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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出现的又是一只大船,不太懂船的人乍一看,会认成双层的商船。但梁山老王当过几十年军中统帅,虽然不谙水师,手里却有兵船的结构图。
上到船上,一眼看出船头船尾有装强弩的地方,这会儿没有,应该是把原有的拆了下来。梁山老王肚皮里好笑,忠毅侯这尚书真没有白当,别看人家没有明旨复职,也到一处用一处军中的便利。自然的,有太子在,有太上皇已算默许小王爷元皓出行,京里对忠毅侯也大开方便之门。
大家分了船舱,并不算多,但又宽又大。孩子们快快乐乐的说还要打地铺,挤着睡热闹。
袁训带着儿子和沈沐麟,万大同翁婿住一个。
文章老侯兄弟带着韩正经很想跟袁训挤一挤,但梁山老王恋着他们兄弟喝酒,其实老侯兄弟喝酒没话说,还是自顾身份不敢和二位老王多加亲近。梁山老王一定要他们住过去,就还把韩正经给表姐们,方便他做功课,胖孩子对此表示欢迎。
二老王和韩家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挤睡在一起。赵先生要背课看书,跟袁训在一处。
太子和齐王在一处,宝珠带着孩子们在一处。夫妻又不能晚上相聚,但算日夜相守,都没有不如意的地方。
关安带着马车和赶车的小子在码头拱手相送,随后不知去向。
元皓当天就要打鱼,因为鱼路不熟,打上来的不多,只有一小堆。元皓喜爱银鱼,不仅是味道铺鲜美,和在京里吃不到新鲜的,而是活蹦乱跳的他也喜欢,时常养几个在小碗里。
这一堆没法子分,只能是大家吃了它。但银鱼捡去杂草和小鱼小虾以后,元皓煞有介事的过来,拈起小小的一只笑哈哈:“这一个分给战表哥。”
萧战明知道表弟不会向着自己,也受宠若惊模样过来,自己往脸上一贴一大把金子:“都来看看,表弟最疼我,头一个给我。”
元皓再拈起第二个,小小的一只,笑哈哈:“这一个给好孩子。”好孩子糊涂了:“你上午刚跟我拌过嘴,你忘记了不成?”
见剩下的,元皓笑得合不拢嘴:“大家有份,大家来分,加寿姐姐最多。”
“就知道你弄鬼儿。”好孩子一气走了。萧战却不生气,粗手指夹着小小的那个银鱼,跟两个墨锭夹着藕中丝似的,翻来覆去的乐:“表弟给我的,表弟先给我,最早最早给我的……”
香姐儿和加寿负责取笑他:“这个人疯了不成,就给你一小条,你倒这般喜欢,可见以前给的太多,以后不管什么都不要多给你。”
“表弟这一回先给我,下一回还想得起来先给我,讨嫌的那俩个,离你们一里一里下去的日子不远了……”萧战怎么会不回?他们的欢乐就是没事儿拌嘴,有事儿也拌嘴。
笑声传到船舱里,齐王放下手中的信,加意地看上一眼,染上他们春风似的笑容,眸光重新放到信笺上。
这是一封公文,来自护送齐王仪仗出了扬州,半路上收到旨意又回苏州的随从。
“……与镇江地面上夜受打劫,不见殿下行踪,来人匆匆退去……”下面有日期,算算日子,是他们在韩家老宅的时候。
齐王倒不会这里把袁训再夸一顿,文章老侯能看出来袁训有意让韩正经回家祭祖,齐王也看得出来。齐王只是想想不跟着袁训走的话,就又让人行刺一回。
自语道:“不管是大天教也好,还是奸细也好,都层出不穷,而且这一波还没有下去呢。”对袁训的赞叹在这里出来:“不是忠毅侯的话,别人也难安生揽这差使。”
就是一省的大员,对本省的经济军队有绝对权力,也还有个固定落脚地点,只能防别人。忠毅侯却是马车一赶,高兴爬山就爬山,喜欢入水就入水。别人当差是大多在明处,忠毅侯就明也行,暗也行。
冷捕头为什么查案有名,就是他大多躲避在暗处,看到的蛛丝马迹就多出来。
如今自己,也算到了暗处。齐王嘴角微勾。而且去苏州的日子还有,想来等着报复自己的人着急,难免露出马脚,说不好在自己到达苏州以前,又能拿上一批。
再也没有比稳站在不败之地上更让人开心的事,齐王因此神思更添悠然。想想忠毅侯这个人声名赫赫,以前听说有人诽谤他只依靠太后,其实他的名声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又想到难怪父皇宠爱他过于别人,并不因为他是表弟外戚。齐王默然了。为人要做到这样要才有才,要实干有实干,才是长久立于不败之地吧?
再说忠毅侯为人不算嚣张,性情也没有骄横。把满朝的臣子们数上一数,不管从哪一头算,都不算自高自大的人。齐王在心里反复想了想,把这几点牢记在心里。天下没有不分散的宴席,总有跟忠毅侯一行分手的日子。牢记住当差的要点,也方便自己。
但殿下还学会另一点,就是出来也是玩的。把余下的公文看完,当天该回的信回了,就兴致勃勃寻元皓等。
有一个船舱给孩子们上课,大家用饭,也是说话的地方,元皓扯嗓子大叫的声音从这里出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嗓音高又含糊,齐王猛然一听,没听清楚话时,还以为元皓又在拌嘴。揭帘进来,见大家几乎都在这里。大人分列两边坐着,中间两个孩子,叉着自己的腰,额头往前送着,小脸儿上凶巴巴,顶牛儿似的大叫大嚷。
“落九天呀落九天,”元皓又来一句,齐王这一回听明白,一猜就中,是他也看了附近的地方志。欣然道:“要去庐山吗?”
好孩子尖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山中呀此山中。”
齐王好笑:“你们俩个这是作什么?”
萧战慢慢吞吞:“岳父说去庐山,赵先生教了几首庐山的诗,我们都肚子里满满的,还没有兴头,他们俩儿兴致太高了,就拿一首诗斗来斗去。”
小小的愤然:“你们占了这么会儿的钟点,倒是再来两首怎么样?”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元皓大声干嚎。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山中呀此山中。”好孩子再跟得紧,也跟他是个不相上下的格局。
齐王大笑:“就会一首啊?那你们还比到这会儿?”
两个人嘎然而止,随后,面上都浮现出很委屈:“不是今天才学,要是昨天开始学,不就都会两首了。”
“那你们合在一起,不就成了两首。”齐王逗他们。
元皓和好孩子一起道:“斗诗文不能说一样的不是吗?”这次换齐王的笑容嘎然而止,愣上一愣,重新点头笑个不停。
加寿对元皓招手,香姐儿对好孩子招手。“来喝水,嚷上好一会儿,难道不渴吗?”等他们喝完水,大人们话题已不在庐山的诗文上面,而是商讨玩几天,玩不全是必然的,就挑出一定要玩的地方。首先三叠泉……
……
“首先三叠泉,”夜晚来临,船舱里熄灭烛火,元皓还在绘声绘色。小六在母亲怀里缩着窃笑,苏似玉倚在婆婆背后偷笑。加寿姐姐最捧场,还慢条斯理地回话:“真不错。”
好孩子撇足嘴儿。
一刻钟后,大家打哈欠。“首先三叠泉”,元皓重新又来一遍。
又一刻钟后,韩正经已睡着。“首先三叠泉”,好孩子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来大怒:“吵死了!你还让人睡不让人睡?”
元皓气呼呼,他的兴奋这才下去,一刻钟后他睡着,余下的人陆陆续续地入睡。
……
秋天的到来,边城往往最先感受。野外无遮无挡的风,枯草渐渐的黄,每天席卷似的铺排过来,让人时常意识到腊月虽然还有日子,但也似乎就在看得见的远方天际。
过城门的时候,穿堂风更加寒冷。龙四把外衣拉一拉紧,守城门的人都认得,不想多话,微微一笑,加一马鞭子打马加快速度入城。
身后是守城门的人笑语声:“四爷真了不得,你们听说没有?”
“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半夜做梦娶媳妇也得听说一回不是?”
“今年全山西中的人,比往年多的多不说,还全都是国公府的亲戚。”
“是啊,四爷真了不得。”
他们因为赞叹而说话不慢,龙四马虽然快,也还能听得到。他叹息的有了笑容,在心里暗道,什么四爷了不得,分明是九爷了不得。
依着他,本想直到家中才下马。但自从殿试放榜以后,中的人名单到大同。龙家的人一出门,街上的情景如出一辙。
路边走路的人,是本城认得龙四的人争着拱手:“这不是四爷?四爷您出城去了?”
这是本城的父老乡亲,龙四只能站住,在马上拱手含笑:“是啊,您买东西呢?”
这一搭话不要紧,旁边有人过来揪住龙四马缰,这是打算跟他好好说几句了。两边的铺子里、茶馆里,和二层楼的酒楼上面,都有人探出身子,或走出来。
他们热烈的打着招呼,面上的笑似盛夏还没有离开大同。
“老四,你这是作什么去了?”明明他刚听到龙四说出城回来。龙四再次回答了他。
“老四,正要找你,我家新到一批江南的好东西,满城里算一算,除了您家再也没有人配吃。你家八爷他们又回军中去了,这梁山王也是的,打完不大家伙儿多在家呆几天,又操练什么兵马。现在就只有你在家,你晚上到我家来……”
龙四回了他:“晚上只怕不得功夫,出城接人没接到,赶晚上说不好他到,我得陪他。”
“那明天,明天不行?后天后天……”
这一位嘴快,龙四停这会儿的功夫,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旁边有人不满:“你就说你什么事情吧,你还没完没了。”
“我找老四正经大事情,你别管。”那人横眉怒目。让人一语揭破:“什么大事情,不就是你儿子要进学,你想讨好老四送他去京里念书。”
在这里的人一起埋怨:“就是这话,还当别人不知道怎么的?”
龙四忍住笑,同他们再说几句,推说父亲等回话,从这里离开。家门前下马,跟在街上差不多。
往国公府来的人平时就不少,但自从殿试名单到大同,门上跟过年似的动静,是最近才开始。
龙四一一打着招呼,又花了点儿功夫才到父亲院外。一簇大的桂花树下面,小十穿着一件织银丝竹叶小罗袍在地上蹲着。秋风吹动袍角,看上去单薄。
“小十,风口儿里你又呆上了?进去玩吧。”龙四走过来。
小十抬起脸儿,一张小噘嘴在面上。龙四笑了出来:“你又和谁在生气?”
“九哥给我送的果子,前几天来的,还有一盘子没有吃完,我刚要吃,父亲说我吃得足够,剩下的要给别人。”小十怏怏:“那是九哥给我的呀。”
龙四心中知道给谁,把他拉起来,见一双小手玩得乌黑,帕子擦不干净,就道:“去洗手,把家里的好果子拿来你吃,你那一盘子,要留给客人。”
“那是给我的呀。”小十让龙四带着走,一路上嘟嘟囔囔:“城外老亲家的孩子们又来了,又是来玩我的东西,那是给我的呀。”
前面是国公正房的台阶,上面站着几个高低不等的孩子,见到小十就笑容满面:“小十你终于回来了,我只看看你京里来的新衣裳是什么花式样,我姐姐要。”
“我不得闲儿。”小十还是吓一跳的模样,挣开龙四的手走开。龙四一笑不再管他,丫头打开门帘,他把快马弄得凌乱的衣裳拂一拂平,往国公睡房里来。
这里也有一个丫头打起门帘,哄堂大笑声扑面而来。这房里坐的何止一个客人,简直是坐不下的站着,站不下的挤着。人人都在奉承老国公:“您是家学渊源,才出忠毅侯这样的能耐人。”奉承的原因是:“明年我的小儿子,唉,说不得,还有我家舅爷闻风而来,他的两个儿子,国公啊,哈哈哈哈,这进学的事情就全仰仗您了。”
龙四也有无奈,出门去让人纠缠说这些话可以说一天也就罢了,这回家来也躲不过去。能让人清静会儿吗?明年的事情,这才秋初,能不能中秋的时候说,腊月的时候说,过年的时候说?
见到父亲对这样的话也有疲倦之态,龙四上前来笑道:“外面备下好酒好菜,父亲是不能陪的,请各位先去坐席面,我刚从城外回来,和父亲说句话就来奉陪大家。”
他的话里说城外回来,说不好父子们有话要说,客人们又和老国公说上几句,由丫头带路往厅上吃酒。这里父子们得清静,还没有说话的时候,相对叹上一口气:“唉……”
但都不是很烦恼,相视对看着,又都恢复笑容。
“接到了吗?”老国公不等儿子说话,先满面期待问出来。
龙四摇一摇头,老国公又一回有了失望,眸中也有茫然:“你姑母来信,说他们俩个金殿上授过职,第二天一早就出京,半个月前就应该到了。”
一只手臂抚了抚额头,显然等的很是焦急,也把被角带的掀起来。
“带着新媳妇呢,”龙四在床沿上坐下来,把被角掖好。他也不得主意,只能用这句话来劝父亲,但劝过对于出京的人为什么还没到家也一样糊涂,就搜索话出来安慰父亲。
想一想,有了几句。龙四感慨,这感慨出自于内心:“真没有想到,阮家肯让显贵回来,董家也没有阻拦。还让两个新媳妇也跟来,说是侍候父亲。”
“这是老九办的好。”龙四下面一句这样说。恰好,老国公也是一样的话急急而出:“这是老九办的好。”
父子们的话撞到一起,都是一愣,又一起笑了。
他们在等的人,和龙四最近一直在官道上接的人,是收到袁夫人信以后,知道授了武将官职,携妻返乡的龙显贵和龙显兆。
要说老国公比龙四着急,他见到龙四又一回只是陪他谈论袁训这一回又出多少力气,却还不肯告诉他袁训往山西来的话,就对龙显贵兄弟期盼增多。
至少两个孙子回来,不敢不对祖父说出实话。老国公打着这样主意,在让龙四出去陪客以后,神色现出寂寥。
他想听听大实话,可这大实话你们在哪儿呢?
……
经常有战乱兵马的地方,西风一起,带足沧桑之感。在边城外,袁家小镇就是其中的一个。
镇口枫叶林红得烈火一般,又身处这个有名声的小镇外,让头一回见到的人只看上一眼,情不自禁的有了迷醉。
清脆悦耳的嗓音,一听就出自于女眷:“就是这里吗?加寿长大的地方?”
另一个也是鸣玉般动听:“加寿是生在这里吗?”
第三个声音有些憨,带着少年变声期的不明朗,笑道:“加寿不是生在这里,”
第四个也是男声:“她生在太原大姑母府上。”
两个动听嗓音有了遗憾:“原来她生在太原啊。”两个男声忍俊不禁:“可你们别忘记,她长在这里啊。”
“是了,那咱们进去逛一圈吧。这里有人认得你们吗?咱们装成过路的客人,进去看看加寿的真正铺子,吃一吃她的好东西。咱们多给钱,让加寿多赚些。”
两个男声劝道:“还是不要了吧,一来这里会有姑祖母老家人认得我们。再来你以为这小镇是好进的吗?陌生客人可以住宿可以吃饭,但不知不觉里已让盘查好些回。咱们别多添他们差使,今天先看个外貌,改天再来这里做客,这就回家去吧。”
风把他们的风帽推开一些,露出两个俊朗少年面容。一个英气浓眉,是龙大独子龙显贵。另一个斯文白晳,是龙五的独子龙显兆。
他们手中各牵着一匹马,马上各有一个人。披风里的悦耳声音,虽是男装打扮,但一个是龙显贵的妻子小阮氏,出自靖远侯一族。另一个是龙显兆的妻子小董氏,出自董大学士一族。
龙四一直接不到他们,是小夫妻也效仿袁训,游玩了几处地方。来到大同城外,加寿的小镇自然是一定要看的地方。
小阮氏和小董氏都还年青,两对小夫妻都因为年纪的缘故没有圆房。也就一见到京中出了名的小镇原貌,有了肆意玩耍的心。
但经丈夫提醒,都吐一吐舌头不再多说。龙显贵龙显兆兄弟们上马,带着妻子直奔大同。
兄弟们走的时候都还记事,进城以后把有名的地方指给妻子,但说来说去,总抹不去加寿的痕迹。
“这间铺子哈哈,我记得寿姐儿头一回来吃就不肯回家,流下好些眼泪才抱走她。”
龙显贵指的是一个卖梳头绳等女眷喜欢的小铺子。加寿是一周岁以后就进京,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多吃外面的东西,也不会逛街,但对亮晶晶好看的东西已能表露喜爱。
小阮氏小董氏赶紧认真看几眼,边城的东西,对于在京中长大的她们是新奇的。都说好,也开始盘算在这里买些回去给家中姐妹兄弟。
老国公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时候,小龙氏兄弟还是兴致盎然在街上逛着。
离京的时候,他们做好岳家不许妻子到边城这地方的准备。但阮家董家说夫妻最好不分离,又说当年忠毅侯夫人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奶妈就上路,至今是京中的佳话,反而把小阮氏和董氏开导一番,打发她们上路。
这算深明大义之举,对于交通不便利的本朝,会造成至少几年的母女分离。小龙氏兄弟感激于心,又有夫妻共同返乡,在家里面前也有光彩,小夫妻们一路恩恩爱爱,除了没圆房,别的处处恩爱增加不少。
能让妻子们喜欢的,小龙氏兄弟都愿意去做。就把祖父会收到姑祖母知会的信,只怕在等着忘记。带着年少的妻子在大同街道上细细逛起来。
年少这种年纪,是个贪玩的人相对多的年纪。小阮氏和小董氏头一回出远门,看什么都是好的,也把应该赶紧回家拜长辈忘记。
吃了饼,又喝了羊肉汤,讨论一下加寿当年是不是吃过这铺子。加寿当年肯定没吃过,她太小了。南安老侯当年在这里住时,时常给她带吃的,都是果子蜜饯之类。
但小夫妻们有鼻子有眼的说上一通,还准备去对面的异邦人珠宝铺子里看看,外面蹿进来一个人。
一跳到了小龙氏兄弟面前,惊喜交集:“我的小爷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人五十岁上下,有一把花白胡须。
小龙氏兄弟认一认,龙显贵湿了眼眶,上前抱住就要行礼的这个老人:“吴伯,您身子还好?”这是曾经在龙大院子里侍候过的家人。龙显贵走的时候,他送到码头上。
吴伯也抱住龙显贵,把他狠狠看几看,泪水夺眶而出:“您长大了,这要是老国公看到,该多么喜欢。差一点儿我都不敢认您,我在外面看半天才敢进来。”
“祖父好吗?”小龙氏兄弟让提醒,醍醐灌顶的面上一涨,随后热腾腾起来。
小阮氏和董氏也飞红了脸,羞答答的垂下面庞,手指绞着手指,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这就往家里来,龙四和奶奶们出来接住,吴伯等不及他们寒暄,先往老国公房外来。在院子里就叫嚷上:“小爷们回来了,小爷们回来了,”
有两个丫头在做活,做活本是心静的事情,猝不及防的,隔窗也让他吓得一惊。定定神,抚住胸口心有余悸的悄骂:“又发的哪门子疯?小爷们在京里得官,难道老姑奶奶不求宫里给个好去处,怎么会回来?”
这是两个不知情的人。
老国公房里却顿时乱了,老国公夫人也看过信,也在等着,闻言起来就出去了。
小十让看着练描红,正写得百般不自在又走不脱,见到母亲出去,就势把笔一放,老气横秋来上一句:“是谁在这里喧哗。”撒丫子跑得飞快。
他没有看到大床上,他的父亲,那因为腰伤而久卧不能动弹的老国公,半支起身子的僵硬,眼角有了几点泪水缓缓流,但嘴角却抽动着,因为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
他这个姿势,是百般等待之下,骤然听到孙子们回家,可以问问袁夫人的近况,可以套套袁训的近况,又想到他们年少就中举,本城早就封他们是天才。一激动又渴望见到之下,也是养这些年伤势好转,他不用手臂支持,跟个正常人似的坐起半边后背。
但只到这里,许久没有活动的脊柱不给颜面,疼痛如海浪翻天重重击打上他。让老国公想了起来,咦?我怎么能坐呢?余下的力气就此消失不见,后背半悬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一个半躬腰的模样在床上。
这是挂念袁夫人母子和孙子们的几下里刺激,加上几年的治疗起了作用,但这样总不是合适的姿势,听着院外欢欢喜喜的说话声过来,应该是簇拥着小夫妻们回来,老国公急了。
他常年睡在床上,便溺也在床上。为方便清洗,下身时常不着衣裳。这一坐起来,从后腰往下全是光的,别说不能见媳妇们,就是让儿子看到光屁股也面上无光。
听着脚步声上了台阶,进了外间的门,老国公再一回攒足了力气,拼上老命般的往后一倒。这一回倒了下来,只听到“格巴”一声骨头脆响,会拧到哪里老国公已经不管,这会儿不丢人就行。
他重重摔倒在枕头上,再就是铺天盖地的痛,好似从每个汗毛孔里钻入身体,让老国公从激动的泪水转变成痛泪满面。
龙显贵龙显兆进来,看到的是这一幕,他们自然误会是祖父的思念,在房门的地方双膝一跪,鼻子一酸,也泪如雨下,膝行的到了老国公床前。
“祖父,我们回来了。”二兄弟大哭。
老国公痛的动也动不了,平时能抬起来看信的手臂也勉强才挪动一寸高,但好在小龙氏兄弟争着接在手里,老国公倒省了力气。
“回来就好。”老国公听上去嗓眼干涩,其实还是在抵抗疼痛。说话声嘶嘶的,让小龙氏兄弟以为他病势依然严重,更是哭的凶猛。
边哭,边不用祖父问,就把回来的话说一说:“想曾祖父一生英雄,祖父一生英雄,如今祖父病倒,还有我们呢。姑祖母也答应的,我们兄弟从此不回去,在军中一刀一枪的挣个名声,不敢比祖父、曾祖父,也不能丢家里的人。这不,把媳妇也带回来了。”
两兄弟动了情,在这房里的人听到都跟着落泪。女眷天生眼泪就多,小阮氏和小董氏随着丈夫的话,早就哭的哽咽难言。让推出来到祖父面前,只见到两张面庞上烟润雨滋,比原来面容还要中看一些。
老国公的疼下去一些,他不是个色鬼,见孙媳妇有颜色而心喜。而是见到两个媳妇身量儿还没有长成,端正面容却不能改。纵然再长高些,也一定还是气质兰蕙容貌胜人。
他先想到的,不是阮家和董家,而是南安老侯。龙显贵兄弟的亲事,袁夫人心里早就表明。是安老太太忙活而成。阮家董家,本就是钟家的亲戚,和袁家是远亲外的远亲。
还有龙书慧嫁到老侯府上,老国公这一会儿见到两个孙媳妇心生欢喜,把妹妹和袁训靠后,因为他们是自己正经的亲人。老侯却是同僚多年而成知己,先照顾袁训成亲,又照顾小龙氏兄弟们亲事。
老国公想老侯了,幽幽问出:“书慧好吗?”
龙显兆会意回答:“老侯爷好着呢,今年夏天我姐姐和姐丈离京以后,就更好了。”
“他们去了哪里?”老国公转了转面庞。换成平时他扭脸儿不算艰难,但这会儿疼还在全身,怎么看都是勉强模样。
小阮氏和小董氏一阵伤心上来,想到临出家门的时候父母亲交待,说夫家祖父算是个征战上的英雄,让到了这里好好侍候。哪怕他不是英雄一流,只是父母亲的好听话呢,也总征战一生,出自征战世家。
如今却落得枕席相伴,不由得两个小媳妇为老国公掬一把同情之泪。见小龙氏兄弟只顾上自己说,又自己哭,全然忘记劝解,把自己帕子塞进兄弟们手上,头一回见祖父难免害羞,再提醒道:“劝着别哭才是,不哭了,再慢慢的说话。”
这话一听也是两个贤惠而教养得当的孩子,从老国公夫人开始都泪水下面露出笑容。
“来,你们也别哭了,路上一定劳累了吧,坐下来,先吃碗茶水。”老国公夫人和国公夫人各自带上一个,送她们向椅子上坐下来。
小阮氏和小董氏先是不肯坐,后来大家全坐了,她们才坐下来。
小龙氏兄弟也依言给老国公抹去泪水和额头上的汗水——痛出来的一把子冷汗,房里从他们进来以后,这会儿才算平静。
也就方便小十说话,刚才又是大哭,又是说话的,他一直没抢到话头。
气呼呼的到小龙氏兄弟面前,龙显贵龙显兆刚叫一声十叔,小十火冒三丈:“哭什么!父亲时常对我说,以后去京里,相见是喜欢的,要笑才行!”
“是是,”龙显贵兄弟让他逗笑。
“还有,你们说的不少,但我的话呢?怎么不说我?”小十怒火继续高涨。
龙显贵兄弟纳闷:“说你?……哈哈,带来不少东西,不是先到了,我们后面带马逛了来的,马上放不下你的东西。哈哈,你中秋的衣裳不是也早到了?”
老国公心里一格登:“你们带马逛了来的?”龙显贵兄弟还没有回话,小十又跳上来:“不是衣裳!是我!你们来,难道不是接我进京的!为什么不是?我等着进学呢?我等着和加寿大侄女儿玩呢,什么时候回京,什么时候带我进京?”
接下来离晚饭前不远,钟点儿全让气愤莫明的小十一个人搅和了。不过就他一个人生气,这房里的人全笑得不行。
“你着什么急?有你的就是有你的,你还小呢,会进京,再等会儿。”龙四揶揄他。
老国公夫人拖不走他,对他啼笑皆非,看他碰到谁就抱住谁不肯走的样子,实在跟他气不起来。
老国公也借机在疼痛中镇静下来,把要问的话理个先后。晚饭后,妯娌们带着新媳妇回房,怕她们认生,老国公夫人也去陪伴,小十再生气,也跟去看热闹。小龙氏兄弟来到祖父房中。龙四本想在这里,让老国公支开。
……
烛光下面,老国公一扫下午相见的动容,而是肃然板正。
见龙显贵两个人一进来,看一看门帘拉得紧,还是不放心,问道:“外面谁在侍候?”
进来一个丫头报了当值人的姓名,老国公只留下一个是他的人,让他守在门外,把别的人全打发走。
这种家里时常有密谈,家人们不觉得奇怪,就是小龙氏兄弟也以为祖父要对自己说些当着别人不能说的话,都有忐忑不安。
但头一句话,是老国公低沉的厉声:“跪下!”
龙显贵龙显兆到床前跪下,还是个不明白。
只见祖父眸光更加严厉,把他们面上从额角扫到下巴,要不是小龙氏兄弟是在京里长大,今天才回到家中,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错儿让祖父拿住。
就这两兄弟不安上来,竭力的想在祖父开口以前,找出祖父这看似不悦的原因。
龙显贵嚅嗫道:“祖父,我们回来晚了不是?”
龙显兆陪笑:“这不是见过驾的第二天,起五更就回来的。”
“媳妇们头一回出门,路上没敢乱走,怕遇上坏人。到了家门外面,往姑母小镇外面看了看,也没敢进去。”
“还有雁门关下面看了看…。”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句的猜测中,老国公缓缓开口:“你家九叔现在哪里?”
他问的却是这一句。
话一到两兄弟耳朵里,两个人先还没想到这句问话,神色露出疑惑,直到确定下来自己没有听错,祖父的严厉原因也就不问自明。
本来跪的端端正正的身子松懈下来,紧张的面上也有了情不自禁的笑容。都在想原来祖父严厉,是为这件事情啊。
老国公让他们看穿心思,怕他们哄骗自己,不由得斥责:“回话,笑什么!”
龙氏兄弟能不笑吗?越想越好笑。龙显贵吃吃道:“祖父您不用凶我们,我们也会如实说的。”龙显兆忍笑用力点头。
“那说吧。”老国公面色缓和。
见两兄弟嘿嘿:“实话就是,我们发过誓的。”
老国公骂道:“两个混帐!发誓的话能在长辈面前说?背着长辈发誓本来也就不对。找打是不是?”四下里搜寻着东西,其实他就是见到也够不着。
但小龙氏兄弟一起摆手求饶:“祖父息怒,我们说,”
“说!”老国公怒目。
“实话,六叔七叔进京的时候,也发过誓。”两兄弟先不厚道的把叔叔卖一遍。
老国公接着骂儿子:“明天叫他们回来狠打。”但不放过孙子们:“然后呢?”
“然后离京的时候,我们就这事情问过姑祖母,我们说祖父最疼九叔,父子连心般的感情,万一您要追问九叔,我们回答的不好,这可怎么办?”
老国公有了微微的满意:“这个,算你们的孝心,比你们带东西回来强的多。”露出关切:“你姑祖母怎么说?”
“姑祖母说,真的我们回答不好,让我们早早去军中,避开祖父也罢。”
老国公悻悻然:“怎么能这样告诉你们?”抬抬手,拿出当年的大将气势:“这句话别听我的,听祖父的。”
他事先猜中袁训的去向,所以等得及这几句交谈。关切重新出来时,也不疾不徐,眼神儿示意,他今天一定要听。
两兄弟回道:“后来我们说祖父要问,是不能躲的。”
老国公满意到七分,满面春风唤一声:“这才是我的好孙子。”
“姑祖母说,那就如实的说了吧。”两兄弟嘻嘻。
老国公哎哟一声转了过来,面上又堆出佯怒:“岂有此理,既然能对我说,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还要跟我绕上半天?”
两兄弟索性也不跪了,一个上前趴在床前,一个在他身边,两个青春飞扬的面容神采弈弈:“反正要说,这不是想和祖父多说几句。再说,”在这里,又卖一个关子。
这两个长大成人的样子,让老国公爱不释手,一一抚着他们,反正能听到,也就不着急的催,也不再扮威严,呵呵道:“又急我了,看我明天不给你们买糖吃。”
两兄弟一笑,道:“再说这话只能私下里对祖父说,可不能到处乱传。我们也要看看祖父是不是很认真,才能说出来。”
“你们看我哪里也不能去,能往哪里传?放心吧,我听过只在我肚子里。”老侯也有一样的心思:“你们可不许告诉祖母,更不能让小十知道。他们才会乱传呢。”
想想又加上一句:“特别是小十。”
“哈哈,小十叔叔要是知道九叔和加寿亲自来接他,还不从明天开始,一早就到城头上去宣扬。”龙氏兄弟根据小十刚才的跳脚,做出这个合理的推断。
老国公也一样贬低儿子:“明天他哪里等得急,他会今天晚上不睡挨家挨户的宣告。”
嗓音在这里凝住,真相就要从知道内情的人嘴里出来,老国公心紧成一小团,问的小心翼翼,带着经不起哪怕一丁点儿失望的害怕:“真的来接?”
龙氏兄弟笑嘻嘻:“真的来接!”
老国公长呼一口气,自己都听到心头一块大石滚落坠地,耳边再就是孙子们争先恐后,都想多说的语声。
“去年就出京了。”龙显兆抢先。
“玩好些地方。”龙显贵抢到下一句。
“加寿带着太子呢。”
“还有小六也来了。”
……
太子小王爷的,老国公没有往心里去。他听到袁训要来,心里就如一堆烛花炸开来,再就是一堆喜鹊闹喳喳。还有孩子们的心思也出来时,欢喜思绪更如山洪爆发般在脑海里咆哮。
而他的人,似漂浮在这喜悦山洪中不能自主的人儿,随波飘浮着,却知道前方是好的,要么就是更好的。
数年前袁训屡屡要接他,他犹豫为儿子脸面,怕自己给袁训添负担不肯成行。但在去年猜中以后,又迟迟没有人解答,心思早就变过来。
现在想到的只是可以和妹妹相聚,可以见到南安老侯……至于太子到来给家中多少荣耀,老国公却是没有想过。
这个时候不可以没有眼泪,泪水又流下两边眼角。龙氏兄弟给他拭了又拭,也还是个不时出来。
小龙氏兄弟可以体谅到祖父的心情,跟他们进京后的心情,中举后的心情想来相差无几。
两兄弟在床前踏板坐下,又一人一句表白了自己历年所想。
“九叔真好,”
“就是好。”
“加寿他们也很好。”
“都好……”
直到外面有人回话:“张医生来了。”正骨张医生是晚饭的时候,老国公是想忍一忍疼,但他晚饭吃不下去,老国公夫人让请来。
这位医生和小贺医生一样有怪癖,不轻易丢下病人。看好一家再看一家,就到这会儿。
龙氏兄弟侍候着,正骨张望闻问切过,给国公扎针止痛。对于下午不一样的痛苦,老国公抱着一丝可能:“张先生,你看我能不能好?”
正骨张不敢怕回答,他不怕国公府怪他乱说话,只怕老国公希冀太多,反而不能静养。再说病人的事情,有时候好起来医生不能完全解释,不在医术范围之内。作为常年接触病人的医生,正骨张有这见识。
他心平气和:“您慢慢养着,慢慢的好吧。”这话等于没说,出自于他这名医之口,让老国公心头一凉,也就没有把下午强坐起来的话告诉他。
这也因为他心里盼着好起来,想给袁训一个惊喜。
送走张医生,老国公还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问:“你们小夫妻圆房没有?”
“没有。”两兄弟据实回答。
老国公皱眉:“那你们这一路上怎么走的?四匹马还是两匹马?”
两兄弟涨红脸:“祖父放心,虽是两匹马,也守着大礼。在京里时,岳父母说回家圆房,由长辈们操持。我们怎么敢乱来?先不说亲戚们知道要笑话,就是九叔知道,也没法子见他不是。”
他们口口声声把袁训看得很重,老国公扎过针后疼痛减轻,笑的更加欢畅。
外甥袁训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他最心爱的那个。别人对袁训的少少一点儿推崇,都是老国公的骄傲。更何况袁训养寡嫂教幼侄,如今高中,全大同都快到老国公面前称赞呢?
这个晚上,老国公一夜没睡,身上疼再加他对袁训的思念,让他度过一个沉思于美好中的不眠之夜。
……
小龙氏兄弟在家里住了几天,去年成亲算小的他们,今年也不圆房。也有等袁训到来,到时候主持的长辈中会多那荣耀九叔一个的原因。看看小阮氏和董氏在家里熟悉不少,两兄弟径直去了军中。
龙六龙七回家来看看,没有原因地让老国公骂上一顿。怪儿子隐瞒的老国公是出了气,龙六龙七就冤枉的一直想不到原因。
小十依然很生气,但小龙氏兄弟一走,他没有出气的人,闷闷了好几天。
龙显邦兄弟四个留在京中各处衙门里,由袁夫人依然照顾。说等到公事熟练,再放外官,或者回山西不迟。
……
细雨蒙蒙中,袁训一行从庐山下来,重回湖面,又往附近逛了。一行人见到他们头回见的江豚,又看了许多的白鹤。
然后等秋衣,在船舱里暖和,又呆了几天。
行程这种事情,算的跟上路后发生的总有差别。如袁训一行遇上齐王,林允文没有原因的送一批奸细来送死,都不在计算之内。
遇上韩正经,带上好孩子,也不是事先就知道。无意中往韩家拐一趟,和今年游玩鄱阳湖,也跟原本想的一样。原本想的有些地方能玩就玩,时间不足也没办法。
袁夫人的秋衣夏天出京,送去的地方离这里远。关安最近一直没有随行,看守马车的他,继续有接送物品的差使。收到袁训信后,关安带着马车奔驰去取秋衣,再送过来雨已不下,秋风渐寒。
如袁训等人还是一件单衣,但元皓等小些的孩子们不能有个闪失。太子殿下一衣一食更要当心。当下分衣裳,再说就登车上路,这一回去的确是苏州。
孩子们嚷着吃蜜饯了,一面穿衣裳。元皓穿好他的夹衣裳,是一件黄色罗袍,又相中小六的水红色罗袍,小六现穿的是玉白色的,就方便元皓拿着这衣裳不松手。
宝珠带着媳妇们打点船上剩余的物资,盘算路上要添置多少,在哪里添置,这要提前对袁训说,由他控制停车的时辰。
腿上一暖,小人儿到了面前,抱住舅母裙子,另一只小手把小六的衣裳摆摆:“舅母舅母,元皓没有这样的衣裳?”
小六发现衣裳少了,追后面过来,他也眼馋元皓的一件:“母亲,元皓有件宝石青的衣裳,我没有。”
宝珠正哄他们,岸上有几匹快马过来。他们在僻静地方上船,然后把船丢下不管,自有人来接手。左右无人,这几个人就高叫:“忠毅侯等一等,懿旨下!”
袁训等人一起愕然,这会儿能来什么旨意呢?居然也找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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