打量,取笑道:“你的脑袋看上去,没他的值钱。”袁训嗤笑,在额头上拍拍:“在他眼里,他不是大老远的也来了?”
“真没眼光啊,竟然只要你?”冷捕头嘟囔着,把袁训酒瓶拿过,喝上一口,又笑道:“这样喝没意思,咱们猜他们在里面说什么,你看怎么样?”
……
“无能,窝囊,无用,你们汉人说的狗尾巴草,就是你这样。”苏赫狰狞地指责萧仪。
萧仪手指捏在椅子上,怒气随时勃发。
“为你好!没事少出去!”
苏赫把胸脯重重一拍:“我从关外到这里,从没有躲过谁!”
“这正是我要问的!你这一路上,谁接应的你!”萧仪带着随时身子会腾起。
苏赫轻蔑地扫视着他,还是狠狠的骂他:“没胆!”他傲慢无比:“早知道,我给你带几副熊胆,你有个熊样子!”
“苏赫!这里是我们的都城,不是你任意的地方!”萧仪按压自己的怒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巴不得有人知道你来到这里,知道是我收留的你!你想把我拖下水,但是你,也就走不了!”
“你在水里呆着,我走!”苏赫不会的汉语,是言简意骇,但意思明确,总能让萧仪随时发狂。
“没有我,谁送你出去?”萧仪皱眉。凭他的感觉,苏赫还有人帮着,不然他们直到京里,路上就没有人发现不对?
苏赫回答他的,永远是鄙夷:“我不需要你,能来我就能走。”眸光带血的凶猛起来:“带着我要的脑袋走!”
他们紧闭房门,门上在此时传来轻叩声。两个人同时闭上嘴,萧仪冲过来,狠狠把苏赫对着屏风后面推:“快进去!”
从苏赫进到福王府中,只用眼光惦量过这个皇族子弟的力气,并没有试过。这一推让苏赫更生怒气,他路上见过的大好世界,竟然是这些没力气的人在享用。
这是王爷的儿子,不过就这些力气,那皇帝的儿子,这里叫太子的家伙,他同样是养尊处优,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屏风后站住,苏赫就要气炸肺,早知道多带些人来,还不把这里荡平了?这里的女人珠宝全是自己的。
外面的话,打断他的心思。
“仪儿,这么晚还不睡,在看书吗?”福王在台阶下面站着,随身两个挑灯笼的侍女。
萧仪背后一阵寒凉,冷汗冒下来不少。他不敢回头看,也知道一架屏风是挡不住苏赫那么大的人。
内心暗暗祈祷福王不要进去,萧仪是赶紧的迎出来:“在看书。”
“那也注意身子,”福王满面关切:“对了,你这几天带的是什么人进府?管家对我说他们不是汉人?”
“这不是梁山王府夸他们的珠宝好,我想那珠宝是梁山王在边城的战利品,那天父亲见到也喜欢,我想弄了来,要比他们的好,就让人请来几个贩珠宝的人,怕走露风声,梁山王府说和他们比拼,干脆就收留他们几天,等把珠宝采购完,再打发走。父亲,马上就要端午节,一半敬上,一半送给父亲。”
福王露出满意,又叹息一声:“如今互相攀比的风气,可是越来越足。过年梁山王府送进宫的大珊瑚树,让皇上夸了又夸,到现在珊瑚还贵,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梁山王府的圣眷好,与他们送的东西不无关系。”
这种解释福王颇能接受,再叮嘱几句早休息,就走开。重回房中,苏赫走出来,萧仪咬牙切齿:“你再呆几天,我的大事全让你搅和。明天一早,把事完了,你下午就回去吧!”
“明天一早!”苏赫重重的重复着,嘴角还挂着嘲笑。
……
大早上的宝珠起来,还是愁眉不展。袁训进房见到,劝道:“红花不会有事。”宝珠强挤笑容:“我知道,”这本不是真心的笑,但袁训的下一句让宝珠好笑。
隔帘,袁训指住万大同:“你看万掌柜的没事,你还担心什么。”宝珠忍无可忍问他:“红花是万掌柜的什么人?他要担心。”
“这不是吵架对头。”
宝珠抬手:“我不愁了,你这样哄我,像哪里不对。”
“你不愁,就赶紧去帮母亲,她今天又进宫。”袁训说着往外面走,宝珠跟上去:“要带孩子吗?”
“不带。”
宝珠没有多想,只道:“姑母未必喜欢。”木匣子已经在袁训手里捧着,袁训同宝珠挤挤眼:“只带这个给她看就行,如果不是母亲要看儿子,天天送进去看,”
“你又出歪主意?见天儿招姑母哭是为什么?”宝珠用帕子打袁训。
“让她不要忘本,边城多好,姑母是那儿长大,我是那里长大,才长得这么健壮,不让儿子们回去,没有道理不是。”袁训满面是笑,率先走在前面,等不及似的迈开长腿:“跟上我。”
宝珠反而慢下来。
袁夫人住房外面,素来有花,落后五六步,袁训就先隐身在花丛里。宝珠这才自语:“不对不是,红花儿不见了,他全没有伤心模样?”以宝珠对袁训的了解:“红花不见与他有关?”
袁训若是听到,必然大叫冤枉。
宝珠起了疑心,转个身子,把万大同叫到面前。“万掌柜的,我昨天梦见红花让人打?你梦见没有?”
万大同没想到宝珠在红花这事情上算计他,敷衍道:“那可真是倒霉到家。”
“我梦见她惨呢,惨的…”
万大同敷衍:“是啊,惨。”在这里才发现自己回话不对,万大同又马上有事,脚底抹油:“奶奶我先走了。”
宝珠在后面纳闷,越觉得心里像闷着什么:“不是和红花挺好的,她不见两天,就半点儿不想?本来还想把红花给你,现在,算了吧。无情又无意吗,这不是。”
隐隐带气,去往袁夫人房中。
袁夫人已收拾好,正和孙子道别。“祖母下午才回来,你们不要闹母亲,”
袁训呲着牙笑:“父亲也不在家,你们要好好闹母亲。”
宝珠恰好进来,听到这话,气也就没有了。帮着袁夫人看过她衣着,又看过带给加寿的东西。因儿子在房里,只送袁夫人到这房门外,由袁训送出门。
回来坐到儿子小摇篮边上,天暖,去了襁褓,大的袁怀瑜,淡青色小衣衫。小的袁怀璞,雪青色衣衫,都会蹬腿牙牙,正说得痛快。
宝珠看看他们,又难过上来:“你们的红花姑姑要是在,又不知道有多少奉迎话出来,她呀她,”
还是哪里不对,宝珠就地为红花祝了一下:“盼着这事儿与表凶有关,不然,我没有红花,可怎么办呢?”
大门外面,袁训送母亲上车,把匣子放到她身旁,含笑叮嘱:“母亲不要怕。”袁夫人不以为然:“你白交待!我经这事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车帘垂下,顺伯催动马匹,袁训凝神望着,万大同走来:“不再派几个人跟车?”
“那就太费时间。”袁训收起心中的担忧,想长街热闹,母亲不会有事。对万大同抬抬下巴:“你走你的吧。”
万大同正要走,又让袁训一把握住:“你一个人行吗?”他颇有歉意:“我实在没有多余的人给你。”
“我?有什么不行的!”万大同大步流星,很快消失在街外。袁训没有再进去,定了定神,牵出自己的马,也走了。
大门内一个丫头往里面去告诉宝珠:“小爷和万掌柜的说你一个人行吗?”宝珠琢磨,好吧,这话里没有意思,但还是透着怪,此时看不透,先不管她。
见丫头送来一盘子果子,碧莹莹的一盘梨子,远路来的,红花最喜欢。宝珠不忍心吃:“放到红花房里去,说不定她今天就能回来。”
见春风更暖,而那总带着暖洋洋笑容的红花,你在哪里?
……
大街上,春风更吹得游人醉。墙角的桃杏花,三三两两的出来,似窥视着这热闹。车赶得熟悉,顺伯抱着马鞭子,眯着眼要睡不睡。
斜次里出来一行大汉时,路上的行人都不意外。见他们横冲模搡,有人不满地嚷着:“都赶路,爷们,不是你们才急,抢道儿也快不了!”
苏赫一声狞笑,一抬手,把他摔了出去。再一个大步,就到了顺伯车前。
唰!“
一直半闭眼睛的顺伯眸子一张,和苏赫看了眼对眼!
由瞧不起萧仪,而瞧不起汉人的苏赫,暗吃一惊。这杀气真是重,这也是血山尸海中杀出来的。
虽疑惑,但正事儿不耽误。抬手就抓,喝道:“老头儿去死!”在苏赫来想,抓个人还不手到擒来。但见这老头儿轻轻一滑,就从他手上退开。顺伯迸发出全身杀气,大喝一声好似雷霆:“苏赫!我成名的的时候,还没有你!”
马鞭子笔直如刀,没有刀锋,也对着苏赫砍下来。
瞬间,顺伯双眸就赤红:“就凭你,也想来取我家小爷的脑袋!”
苏赫让他喝破并不吃惊,他吃惊的是这个老头儿马鞭子挥出将军气势来。再看看,这只是个老头子。
“你是谁!”苏赫拔出弯刀。
顺伯诡异地一笑:“你就猜吧!”
马鞭子对上刀,很快过上十招。直到车里传来惊呼,“顺伯,我的匣子让抢了!”顺伯这才懊恼上来:“夫人,我就来!”跳出战团回到车前,一抬手臂,车里随即出来一只姜色长袖,只一搭上,顺伯就把袁夫人带出来。
随即,两个人转到车后,顺伯大喝一声:“起!”只见一支马鞭子抛出来,腾出手的顺伯,硬生生把马车整个的举了起来。
袁夫人在他身后微微的笑着,怀里抱紧的,是给加寿带的点心。她这会儿要护的,却是这个。
再看她常带在身边的木匣子,已到另一个大汉手中。
大汉站在苏赫背后,用生硬的汉语道:“已经拿到!”这应该就可以走,但苏赫和顺伯对着眼,还是笔直站着。
他的轻视轻慢一扫而空,面对随意的一个赶车老头子都不弱与他,苏赫眉目间燃起怒火,黝黑面容上一抹铁青,看上去好似恶鬼。
顺伯放声大笑,他手举大车,还笑得中气顺畅。苏赫则是恼得火星乱迸,他的大计,他昨天才想好直驱京城的好计,现在全让这个人打破。
普通的一老头都凶神恶煞,苏赫还敢长驱直入?
英雄最怕的是破气势。
苏赫怒目大声:“报上名来!”
“爷爷踏上你的板凳城时,还没有你!”顺伯高喝一声:“接着!”把整个马车掷将过来。苏赫一提气,本想接住。但他的人提醒他:“我们要走了!将军,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一闪身子,马车轰然落地,砸出四面尘土飞扬。
苏赫在尘土中露出面容:“哼!”转身就走。
顺伯紧紧腰带,只做个要追的动作,袁夫人还在这里,他只上前去扶起马车,骂骂咧咧:“你也配问我名字。”
街上人四散开来,这里空空,方便马车摆正,看看,顺伯皱眉:“我还不老,还是摔坏了。”袁夫人掩面笑:“那叫个马车来吧,”把点心抱得再紧些:“寿姐儿昨天说不吃早饭,等着热点心。”
顺伯也笑了,他昨天内宫门上接的加寿,还记得她说的话。
“送晚了,就是先给弟弟吃过的,才给加寿。”加寿鼓着个腮:“要热的。”
里三层外三层,那点心包成这模样。
扶起袁夫人,顺伯叫了个车,把旧马车推到墙边上,他们先行进宫去了。
……
“给!”
苏赫把木匣子放到萧仪面前:“袁训在哪里!”
萧仪打开看上一看,见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洗得干干净净在里面。“还真的是件旧衣?”盖好匣子,有一个人进来,萧仪交给他送走。再让苏赫到桌前,上面摆着一幅京都地图。
没给苏赫看全图,是新画出来的半边城。
“你走这里,这是宫门,这是城门,这是太子府,才闹过事,又抢的是袁家东西,袁训如果出来,会在这一带路上。如果他不出来,按原先说的,我让人引他出来。”
苏赫看过满意。
“你出城的路,要按我说的走,有人送你!”萧仪又眉头紧锁,他是担心苏赫乱走的,他要是出不去,还不拖累自己。
苏赫果然拒绝:“我自有路出城!”
“你在京里还认得谁!”萧仪怒极:“我警告你,我会查出来的!”
门外脚步声忽然纷乱起来,有人奔跑有人号叫:“不好了,抄家的来了!”萧仪听过就大惊失色,急推苏赫:“快进暗道!”
话音刚落,暗道门那里,传来怪怪的味道。苏赫先想了起来,大叫一声:“火药!”
轰隆巨响声过,碎门碎墙四散射出。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跳了出来,万大同的怒火这就可以完全发出。
把红花再往背上扶扶,万大同怒气冲天:“此路不通!”
看上去,此时的万掌柜威风如天神。如果没有头发上往下掉的点心渣子。
红花在他背上饥不择食吃着,含糊地道:“好饿好饿,”
“啪!”
又一小块果皮掉下来,碧绿的色泽,是那远路来的梨子。
万大同对着果皮才傻眼:“我说你别弄我头发上!”
“啪!”一个果核扔下来,落到苏赫脚前。红花顺着果核才看到这里还有好些人,危险袭来大声尖叫:“把我放下,你走吧!”
“闭上你的嘴!”万大同手往后面一拍,拍在红花腰上,但已足够红花羞愧难当,果然闭上嘴。
万大同对着苏赫等人和萧仪冷笑:“来吧!有我挡住,你们休想走一个!”
在此时,王府大门内,袁训等人大步进入。福王慌忙地过来,脸气得歪斜着:“大胆!你们怎么敢乱闯我家中!可有圣旨!”
苏先走出来,绷紧面庞:“王爷,我们没有圣旨,却能抓到钦犯。等犯人抓到,再还您圣旨吧!”
冷捕头夹在中间,往后面看看圣旨有没有赶来。本来是还要再等,但袁训见到有人捧着个东西出来,就催着进去。
冷捕头心想,你们总这么着办事情,先斩后奏,难怪吏部尚书恨死你们。等等圣旨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是不是?
那圣旨为什么来这么晚,太子殿下也不愿意先告诉宫里,他在等袁夫人遇劫,这才往宫里去请圣旨。
福王跺脚还要大骂,另一边打架的声音传出来。
“万大同,是你吗!”袁训大声喝叫。
“小爷,红花在这里,要你脑袋的也在这里!”中气十足的嗓音浑厚传来。
福王闭一闭眼。
而袁训来了精神:“苏赫,我在这里!”
片刻后,一个黑衣大汉出现在进门后甬道的另一端。
他手握双弯刀,气势好似地狱没收进的鬼。看不见却能感觉出来的火,从头烧到脚。眸子早就红了,脸又黑青,手上青筋爆出老高,可见恨意浓浓。
“袁训!我来取你脑袋!”
风声骤然,袁训和苏赫同时向着对方奔去。一个人弯刀如月,一个人手中齐眉短棒划似流星。
苏先和柳至等人见状,也冲向苏赫的随从。
冷捕头退后一步,找个石墩子坐着,舒舒服服看着。边看边叹气:“年青人,就是年青,围起来放通子箭就是,何必花力气。花了力气要多吃饭,多吃饭要花钱,年青人,真是会糟塌钱。”
应该是和他想到一起去,福王早叫来自己的护卫,都有弓箭:“围起来,给我射,这是钦犯,一个不能放跑。”
“哎哎,你别乱射,你没看到自己人也在,哎,你那箭,别乱对着!”冷捕头看不下去,真是蠢!
这就乱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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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提两个小时,貌似明天还是十二点,昨天就和人约好晚上有事,今晚也就写不成。
定个目标,像是不能立即达成。不过希望,后天能达成十点更新。如不能,会有公告。
另,谢谢丽丽亲爱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