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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不愉快的会谈,战胜国在自己地盘上,而且知道自己在地盘上,历朝历代交手时所留下的大多时候是羸弱结论,这一次完全不见。
战败诸国想的简单,他们的个性也相对简单是一个原因。送钱,赎回,本以为这就行了。却没有想到皇帝狮子大张口,接待官员也跟着强硬。
这大捷虽说跨度为几年,但从梁山王打着复仇口号开始,到结束只算一次总的大捷。一次大捷就想让举国臣服,他们有想不通的缘由。
目送阮正使带人离开,达罗的正使低啸:“把马副使杀了,你们说怎样!”
在历史上,有很多国家不强,但交谈的使臣厉害,就能保住在强国面前的体面。也有国家本强,使臣稀松,在小国面前也能失颜面。
在中原,这些人叫能臣或英雄。在边城之外,会被称为草原上的雄鹰或最好的骏马。
别的正使就都听懂,苏禄国的正使也暴躁满面:“老虎忍着,是为了更好的咬走牛羊。该是我们咬走一头牛羊的时候了。”
高南正使窝儿贴也有这个意思,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怂恿下,他叫来随行的使臣道:“只有中原人才最了解中原人,我们白花了珠宝,哪怕找不到姓林的,也要在这京城里放一把人心上的邪火。”
随行使臣纷纷道:“把我们憋闷坏了,您说怎么放火,我们就怎么放火。”
“大天教本来是京里禁止的,但前几天我们去看到,去拜的人很多。阿赤将军生前传回来的消息说,真的大天教让这假的大天教给挤走,但假的教徒像草原上的草,不是一把火能除根。我们现在假设,真的林教主死了,但那天刑场上没有他的人头不是吗?”窝儿贴阴森森看向他的副使,副使用力点点头。
黄跃、常棋和奸细们受刑的那天,窝儿贴带人把所有的人头都抱起来看过面容,也有借机寻找林允文的意思。
不然,中原人的发髻和异邦人的头发不一样,站着用眼睛往地上看看就能分辨出来。
“如果真的死了,我们也要让假教徒跳出来在京里大乱。阿赤是个能干的将军,他送回来有真教主的两件法器。借着这法器,真教主不在的地方,我们也能指挥一些教徒。把这法器往假大天教里一送,伪装成真教主是假教主杀害,假教徒中总会有人骚乱吧。虽然我不太确定。”窝儿贴想到处处被动,阿赤又死在眼前,说着话不由黯然。
但眼前不是他随意伤心的时候,达罗正使捻捻焦黄的小胡须,问道:“如果他没有死呢?”
“那就把他逼出来!”窝儿贴铁青着脸:“我们的兄弟死了,凭什么他跟田鼠似的钻到洞里就不出来。”
“先逼他吧,眼下局势对我们不利。这帮子中原人不是一吓就害怕,他们反过来还要拿话吓我们。你是来赎回国王的脑袋,赎回你们的人,我们也一样。珠宝也给了他们,他们现在不放我们走,我们没办法硬拼。”
达罗正使说到这里,就开始大骂满尼加的正使:“都是你说的,中原人大多没胆子,你说将军厉害,皇帝不一定厉害。我们现在深入到京城,遇上难啃的骨头,要是人也带不走,珠宝也要不回来,你陪我们!”
满尼加正使怒容满面,也回骂他:“本来咱们可以边城会谈,是你说梁山王不可靠,梁山王就在他们的边城外扎营,我们到京城里看看。”
窝儿贴头疼地道:“这话是我说的,梁山王是不可靠,他只想打仗,打得我们血流成河,好在他们国里当英雄。我们的三王子携带珠宝往这京城里来,本想找机会说服这里的官员们,让他们进言皇帝,命梁山王退兵。结果一来就没有回去过……”
他陡然停住语声,把眼睛鼓了起来。
另外的正使们正在奇怪,见到窝儿贴恶狠狠问自己的副使:“这位马副使,是不是叫马浦?”
达罗正使心想这算怎么一回事情?谈到今天你还不知道接待官员的名字?
正要嘲笑他,高南副使抽刀跳起来,雪亮的刀闪动杀气,打炸雷似的吼道:“就是他杀了三王子!”往外就跑。
“原来是他!”窝儿贴也带着浑身冰冷模样,但还不能就此呆住,还得叫人把副使拦回来。
副使是三王子的心腹,愿意对窝儿贴衷心,就是想跟到京城里来,打算寻找三王子的骸骨。
让看得太紧,他没法子私自行动还没有找到。
让窝儿贴提醒,副使想起来,这就暴怒,但不能出门,只气得原地大喘粗气,活似随时可以自己点火把自己烧着。
另外的正使们没看懂,问道:“马副使是个文官,怎么能杀了武艺在身的三王子?”
“不是都说马副使丢过官吗?他丢官的那一年,恰好是三王子混进中原。而说他丢官的原因,是家里发现死了奸细,就是我们的人。是哪一国,探子没有查到。但后来我国君认定三王子不在世上,把中原的大事一一的查过,和异邦人有关的新闻,就只有马副使。”
窝儿贴恨的脸扭曲着:“一开始见到马浦的名字,我还以为认得的中原人。等见到他,看看不认得,我没有多想。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他……”
“这不对吧,他拿住三王子,应该有功,怎么会罢官?”达罗正使狐疑。
窝儿贴怒道:“这里的人比最狡猾的狐狸都要狡猾,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他们的官员,有的当官刮够钱,就弃骸骨回家养鸟对着小小的花园子。马浦要是罪官,接待我们的官员里不会有他。这是怕了我们的探子,怕给他一暗箭,这是又一个计策吧?”
达罗正使嘀咕:“我只听说过中原人都没力气。”眉头一拧,问道:“那现在你要怎么行事?”
“哪怕派出我最好的勇士,也要杀了他!”窝儿贴死死瞪着另外的人,生怕他们不同意的神色。
“好。”
“好。”
“好。但先用汉人来杀,先确定你们花了不少钱的大天教主还在不在。”
窝儿贴冷冷淡淡:“包在我身上,只要他还活着,我保证他不敢再藏着。”
……
魏行风风火火到林允文房里,林允文吓一跳。看他要抢东西似的,就把手中的铜钱收起来。
“你怎么了,跟个孩子似的。”林允文叫着。
“你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吗?”魏行神色古怪。
“我没出去,我怎么能知道。”林允文担心上来,魏行不少回表示过,要他能离开最好离开。
魏行深吸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使臣们这两天没那么强硬,昨天提出要看看京里的寺庙。阮大人回过皇上,允许他们看。安排的四家寺庙看过,他们又要看道观。主动提出……”
在这里停下来,现出幸灾乐祸。
林允文眼前一黑:“你别说他们去的是……”
“正是大天教!”他难过,魏行忽然生出幸灾乐祸。进门前担心林允文在自己家里让发现的心思,转到他回来路上的疑惑上面。一字一句地问道:“他们是想逼你出来吧?这几天满京里乱逛吹口哨,是在找你?”
林允文眸中闪动狠毒的光芒,跳了起来威胁道:“你少看笑话!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让抓走,我就把你供出来。你敢暗中对我下手,我的教众们会投密信,把你供出来。”
“那你赶快走吧,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离开我这里,随便在什么地方和使臣们会合!不是我不留你,在使臣们到京里以后,京都护卫盘查上都严紧的很。夜巡的孩子们,我说他们过年难道还出来折腾?结果分摊儿的夜巡,家里大人以前不跟着,就过年这几天跟的铁紧,比只几个孩子们还要眼尖。不是我不留你,我到今天不容易,席丞相总会告老,皇上也见过我几回…。我有我的难处。”魏行就差拜他几拜。
林允文骂道:“胆小鬼!你这就干净了吗!你在外官的任上,冤案错案陷害同僚,才有政绩卓异升到京里。你在马浦面前挑唆,让他认为太后想专权,忠毅侯将抓住机会权倾朝野,马浦因此罢了官,为你腾出一条路直到席老丞相面前,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还难处。”
“现在不是你说我的时候,现在是使臣们公开寻找你,你赶快想个法子吧!”魏行忿然:“你倒还有心情说我。”
林允文身子微晃,有些想在房中打转,又怕魏行再次瞧不起他,勉强忍住。这消息让他也有失神,喃喃道:“叛国的罪名也就罢了,我头上的罪名还少吗?但是叛国,我会失去一些教众。他们有钱,他们不愿意当官,只愿意太平世道里当个富贵闲人。”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收异邦人的珠宝?”魏行讽刺。
林允文干瞪眼睛,当时情形,他在袁家小镇上遇到,事后对他大加拉拢,他见钱眼开,心想有钱不拿白不拿,皇帝对不起自己,袁二爷撵自己出京,凡是让他们不痛快的事情,林允文都情愿。
但老天对立似的,事后发展的教众中间,和以前的教众到处寻找他,有一些富贵出身,喜欢他的教义,却又拥戴皇帝。
这种沉默的人占国家群体中的大多数,他们平时不爱理会政事,但不表示他们不爱国。
林允文自己也要想一想,真的他叛国,他还能去哪里?他是中原人,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过得最好。
最早接触的异邦人舍布对他不满,就是林允文意思明确。要和皇帝不对,去吧去吧。让他出面,推推又托托。
直到今天林允文还在恨死了的舍布,他们一同去袁训书房里偷军事计策,害的林允文暴露他重回京中。在事先舍布说的时候,林允文也是犹豫的。
在心里反复掂量叛国罪的轻重,林允文眉头更结。他在收过舍布的钱,按舍布说的收买一批内奸时,就感受到。有的人恨天怨地骂官府,但真的让他当奸细,他能把列祖列宗都抬出来当挡箭牌,他其实不肯答应。
长叹一声,林允文对魏行愁眉苦脸:“我不会在你这里躲一辈子,但大张旗鼓的找我,不用你说,我也呆不住了。”
魏行沉着脸:“不但你呆不住,而且你不赶快去见他们,也许他们会再拿出一批珠宝,提出赎回你的人。”
林允文失声:“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们是个尸首也要赎回的人,何况你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再找不到你,想要弄清楚你的动向,提出赎回你试探一下也好。他们此时正需要你的神算不是吗?发狠找你也应当。”魏行没好气。
林允文倒退几步,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呻吟:“是啊,得想个法子,你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魏行冷冷道:“你连累我,下回再进京,可就一个故人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林允文低声不住说着,在他最忧愁的时候,他居然把铜钱给忘记。
房中,他弯腰向前,手盖在脸上。魏行凝视着他,等他消息。外面,一阵口哨声再次出来,中间夹着大笑声:“京里的街道就是痛快,比我们草原上牛羊踩出来的路整齐。”
魏行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这街道是修整出来的……啊地一声,腿一软往地上一坐,嗓音都哆嗦:“他们找到你在我家?”
“没有,别说话。”林允文从口哨出来,就支耳朵听着。
口哨声结束,他长长出一口气,神色不但缓解,而且重恢复冷漠似的镇定。
把魏行从地上拉起来,推他到门外:“我要想想,不到吃饭时候别叫我。”
“哎,”魏行只这一声,就见房门关上,试着推一把,里面上了门闩。
没有办法,魏行对门缝里道:“抓紧想辙,这事儿不能再等。”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
拐过转角,魏行身子一僵,他的老家人有一个站在那里给梅花扫雪,看样子打算给他沏雪水茶。
不知道他听到什么没有,魏行干巴巴问道:“扫了多少雪?”老家人把带的器皿送上来,乐呵呵地道:“够老爷开春泡两壶茶。”
魏行见雪不多,松一口气。想来他就是耳朵过人的尖,侥幸有几句落他耳朵里,也不会明白什么。
但老家人忽然问道:“客人们还不回自己家吗?”
魏行整个人呆在原地,眼光都似不会转动。舌头打着结:“你,说什么?”
老家人笑道:“老爷不是说,客人是同家里娘子过不下去,就在咱们家里过年。这年都要过去了,不是我多话,那娘子一个人在家过年,没个男人支应来往亲邻,只怕心里早就后悔。那是自己的家,还有祖宗面前要上香,回去瞧瞧是应当的。”
魏行松口气,原来他听到自己在门外面的那句。重打笑容:“是啊,我让他好好想想,这夫妻的事情只能他自己拿主张。”
“就是这话,”家人附合着,魏行回房去。
这一夜魏行没有睡好,一入梦境就见到镇南王英俊的面庞在他面前无限放大,最后化成刽子手的鬼头刀。
到天明他疲累已极,让家人送热水来擦面,心里转悠怎么把林允文送走,见林允文走进来。
他手提一个包袱,还有一封贴好的信。双眼赤红着,看来也没有睡好。
“这个,你帮我寄走。你别耽搁,一出门先办我这件。能夹在上午出京的驿站邮差里走,最多三天我就离开。你要是干蠢事,还想看看信看看包袱,我实告诉你,耽搁我的人不能及时来接应我,我只怕出了正月也走不了。”林允文面上是很少见的认真。
魏行用手捏捏,感觉上软软的,还有什么格格轻脆在响。
“我的旧衣裳,接信的人能认出来是我本人。外面包着干荷叶,免得路上雪化了进水。湿了未必好认。”林允文这样解释。
魏行没有打开,但从外面也能查出不是夹带兵器等物,放下心来,把东西收下,用过早饭出门,还真的先办这一件,把包袱送到驿站里。
老家不在京里的官员,邮寄东西是常事情,邮差们收下来。
……
晚饭刚过,温润烛光下面,一家人聚着谈谈说说,亦是件赏心事情。
常家的人就是这样,这个晚饭后没有人急着回房,是晚上钟点,也没有当家奶奶急着管家。丫头们撤去饭菜,大家分散成两列坐下,把大圆桌子让出来,孩子们趴上去。
雪白晶莹的好孩子,把小手一挥,气势十足。先看比她年长的哥哥姐姐,小口吻里能表示出严厉:“客人到了,你们就要帮我迎客,就是这样!”
哥哥姐姐们称是。
常巧秀再看比她小的两个妹妹,小脸儿绷得邦邦紧:“你们要说上茶上茶,可不许错。”
煞有介事的,大人们对她笑容加深。
常都御史对夫人笑道:“去文章侯府吃年酒,文章老侯对我夸他的孙子小正经,他说纵然有兄弟四个,孙子也大过一巴掌,但他打包票,长大后最出息的,只能是小正经。”
常夫人点头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老爷这是在说巧秀长大,是个有出息的姑娘。”
“是啊,”常都御史欣然过,觉得不满意,对孙女儿再欣然看一眼,又对五儿子五儿媳欣然的笑了笑。
“我跟父亲想的一样,巧秀这才五岁,都会请一桌子客人,来的也是那名头儿不凡的,哪一个哥哥姐姐能比得上她?”头一个跟风奉承的,是二奶奶。
玉珠对她微微地笑,说声过奖。
玉珠的性子,没受过太多的曲折,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对二奶奶已能有说有笑,但骨子里那种懒得受人好听话的性子犹在。
又不愿意女儿总是在让吹捧上面,玉珠就和女儿玩笑:“好孩子,”
“哎!”常巧秀回头,甜甜地大声答应。
长辈们又笑着,常都御史对常五公子满意的大乐:“看看,你得这么着叫她,她知道这是她的名字。”
五公子也和玉珠一样的心思,不愿意女儿总是让夸到天上去。陪笑道:“您不夸她,她已经标榜自己比别人好,生出骄傲来倒不应该。父亲多教训她的好。”
那边,玉珠开始揭女儿的短:“好孩子,你请客,为什么要让哥哥姐姐帮你招待?”
常巧秀笑盈盈:“姨母是这样说的啊。”
玉珠大乐,五公子也大乐。玉珠又问:“姨母是怎么说的呢?”
“姨母说,回家来,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耍,要把好东西分给他们。请客的时候,自己一定招待不过来,要记得寻哥哥姐姐们帮忙。”好孩子回答的十分流利。
但没防备,把自己看似手足亲近的缘由,说了一个干净。
大人们没有人计较,孩子们又不懂计较。除去她的父母亲笑个不停以外,她的祖母常夫人也夸她:“难为这过年后刚五岁,话里的几个意思,一个也没有说错。”
“祖母祖母,我很会说呢。我比胖孩子说得好。”常巧秀又伶俐一句。
玉珠想了起来,怕回房自己忘记,这就叮咛女儿:“明天你是主人,可不许说胖孩子这话。”
“那……”常巧秀嘻嘻一笑。
知女莫若母,玉珠笑道:“也不许说笨蛋笨孩子这话。这话不好,过了年我要对你姨母说,不让你再听这样的话。”
“这与姨母无关,这话是关大叔说的。”好孩子眨巴眼睛。
玉珠含笑:“这更要交待你,不要往姨丈书房里去淘气。”
“不是淘气,是二表姐学功夫,一早去姨丈书房里,有个好大的演武场,我得跟着去啊,不然二表姐寻我就寻不见,还以为我跟笨孩子他们去玩雪。”
好孩子扮个鬼脸儿:“笨孩子堆雪人,堆半天也没有我堆的秀气,所以叫他们笨孩子。”
玉珠哭笑不得:“谁让你说缘由了吗?是让你不要再说。”
“关大叔在说,关大叔说姨丈的小子们不用心,就骂他们……”
玉珠和五公子一起沉下脸,好孩子嘻嘻一笑,这句话不让说,就换成别的话:“我很会看眼色呢,曾祖母说我最聪明,说我生得最好,”
玉珠夫妻哭笑不得:“又夸上自己了。”
“曾祖母说,不用担心,现在我小呢,说话可能不防备。但等我一里一里的大了,我就很会说得体的话。奶妈说是是是。是了,是奶妈回曾祖母,说我和笨孩子们吵架。是了,是他们先说我笨,奶妈回了,曾祖母说大了自然就好。”
长辈们听到一半,就笑得东倒西歪。争着道:“这真是个有出息的,这小嘴儿巴巴的,没有一处含糊。”
玉珠纳闷:“你这口齿伶俐劲儿,应该你是你大姨母的孩子才对。正经那憨模样,却是随我。”
五公子打趣她:“兴许生下来那天咱们两家抱错了?”
“怎么会,我和大姐又没有在一处。”玉珠说到这里,这是生产的话,瞄到公公和丈夫四个兄长在这里,面上一红,就此打住。
其实没有人注意到玉珠的话。
常都御史边笑边沉吟。笑过,对玉珠道:“别拘着她吧,难道你们夫妻没有看明白不成?袁家的孩子为什么个个有能耐,就是不拘着。这点儿,我看了整一年,推敲出来不容易,”
常夫人打趣他:“老爷你都推敲一年,我们如何是瞬间的明白?”
常都御史调侃回来:“我这不就赶紧儿的对你说说,”继续再对儿子媳妇道:“老太太说的在理,等她大些,眼里见的是客气,耳朵里听的是客气,自然的她就说客气话。现在说一句半句的,想来关将军教导小子们,自然是有三言两语的话出来。小孩子就是这样,她听到了,她就学出来。要说心里是没有这些话的。”
大家都说是,玉珠暗暗放下心。不然这好孩子太骄傲了,当父母的有担心。
还是去看孩子们,见都让奶妈抱下椅子。好孩子带着他们,指一个椅子:“这是上位,要请战哥哥小王爷上坐。”
常都御史抚须微笑。
“这一个也是上位,要请胖孩子…。嘻嘻,请元皓小王爷……”好孩子搔头:“怎么办呢?父亲母亲说不能直称他的名字,也不能说他胖?”好孩子很快有了办法:“请个子没有我高的小王爷上坐。”
她的父母亲窃笑,心想你这句还不如胖孩子那话。但常夫人满意:“事实如此,能想出几个称呼来,已经了不起。”
好孩子得了意,更把她学到的席面招待的话卖弄出来。
“我很会安席哟,都听我的。曾祖母请老夫人们看戏,全是我安席面。这个,是主人位。客人们全坐下来以后,就是咱们坐下来……”
烛影中,她摇头晃脑愈发的兴头。玉珠忍无可忍还是取笑,对丈夫悄声装抱怨:“看看她,一定是抱错大姐的孩子。”
常五公子也和她逗乐子:“是啊,那天我没有守着你,就是我去抱回来的。本想你是个懒得在书外面多说话的人,我说大姐的孩子一定话不停,可以改改你的性子也罢。哪想到她这么多的话。”
“话多也就罢了,我就是不知道每天夸自己,没个尽头是怎么回事?”玉珠笑得人打着颤。
“这点儿随你,你女儿把你骨子里的清高骄傲自豪得瑟,凡是你张不开口说的,全让她说出来。”
“扑哧”一声,玉珠没忍住,当众笑了出来。
……
东西送到的时候,马浦心头狂跳。
随即他做贼似的往门外看看,怕自己现在的浅窄小院子,夫人走到跟前才能看到。
手抚随包袱送过来的信,早见到信封上字迹娟秀。虽然不是旧人的旧字迹,但注明的两个字,娟娘,让马浦心潮起伏。
娟娘,他在城外遇到的乡村姑娘。当时马浦在新婚里面,对妻子算如胶似漆,但还是发狂的爱上娟娘。
因为是新婚里面,夫人很快就发现。由马浦的冷淡而追寻到娟娘的住址,上门去一通大骂,娟娘吊颈身亡。
娟娘的家人也曾上告,但一个民女受辱自尽,并不是马夫人亲手或派人杀死,以民告官,顺天府里不占理。
马浦受到岳家的警告,对他新婚里面不检点不能接受,说不惜一切护女儿名声。
他心爱的娟娘又不在人世。让他护娟娘的家人,一时情动的他从没想过。为前程着想,马浦改口说娟娘勾引于他。最后判决为娟娘的家人发配出京。
事后马浦百般后悔,这也是他曾纳妾不少的原因。他官职升到一定的权力,至少有五、六年过去,动用权力把娟娘的家人释放,赠送一些银两,但怕他们怀恨,办事的人逼迫他们发誓不再回京都。
娟娘的家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原谅马浦,要给他留一个念想儿。也许是想让女儿还是马浦心中的那根刺。把娟娘的一件遗物,一个帕子给马浦捎了回来。
上写旧物一件相赠,就是女子笔迹。是谁代笔,办事的人也没去问,也许只是表示这里面是女人的东西。
马浦保留直到他罢官前还在,在家产尽数捐赠以后,他发现东西不见了。是他无意的丢失,还是夫人嫉妒犹在。马浦说不好。
当时马浦境况不好,夫人愿与他不离不弃,马浦自问当年有错,虽不敢说赎罪结束,也试图挽回过。没有问过马夫人。
但一条性命,不是试图挽回就能让自己内心里平静。当年热恋,也如上好的一炉香般,场景可以消失,感觉却有可能一直存在。
今天这包袱一送到,娟娘就从马浦心底深处跳了出来。
看过不会有人打扰自己,马浦打开包袱。触目处先是干荷叶,绳捆索绑足有七、八层。
再打开来,一件粉红肚兜。
着迷的嗅了嗅以后,马浦才发现不对的地方。肚兜没有明显的脏,却总透着污秽感。
不像是一件经过数十年精心保存的东西。除非,娟娘家人把这东西保存在猪圈马圈里薰染过。
皱皱眉头,一会儿情意占上风,想多看一会儿。一会儿又直觉占上风,觉得这东西不对头的马浦,把肚兜收了起来,也收起那封信,信中只有几个字:“旧物给故人。”跟上一次送东西来时的意思差不多。
马夫人随后进来,马浦正暗暗庆幸自己收的及时,见夫人吸鼻子:“有有什么不对?”
“是我开窗户,隔壁烧树叶子的味道飘过来了。”马浦掩饰着,马夫人没再多问。
……
“上坐,请上坐,”屏风外面孩子们欢快的嚷着。
玉珠在宝珠后面有孕,也是安胎在家不怎么见客人。来的有龙氏兄弟们,有萧氏小兄弟,都不算熟悉。挺个肚子出来觉得难为情,又挂念女儿怕她出错,玉珠就在屏风后面偷看。
见自家的孩子很喜欢,两个两个的请客人入席。大些的小爷们,对萧战欠身子:“小王爷请。”
元皓小王爷是好孩子自己招待:“上去上去,那是你的位儿。”元皓小王爷不费力气爬上椅子。
丫头悄笑:“就咱们家的姑娘小爷来说,这是头一回。”玉珠悄笑:“看他们兴奋的,跟吃饺子咬到钱似的。”
这里面,独好孩子大方舒展,因为来的客人是好孩子平时就一桌吃饭的人,好孩子也出门儿作过好些回客,从不拘束。
拜年的亲戚天天有,今天到的客人们称赞过后,常夫人来看看,见应付得来,自去招待客人。
奶奶们不放心,过来看看,见孩子们兴高采烈说的正开心,也就回去。
元皓小王爷没吃两口,就掏出一副骰子,要个碗,大家叮叮当当掷起来,把玉珠笑得怕肚子疼不敢再看。
“我是六,我可以吃六口菜。”
“我是三,我可以拿三个核桃。”
“我是一,给我小的我可不干,给我一块大猪蹄。”
为方便照应,跟韩家一样,都在一处用饭。见那一桌子小手挥舞着:“该我掷了,你抢我前面了。我等着吃呢。”常都御史笑得把个胡子吹得老高半天下不来。
厅外准备进来的人,本是着急的,就让这热闹踌躇,在门外停一停步子。
香姐儿见到:“怎么了?”
执瑜执璞看过去,小眉头一拧:“二妹,这是禄二爷队里管疫病的人,出事了吗?”
回话的人进来,陪笑低声道:“姑娘只怕得办差了,接待使臣的官员马浦大人忽然不好了,请太医看过,太医特特地把章太医又请去。章太医看过,命马家打醋炭除病气,熬药汗子给全家喝,又让紧急来回姑娘。”
香姐儿即刻干劲十足,往椅子下面一跳,对常巧秀告罪:“好表妹,表姐去去就来。”
“二妹,我们陪你去。”执瑜执璞也下了椅子。
“我也去。”加福也道。萧战龙氏兄弟都说着去,香姐儿已到常夫人面前,欠欠身子行个晚辈的礼节,常夫人大惊小怪又喜上眉梢:“我的二爷,我们给你当差呢,不到春暖花开这差使不结束不是吗?你倒对我行什么礼呢。”
“这是在家里,您是长辈。我要说对不住了,我得必去的事情,我得先走一步。”香姐儿回她。
常家的妯娌们过年得了赏赐,有一部分是香姐儿分出来的。见香姐儿郑重,警惕地问道:“那我们也去吧?总能帮上忙。”
香姐儿摇摇头,给一个大大的笑脸儿:“找我的,不见得就是,消息不确定,可不能乱说,京里正过年呢。是我说的,捕风捉影的,也得来回我。宁可我劳碌,也不许出差错。我先去看看,要是真事儿,寻帮手再来相请。”
常夫人等送她到门外,离开这街口,香姐儿重新问报信的人:“章太医到了,还不能确定?”
“当着人不敢回明白,章太医说就是。请姑娘快去,还说马夫人也过上了。”
香姐儿吃一惊:“过上了?”能过一个,就能过两个,能过两个就能过四个,这是在京里人口密集度的地方,香姐儿面色大变。
过年前没有白忙碌,经验积的不少,镇静也磨练出许多。越担心越让自己定下来,沉着吩咐:“大哥二哥,你们去到也不能进去,不如在外围帮忙。快打马回家,请大伯母五伯母带着衣裳东西到马家来。三妹战哥儿,去请书慧姐姐过来,她跟我一样,如今也懂了不少。”
龙氏兄弟也得了差使,分头去通知禄二爷队伍里回家过年的医生们。萧氏兄弟,香姐儿劝他们回常家当客人:“帮忙看着表弟小王爷、正经表弟不要跟出来。好孩子备一桌子菜,都出来也辜负她。”
龙书慧听到消息后,飞奔着回过婆婆,飞奔着往门外。路上遇到长嫂方氏,方氏见状冷言道:“大过年的,在家里狂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怎么了?”
龙书慧没有功夫理会她,径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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