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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寿的针指手艺不是最好的,但元皓就是喜欢。吃好喝好,带上一大包子给母亲的好吃东西回家,他走的也很满意。
……
大红喜字泛出的光彩,院中的秋风足以带走。安王往书房里去,身后追上管事的人:“王爷,换上吉服吧,再换一个钟点儿王妃就要进门,您还不换衣裳怎么是好?”
墨绿色常服的安王冷冷瞅着绣龙纹的大红吉服,不用全展开也知道这衣裳不周备的地方颇多。他的耳目还在,柳至不至于拿道圣旨就把他往绝路上逼,总是留着余地。安王已知道置办大婚的有司怠慢他到,不管任何东西都不能多看一眼的地步。
顺便一看就知道件件不合适,新人也不是他待见的,安王全没有成婚的大喜,更别提早换衣裳。不耐烦:“回来再换,早呢早呢。”年青而应该神采飞扬的脸上还是灰败的颓废。
管事不敢多打扰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开。
书房里,几位着行装的先生们见到安王进来,垂泪拜倒:“我等祝王爷大喜,为王爷辞行。”
安王一一的扶起他们,也哭了:“能再见到已是万幸,只可怜邹先生他们死的惨。”
“刑部里刑法厉害,柳国舅亲自提审。齐王大婚那晚毒死的京官本就与咱们有关连,邹先生又是皇上亲指给殿下的人,他招供后和我们关在隔壁,对我们说愧对皇上,他愿意顶鼓惑之罪。”
安王听不进去别的话,跺脚大骂:“柳至!我与你誓不两立。”
先生们哭道:“王爷快别说这样的话,这一回是咱们输了。输得起也是输了,不如拿些输得起的气势出来。皇上动了真怒,把指给您的先生尽数赐死狱中,又把我们打的打,撵的撵,还有几位先生只怕要把牢底坐穿。你且收敛吧。不容我们在京里多呆几天,幸好今天辞行今天还能道贺王爷大婚。以后我等不在身边,不能为王爷排忧解难,唯有三拜谢王爷知遇之恩。”
安王不敢送出府,含泪目送。转回头儿出了书房,管事的又来请他换衣裳。安王想着这糟心的亲事,憋憋屈屈的换了衣裳。
皇帝不肯主婚,皇后也不肯来。太上皇犯秋疾没有好,太后照顾他也来不了。太子主婚事,齐王是皇长兄,他们俩个在这里操办。冲着他们的颜面,袁柳齐集,董张府上门生有些,小官员们看不懂风向,失势的王爷对他们来说也是王爷,而且太子又来,他们来的不少。
安王满心里不情愿听他们多说话,但还是有几句传到耳朵里。
“福禄寿喜只来一位?”
“怎么没请请?齐王殿下大婚,福禄寿喜一起进门,再颓的运势也能冲转。”
这样的话,文三姑娘在新房里也从女眷嘴里听到。总有些在你失意时摆出好脸儿,带着怜惜的口吻,支些你追赶不上的招数。
“哟,想是忘记了?我们也没想到。要是想到早就说说。南安侯府二爷成婚,福禄寿喜还去了呢,好不热闹。”
文三姑娘没想起南安侯府钟家是袁家的亲戚,她在喜袍里的手指攥得紧紧,把衣上绣的彩凤皱成一小团儿。
本朝制,亲王妃冠服与皇妃相同。但安王倒运中,没有一位皇妃肯把自己没用过的新冠服出借。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文三姑娘用的只能是有司为加寿大婚置备的常服。她算受尽委屈,加寿也落一个好人儿。
有司实在赶不过来,倒不能怪上他们。
揭盖头的时候,夫妻都看到对方眸中的冷冰冰。闹房以后不用再相对都松口气,一个去让人敬酒和拿酒灌自己,另一个坐在洞房里默默盘算她成为安王妃后要办哪些事情。这里面一多半儿,是对文家有利。
不过半个时辰,喝酒的地方乱了。有人回安王:“钱大人为王爷喜欢喝高,奴才们要送他不让,半路醉倒在别人家里,邻居见门没关进去招呼,见到那家子有个独居的老爷子已经气绝。”
安王脑子里剧烈疼痛上来,偏偏发生在他大婚的晚上,哪怕他再不喜欢这亲事,这也不吉祥到了极点。恨的掷一个酒杯在地上,怒道:“跟他的家人是死的?”
“真是奇怪,他跟着两个家人并没有用酒,事发的时候,那两个不知去了哪里?”
董大人执掌顺天府,就此告辞:“杀人大案,连夜会报到我手里,我先去了。”
安王喝不下去酒,往大门上小厅里踱步等最新的消息。齐王走来摇头:“怎么你我全摊上这事儿?我大婚的时候,半夜毒死京官,闹起来的人还妄想冤枉辅国公。最后逃到你府……”他掩住口打个哈哈:“不说了,我忘记了,再回去吃你的喜酒。”
对着他的背影,安王怨毒中狠狠恶戾。
齐王进去叫出料理酒席的念姐儿,轻笑道:“前债已清,他送我一个死人,我也还他一个。钱大人素来是他的知己,栽一回也罢。”
念姐儿笑一笑,又叮咛:“不要真的把清白人送进去,钱大人有不好,拿他不好的地方就是。”
“最多三天放他出来。这家子女在五十里铺做生意,这老人家有旧疾,医生看过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子女图生意有钱不肯歇息一天,老人家也说不用照看。今天晚上死了家里所以没有人。邻居虽知道有旧疾,但见到陌生人哪能不报官?但等他家子女回来就清楚。”
齐王在这里邀个功:“我可是打发出好些家人才寻到,附近的人家,就这一个刚咽气,离得又不远。不容易。”
念姐儿嫣然:“给你记一功,也是的,这个人总想弄人,又弄到自己头上,以后改了才好。”
齐王淡淡:“这猜忌的帽子他总想送给别人,这一回还是扣到自己头上。事情是他弄出来的,他顶着原也没错。不过改与不改,还得再看。”
……
总想弄别人,就没有想过别人也会弄他?
深夜太子从安王府上最后一个告辞,就要出街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大红灯笼好生喜气,心里冒出来的也是这样想法。
大雪纷纷下中,太子默默愿他新婚后能有个约束,不要再任性胡为。多想想这猜忌的帽子是从哪里来的,出处本就是他自己。
新的一年里也好,新的王朝里也好,还能没有用人的位置?总盘弄别人可不是上进的门路。
林教主神算无敌都能自己发疯,太子对安王唯有一句话:好自为之。这句话也同时送给殿下自己,前路风雪泥泞,殿下要走的路也很长很远,一如那雪地中迤逦不绝的风景。
他的职责是不管风雪还是雷暴,都要迎击而上。只有回到家中,那经过加寿治理而安宁的地方,才常有会心的一笑。
比如今晚的床前摆着加寿最爱画的“梅花五瓣添福气”,不过现在不是为生气而画。
醒目的梅花提醒下面写的话:“安王府上咱们分手,我可不回来照看吃酒的你了。让人备下醒酒汤,乖乖的喝汤哦。”
太子含上笑容,把纸条上轻点一下,抱怨道:“我又不是元皓,还乖乖的?这话真不通,明儿看我训你去。”
……
三十的那一天,雪下得结实,给京都披上厚厚的雪白大氅。年节的喜乐在人面上洋溢,汇成腊月独有的洪流。
好孩子在自家房里,面上也是喜盈盈。她坐在红漆雕瑞草桌围的小桌子前面,眼前摆着一堆红色的荷包,还有小小托盘里放着的银子。
她的姐妹们除去帮忙管家的几个,分散坐在几个小几旁边,在小几上,也有鲜亮颜色的荷包和钱。不过有的不是银子,而是铜板。
“好孩子姐姐,”一个小姑娘拿起铜板看了看,对好孩子的银子露出羡慕的眼光:“你有许多钱,过年给家里人和家人的全是银子,我就不能,”噘一噘嘴儿:“我没有私房存,刚得月钱,只好给铜板。”
玉珠听女儿怎么回答。
好孩子笑眯眯:“父亲说有心就好,你的铜板全是新的不是?”
这解释歪的,玉珠有了一笑。但听到女儿回答的并没有居高临下或得意不容人,玉珠点头。
好孩子出游三年,不出一分本钱得到扬州、苏州两间铺子,当时她还在路上,报信回来,玉珠知道家里书呆子居多,不多的精明家人还要用在自己的田庄子上,往祖母面前商议。
安老太太没有丈夫也能养活三房寡媳带孙女,除去有兄长帮助以外,还有她出嫁时很带去几个得力家人,自己又会调教。收到玉珠的求助,老太太一碗水端平,欣然的给韩正经两个管事,给好孩子两个管事,又各出运营本金。
加上家里添补出来的运营本金,铺子热热闹闹开起来。头一年不亏不嫌,老太太说这就很好,第二年赚的钱除添补新货的,把家里给的本钱归还,还给了一丁点儿息银。
喜欢的老太太装懊恼,说早知道给息银,应该把老本全放进去。
在今年就赚钱了,好孩子两间铺子除去明年进货的钱,共得银子五百余两。他们的铺子卖的东西不相同,当年货物需求算进去,韩正经的比好孩子少上十几两,元皓的又多出十几两,别的称心等也各有添减,但家家小丰收。
钱是前天送来,好孩子把准备的荷包最后几针绣好,宣称在年三十的今天给家人包过年银子。
有人回给常大人,夫妻高兴之余,让家里的小姑娘们观摩,让她们学学对家里应该有这样的心。这就小姑娘们也央奶妈现买回荷包,学着好孩子有模有样的算起钱来。
最后的碎银子放到荷包里,好孩子小脸儿欣欣然,先对母亲表功:“我的装好了。”
玉珠伸出手,扮个贪婪的神色:“我的先孝敬了吧。”
“不行!”好孩子翘一翘鼻子,有板有眼说起来:“要先给祖父,再给祖母,再给父亲,再给母亲,再给大伯再给大伯母,再给大伯房中的哥哥和姐姐…。”
玉珠听女儿头头是道,眼睛笑得弯弯如新月,但为检视她,还要挑个刺儿:“怎么不是先给大伯,大伯难道不比父亲大吗?”
“稳重端庄”的好孩子格格乐了,嚷道:“原来母亲也不知道,听我告诉你……”
玉珠笑着打断她:“这一句很不好,怎么当面指责我呢。”竖起一根手指:“总算让我挑出错儿来了吧?今儿你有一回了。等你往长公主府上吃年酒时,可千万别这样惹笑话。”
好孩子抿抿唇,调整个姿势重新坐好,小脸儿微沉下来。惹得玉珠格格笑了:“这样很好,这样很端庄。”
隔房头的小姑娘怯生生提醒:“五婶娘,您这样也不端庄啊。”
玉珠失笑,然后忙说声费心,也学着女儿起身来,比女儿多些步骤。她重整了衣裳,重整了首饰,再对孩子们嫣然轻笑,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这样好,五婶娘真好看。”除好孩子以外,小姑娘们拍起手来。
“嗯哼嗯哼!”好孩子煞有介事的清嗓子,玉珠忍住笑,看着小姑娘们噤声的模样,一个一个也坐端正。
好孩子大为满意她言出都行,下面的模样儿更板正,先请示一回:“母亲,我要回话了。”
玉珠笑的不露齿:“请说。”
“母亲快别说大伯和父亲哪个先给哪个后给的话,”
这头一句老气横秋的,玉珠差点儿扑哧一乐。想想不能又不端庄,绷着脸儿把笑意只在眼睛里。
“收到银子,昨天和不好的表哥在曾祖母房里算钱,算怎么给。曾祖母教导从长到幼。不好的表哥听完,说有些长辈在城外,三十或初一进城吃年酒。城外雪更大,家里不让趟雪去。难道为了他们的钱不给,自家的长辈也不能给?”
玉珠连连点头:“有理有理,那曾祖母是怎么说的呢?”
“曾祖母就说自家门里的自家里论。我想到了,我问二伯父和三伯父还送年礼在外,难道他们不回来,父母亲的钱就不能给?”好孩子两个乌溜溜的眼睛里透出很神气。
玉珠莞尔:“你说的是,不过四伯父却在家里,怎么你要越过四伯父?”
“曾祖母说的,祖父母长辈要先给,别的长辈可以另计。比如自家的父母就在面前,哪能让他们干看着还能到给一圈儿完了再给。再说我到大伯父房里,就要把姐姐们的给了,”
两个姐姐举手:“我们在这里!不用另去。”
玉珠格的又是一声笑,随即想到又不端庄了,不能是孩子们表率,忙重新坐好。
见房中的小姑娘们没注意,因为好孩子正在教训人。
“姐姐们此言差矣,哪怕姐姐们就在我面前,也要等到给过你们房头的长辈,才能给你们。”好孩子甚至低低下巴,颇有个老学究的模样。
玉珠正要笑,见女儿又看到自己面上:“刚才的话没说完,听我说完。等我去大伯父房中,顺便给了姐姐们。这样一看,岂不是把我的父母在姐姐之下?所以曾祖母说这些地方可以随意,我既然是先从自己房里出来,母亲又巴巴儿望着,先给父母亲没有错儿。”
玉珠撇嘴低声:“我却巴巴儿望着?我怎么就不是怕你算错了钱?”母女坐的很近,这话就好孩子听见。她装没听见,下地去让奶妈捧起盘子,对玉珠作个小小的辞别:“母亲请稍后,我这就去给祖父母添福添寿,父亲在祖父母房里呢,等我请他回来,就好孝敬父母亲以后,再阖家里走走。”
说完了,知道自己这模样得人意儿,把个脑袋高高昂起。
玉珠又一回忍住笑,和她一同起身:“恐怕伯父伯母们也在祖父母房里,让你折回来只怕累到你,我和你一起去,再寻你的哥哥们也过去,你作一回给岂不省事儿?”
好孩子说好,小姑娘们簇拥着过去。
常大人夫妻和儿子们说过年的话,商讨完年酒单子又说到这个年京里人忽然增多,米面、租赁都比往年涨了价钱,就见到玉珠带着孩子们过来。
每一个孩子手中是擦得锃亮的小托盘,上面放着各种颜色的小荷包。常大人夫妻收好孩子好几年的钱,一见就明白。满面欢喜的说着这如何是好,今年竟然又给了。好孩子头一个到他们面前,屈屈身子恭敬地道:“愿祖父长得精神,愿祖母康健年年。”各送上一个红色的荷包。
常大人掂一掂,家里人都看得出来沉甸甸。大公子对常伏霖赞叹不已:“这袁家,不佩服他都不行。带上孩子们玩上几年,沿途还能起两间铺子。”
常伏霖也是由衷的钦佩:“是啊,没有四妹夫妇,上哪儿能得太子殿下,齐王殿下赏铺子下来。”
说着话,见女儿笑盈盈到了面前。大伯父既在这里,好孩子送上他的,又把父亲的孝敬到手上。
常大人在收三房里孙女儿的钱,小姑娘跟好孩子一年的人,都是老成些可以懂事,散漫些也可以不懂事的年纪。她涨红脸儿显然是个懂事的,送上荷包:“我的是现买的,不如好孩子的好。好孩子的是一年里自己手绣,等明年我跟她学,我也自己绣。”
荷包里也没有多少钱,更让小姑娘窘迫不堪。
常夫人接过哄她:“你有这个心就很好。”
常大人拿起来呵呵一笑,见门帘子动,媳妇们也让玉珠请来,除去出门儿的,算是家里人到齐。
常大人语重心长训了旧年新年里的话:“心地常有,是兴旺之家,是兴旺之人。这只是好孩子一个人带动全家的孝敬吗?你们要好好想想。当官要是常有这样的心地,常把皇上和百姓如父母兄弟们放在心里,怎么能没回报呢?上学常把先生和同窗放在心里,互教互帮,怎么能没进益呢?结交知己,常把忠义正直放在心里,怎么会交不到同路人呢?”
书呆子之家里出来训话从不稀奇,而今天这段话结合仕途经济学问,大家肃然认真听了进去。
把手中的钱袋捏捏,知道里面还不是最少的。放下这个,常大人寻找到最少的一个荷包,一捏之下里面只有一枚铜板。对这个也同样沮丧的孙女儿当众道:“你不要难过,你们不如好孩子的都不要难过,以后长存这样的心,懂得积蓄,年年也只收你们一个铜板,我和祖母也就快活了。”
小姑娘们开了心,谢过常大人退到一旁。小姑娘们既然来了,各房小爷们也叫来。常大人对他们和对孙女儿不一样,把脸板起来:“姐妹们日后要到婆家,不主全家中馈,也主自己这一房,所以收她们的,让她们早早学会积蓄,学会家中长辈的高与低。你们呢,省月钱拿来可不行。各做好文章来,今晚年夜饭上当众颂读。不好的,称为我们家的落第,罚出席面倒酒。”
闻言,儿子媳妇们纷纷附合:“父亲说的很是,”
“这样办理,再好不过。女孩儿能进益,男孩子也能时时想到长进。”
常大人听得兴致上来,当即决定:“就当这是年节下的家规吧,老大,你添上去。”
大公子答应下来,亲自去取家规。常大人又望向好孩子,招手让她到面前,又谦虚上来,对玉珠道:“这是个全家公认的得意孩子,上有曾祖母和姨丈姨母教导,所以比我们自家的孩子教的好。我本不应该多说什么,但当祖父的有几句提醒。”
玉珠夫妻欠身:“请父亲只管吩咐。”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常大人对好孩子笑道:“祖父也许不应该问,不过是想帮你筹划。你要筹划的不对,祖父可以出个主意。你对曾祖母多少,给姨丈姨母又是多少?”
好孩子笑逐颜开,浑然这话问到她的痒处,是她的得意事儿。见到女儿模样,常伏霖对玉珠低笑:“她昨天快上天的话,今天又要说一回,所以这样。”玉珠吃吃笑上两声。
“回祖父母,曾祖母是高过祖父母的长辈,理当比祖父母多些。”
常大人满面春风:“嗯嗯。”
“袁家祖母身份比祖父母高,但这是自家里论,不是论身份呢,和祖父母同例。”
常大人笑了,有一声自嘲:“看我,分明是帮孙女儿出主张,但听到这话,我还是喜欢了。真不应该。”
“没有不应该这话,祖父夸我盘算的好,为我喜欢。”好孩子伶俐的为他劝解开,常大人心中又起感叹,袁家,真是人中龙凤之姿。
他在结儿女亲事以前,对袁训的认识也就是个太子近臣,也一直对自家里门风相当满意。但万万没有想到,门风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为人的见识也更高一等。
就要过年,明年九岁的孙女儿机灵的回话,无一不体现出袁家的底蕴。但她实在的好处,却能归于自家。
在常大人心里把袁训看得已足够高,再想高不知往哪里摆。但他还能添上一丝儿景仰,再添上一丝儿虔诚。
本是为好孩子担心别怠慢养大她的老太太、姨丈姨母的心,听到好孩子的劝解,常大人知道已没有必要。不到九岁就会帮大人解嘲,好孩子对于别的事情上应该也不会算错。
果然,好孩子下面的话滴水不漏:“没有姨丈姨妈带上我,就不会有铺子。所以要多给些。但姨丈姨妈一定要说我怠慢祖父母长辈,我就先问过姨妈,姨妈说不可以越过,给她和姨丈的低于祖父母,但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准备姨丈爱喝的酒一坛,姨妈爱吃的点心四盒,不在母亲的年礼之内,但请母亲送年礼的时候已帮我送去。”
“好好好,你们都要跟好孩子学学,这聪明劲儿。”常夫人也忍不住夸她。常大人更是开怀大笑。
“还有铺子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所赏,除去给加寿姐姐和念姐姐也有一份儿以外,又送去二位殿下爱吃的点心。别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少。小红不能少,容姐儿也不能少,大花更不能少。”
玉珠完全没有想到嫌弃方氏母女以前的作为,见女儿全想在内,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儿。
“很好很好,”常大人抬起手,爱惜的在好孩子脑袋上抚一抚,轻轻咳上两声。
家里人知道他的都看出又有话要说,现有好孩子这个好人儿在面前,虽然好孩子不以肃穆见长,也全家人屏气凝神,准备听父亲再一回的新年训话。
但这一回常大人没有顺利训成,他刚张嘴,外面家人喜气洋洋地回:“好姑爷来拜年,韩世子来拜年。”
从常大人起,全家的人喜动颜色,元皓和韩正经在房外就听到一迭连声的叫嚷:“请,快请,厨房上准备热汤水驱驱寒气。”
看看元皓这般重要,到哪里都是得意人儿。不用说元皓胖脸儿又笑出褶子,而韩正经也挺起胸膛准备扮个好客人。
门帘高高打起,好孩子出来把他们迎进去,先没有拌嘴,胖瘦孩子调皮归调皮,见人的礼节不会少。从常大人处一个一个行过礼,玉珠亲手抱来垫子,对女婿和外甥笑道:“新的还没有用过,给你们坐。”又指贵客的位置给他们:“请。”
韩正经是晚辈,虽有世子身份在常家也坐不到贵客上面,但小王爷这小女婿是家里的贵客,全家仰望,就把他们放在一例。
胖瘦孩子摆手:“先不坐,”对好孩子叉起腰身。好孩子也有个好骄傲模样。原来这是先拌嘴。
好孩子抢到头一句:“我给家里人钱,你们给了吗给了吗?有我给的数儿清楚吗?有吗?”
“有!”胖瘦孩子没落下风,笑出小豁牙:“我们给过出来的,一个也不少。”
好孩子扁扁嘴儿:“好吧,该你们了。”
胖孩子本来要问的话忘记,临时改成质问:“你说给家里人钱,我没有收到!我父亲没收到,母亲没收到,祖父也没收到,太后没收到,太上皇和皇舅舅全没有收到。”
好孩子结结实实让他问傻眼,她历年也收到太后的过年钱,年年分姐姐们的过年钱,今年也想到孝敬太上皇太后一些东西。但皇上和皇后她哪里敢呢,就没有想到。
常家的人也一起傻眼,常夫人悄声埋怨常大人:“还说为孙女儿筹划,你想起来了吗?”常伏霖也埋怨玉珠:“我想不到,你也没想到亲家?”玉珠缩缩头,她把小女婿都当成贵客,何况是长公主?依然还当成贵人来看,也是个不敢想。
在胖孩子为拌嘴而气势汹汹之下,常家的人包括哥哥姐姐们一起汗颜,都有后背滴冷汗的感觉。
好在好孩子身经拌嘴百战,她能稳住阵脚,强着大声回:“有!怎么没有!”
“那拿来给我吧!”元皓很开心,有钱收了,亮出他的小胖手。
常大人赶紧对妻子使眼色:“去备。”常伏霖也轻推妻子:“去备。”甚至挨不着的大公子也对妻子悄声:“去备。”别的房头也是如此,几个妯娌悄悄往外面走。
但见好孩子又一回独挡一面,响亮地回答:“今天不给!”
元皓黑脸儿:“为什么,你想赖我的钱可不行!我的也就不给你。”
“不赖!但你家的钱,得先给长辈再给你!你也可以等收到钱再给我。你家长辈今天遇不到,吃年酒的时候,和明儿进宫道贺的时候,再呈上去行吗?”好孩子找到理由后,从来理直气壮:“如果你要这会儿就进宫,去你家,我也得回房去拿不是?”
全家人放宽心,有个回房拿的空儿就好。
元皓没有怀疑,但别有建议:“你是得回房取,今晚我们去和加寿姐姐守岁,我在舅舅家里睡,你也在舅舅家里睡,明儿一早进宫。我和瘦孩子就是来接你的。赶紧回房,取你初一穿的衣裳首饰,再取上钱,明儿从舅舅家进宫。”
好孩子转身就要走:“那我去拿,你等着。”
元皓又拦下她:“哈!先别走,听完我们的话再走。你可以从容的准备。”元皓从小黑子手中就要取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韩正经大喝一声抢过来:“你们一人一句显摆过了,该是我!”
元皓悻悻然,但乖乖让开:“好吧,让你。”
韩正经的奶妈跟着进来,送上一块折叠的布,韩正经抖开来,是个绣百花的大袋子。
常家的人猜测这是什么,空空的,好作什么用?韩正经得瑟:“你们有吗?今年我能装好些钱。”
元皓也就亮出来,他的更大。小黑子手里握着袋口,元皓展开来,再展开来,一直展到从椅子一边到对面椅子那边摆不开为止。
胖孩子手舞足蹈:“今年我收的钱最多,战表哥不给我装满坚决不答应。”
小胖手在上面比划,走一步小手一截:“加寿姐姐给钱,”再一截:“二表姐给钱。”再一截:“瑜表哥给钱,”……最后没展开的一段光看着还有不短,小胖手摆动:“全是战表哥给钱。”
一个小姑娘瞅瞅那吓人的大袋子,再瞅瞅得意的小王爷,小声打个抱不平:“你的战表哥真可怜。”要给这许多的钱,只怕要倾家荡产。
好孩子倒没有这般同情心,她亮了眼睛,欢快地道:“我也有我也有,等我回房取。”
“记得取我家的钱来,千万别忘记我的!”元皓追后面一句,好孩子说不会,逃也似的出了这房。
常大人等这就可以招待小贵客,请他们上坐,陪他们说话。
……
玉珠夫妻跟在好孩子后面回去,进房就道:“新荷包你还有吗?母亲找找要是也没有,帮你上街买。”
“荷包我做的多,准备我自己换着用,倒是足够,只是银子请父母亲退些出来。”好孩子摊开小手。
玉珠转转眼珠子没有明白,好孩子嘟了嘴儿:“母亲倒不肯退?”她苦了小脸儿:“难道眼看我的账目不平顺?父母亲倒不肯管。”
“啊,你不说账目我倒忘记,好孩子,加上你今年的地租,你今年可收了几百两,你对我说存一半儿不动用不是?你只动了一半,这一半我亲耳听着你分的钱,还留下你一年的花用,你要说从此可以存月钱。现在你忘记婆家钱,怎么还讨我的?”玉珠荷包刚到手,没渥热不想给。
常伏霖想帮女儿说话,让玉珠一个眼色闭上嘴。好整以暇坐下来,听母女怎么打嘴仗。
好孩子振振有词:“母亲听我盘算,曾祖母说的,要有长远的富裕,开源还要节流。到手的钱,一半儿存上添地添铺子本钱,另外一半儿才是花用的。但花用呢,也就不小气。除去自己一年的花用,事先算好万不能超,余下的余钱,尽数分赠家人,也是家里人一年辛苦当我的家人,要给感激。”
常伏霖听到这里又觉得受教,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人家辛苦当家人这话,笑道:“曾祖母的话儿要牢记。”
好孩子更伸小手:“所以,退钱吧,我按人头儿分的,漏去我婆家,如今重新分,父母亲请退钱。”
玉珠也占理:“你自己说的,你一年的花用留出来,怎么让父母亲退,却不拿自己的钱?”
“我一年的花用是算过的,多一笔支出,我就不足够了。到时候一笔账算错,另一笔也带的错,可怎么是好?”好孩子依然有理。
常伏霖听到这里绝倒,帮着女儿劝妻子:“为她一年的账目清楚,你还她些吧,我的也在你那里,你帮我还她。”
玉珠不情愿的取出来,又想到一件笑话女儿的事情:“要还,全家人都还,我去帮你说说。”
话刚落地,好孩子扑腾往她身前一跳,把她紧紧抱住,小脸儿仰着俱是紧张:“不行不行!母亲不许去!”
“那又为什么?”玉珠大乐,戏谑道:“今儿听你说好些道理,带的祖父也说道理,你在这里能说出道理来,我就服你了。”
“是我算错的,至多和父母亲算算,怎么能算到全家去,我丢不起这人。”好孩子依然流利。
常伏霖和玉珠大笑,一起问她:“父母亲是好欺负的不成?”
好孩子眨眨眼:“你们是我的父母亲呀。”
玉珠忍俊不禁:“听上去亲切,也罢,还你些吧,不够的你用自己私房添补,也算罚你个忘记婆家。”
好孩子拿到手,也不数多少就乐了乐。进去重新包了钱出来,又取了她新年装钱的袋子,再和母亲说话全是安慰。
扬扬袋子:“母亲别难过,等我收了钱回来,还会归还你呢。”
玉珠瞪圆眼睛:“对呀,让你绕进去。你过年过节全收钱,难道不够添补上这一份儿的?快还我的钱来。”
好孩子咧嘴一笑:“全动我的私房不是不快活,先收些回来再给出去也罢。曾祖母说,这就叫有张有弛。”一溜烟儿的去了。
对着她的背影,常伏霖笑倒在椅子上:“你女儿给你上仕途经济学问课呢。哈哈,笑的我不行了。”
“小坏蛋,分明是自己错了,全掏出来不痛快了,寻你我头上找几个回去,却又骗出来祖母的话。”玉珠噘起嘴儿:“看这聪明劲儿,全然不会吃亏。”
夫妻越想越好笑,又笑上一通。
丫头说小姑爷告辞,夫妻撵出去送到门外。三个孩子全是过年里新衣裳,大红的雪衣披着,小马骑上,拱一拱小手说告辞,也似一个模子出来,整齐而又透着精神。
玉珠分明听到丈夫喃喃:“这个四妹呀,这个四妹夫,怎么教出来这么好的孩子们。”玉珠也是一样的想。
三匹小马后面跟着家人,在雪地里迤逦而去,常夫人欢喜的就在大门上也说起来:“又去姨妈家了,等回来又要有几句新鲜的懂事儿出来,等着看吧,错不了。”
常家从老到小一起点头,纷纷道:“是啊是啊。”
……
出了街口,韩正经一拍脑袋:“坏了,我有件东西忘记。怎么办怎么办,丢家里了?”
他的奶妈奇怪,暗想东西是她收拾的,没有丢才是。但世子一定这样说,他要回去拿,奶妈以为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跟随转回文章侯府。
掌珠见儿子回来纳闷:“加寿明年大婚,就是婆家的人。太后多好的人儿,让加寿今年在家里守岁,说宫里守岁有的是日子,在娘家只此一年。所以你们今夜一定伴她,好好陪她。怎么回来了?”
韩正经欠着身子:“母亲,请给我备一个好看荷包,刚才胖孩子接我,我们接好孩子,提到好孩子给婆家的钱,我想起来我忘记给玲珑包上,也忘记说接玲珑守岁。虽然还没有定亲,但多一个陪加寿姐姐的不是更热闹。所以又回家来准备。”
他说话的时候,家里别的长辈过来,准备大家吃午饭。听到后面半截,不用韩正经说,韩二老爷头一个道:“正经的钱有账目,算的仔细。咱们家的孩子虽不算小账目,但自己花用的钱都没个数儿,长大也当不好一家之主。多加一个人,我们把钱还他些吧。别耽误他别处的花用。”
韩正经却不肯要,恭恭敬敬对二老爷道:“是我自己算错,取我私房给她,横竖也不用多的银子。她没和我定亲呢,远上一层。又小不会花钱,给些压荷包就行。”
掌珠给找一个荷包出来,韩正经把他历年分表姐的宫制金银锞子各装一个进去,请长辈看过都说不错,上马先往费家。
费家的人也正准备用饭,听说他到,奶妈对费夫人颦眉头:“我是下人我不应该这样说,不过想来夫人还没有知道。从咱们进京,跟世子出去玩耍三回,三回都欺负小姑娘。”
费夫人大吃一惊:“老爷说诗社里见过他,说懂事体人儿出息,有意招他为婿,才让玲珑常和他出去玩耍,怎么倒欺负我们?”
“夫人想,小姑娘不过六岁,不是长大能周旋世事的年纪。要吃要喝才正当时令。遇上这位世子,不图他给好吃好喝的,也不应该拿个好吃的到姑娘手上,又不许她吃,尽让她给小妹妹。那点心多呢,他偏偏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换成是他六岁,给他果子又不许吃,全让出去,他肯吗?请夫人回老爷,今天不同他出去玩耍吧。真的老爷一定相中他,等小姑娘再大些,会周旋能应付再见不迟。几回都是这样,我再不回夫人,真真过不去。”
费夫人糊涂了:“头一回你回来说,我对老爷说,他说他处置,怎么还这样对我们?”让人紧急地请进费老爷,把话对他一说。
费老爷微微一笑:“夫人请到屏风后面看着,我今天就要会会这小子。”费夫人依言到屏风后面站着。
费老爷重新到客厅上,见韩正经宝蓝色衣裳衬出雪白小脸儿,身姿端正神色敬重,怎么看他怎么满意,也所以直到夫人今天再催促,才有教训女婿的心。
“正经啊,你最近读什么书?”
韩正经告诉给他。
费老爷略带神秘:“有一本书,绝版的,好……”说上十几句的好处,家人也取来,是个半旧蓝匣子,费老爷送到韩正经手上,韩正经有了激动:“给我的?”
“哦不,请你带给你先生赵夫子,给他赏玩。”
费老爷说着查看韩正经神色,这也不过八岁孩子,听过难免有失落,但很快他重新沉稳。
费老爷满意更添十分,又问他用什么笔,韩正经回他:“先生让用普通的笔就行,先生说高才不计较秃笔,无才珠玉为笔也写不出文章。”
“呵呵,那是你的先生还没有对你实说,好笔衬托好文章。有这样一枝笔,号称神笔……”说着家人取来,也是一个半旧匣子。
韩正经这回不上当了,接过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费老爷摇头:“非也,带给你的同窗吧。”
韩正经义正辞严地对他抗议:“伯父,如果您不是给我的,又为什么送到我手上?要给先生和同窗,您直接送去更有诚意不是?”
费夫人在屏风后面笑了,听她的丈夫也笑:“你说的很好,那我也想知道,你带我女儿玩耍去,不把点心给她吃,为什么送到她手上,又让她给人?”
韩正经张大嘴:“啊?”他没有想到过。
“正经,玲珑只有六岁,她还小,正是喜欢吃和玩。你不给她好玩的,可以。不给她吃,也可以。不带她玩耍也行。但欺负她,可不行。我一样对你,你说不对。你对她,就对吗?”
费夫人从屏风后面看准小女婿的神色,见他小脸儿先是茫然再就青一块红一块,费夫人暗暗祷告,谢天谢地,你可算明白过来了。
韩正经垂下头嗫嚅:“我…。我……”要在他进门以前,问他喜不喜欢费玲珑,韩正经回答不出来。但费老爷表示过你不带去玩耍没人要求,韩正经却不肯答应。
陪加寿姐姐就少一个不是?再说费玲珑很爱跟小妹妹们玩,小妹妹们就多一个人玩耍。
这种认识也要归功于他养在曾祖母房里,养在姨妈家。胖孩子没有来到的时候,只有他和好孩子,那有什么趣儿?正经总是爱跟表哥去学堂。
胖孩子来以后,玩的可多了,架吵的也精彩。后来出京,路上不时多出来钟南等,多出来鹦鹉和小碗,多出来胖孩子的知己二蛋子等人,到山西又多出来小十和大花,多一个也玩的越来越好。
费玲珑不去,加寿姐姐面前帮着守岁就少一个,小妹妹们也少一个玩的。说不好费玲珑相当于胖孩子,还是相当于小碗,但就是相当于孔小青,也多个说话的人。
取出大红绣花鸟的荷包,韩正经呈到费老爷面前:“我会对她好的,但不出去可不行。我特意送这个给她押岁,再来接她守岁。明儿一早送回来。”
费老爷和费夫人满心有了欢喜,费夫人走出屏风,接过荷包见针指精致,笑道:“哪儿买的。”
“是我祖母帮我绣的,过年给玲珑钱。”
费夫人喜出望外:“那多谢你的祖母,”打开来见两个金银锞子,宫式的永远带着高人一等,费夫人又是外省进京没半年,以前没见过的有新鲜稀奇劲儿。
眉开眼笑道:“回去对你家长辈们道谢,让他们破费不好意思。”
“这是我的私房,是我给玲珑备下的。长辈给她备的,要等去我家吃年酒的时候给。”
“哟,”费夫人刮目相看,反而话也说不好。费老爷呵呵乐着,让人带小姑娘出来。
费玲珑到了,见到韩正经已认得,小眉头一皱就要避开。韩正经把荷包塞她手里,诚恳地道:“给你的。”
费玲珑先是又欢喜了,但随后脑海里没忘记。小手抓着荷包眼神儿左右瞟:“给小妹妹的是不是,全要给小妹妹…。”
她的父母也听到,何况是站在她面前的韩正经。韩正经又一回局促不安,蹲下来把荷包打开,金银锞子再次塞到费玲珑手上,涨红脸儿道:“给你的,我的私房,这是给你的过年钱。”
“给我的?”费玲珑不敢相信,黑眼睛因惊异看上去更大更漂亮。
韩正经把她小手攥起来:“给你的,只给你的,不给别人。”
费老爷和夫人笑容加深,而费玲珑慢慢的有了欢欢喜喜,把收藏的好,颜色跟新制出来相差不远的金银锞子看上一看,笑靥如花道谢:“谢谢哥哥,这是给我的。”
她欢快的送到父母面前:“这是给我的呢,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