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是过年,正好这两天天晴了,太阳光照着……一点儿也不暖和,焦婉婉照样是缩在毛褥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和旁边的腊梅说话:“年货也不知道置办的怎么样了。”
出门前她倒是交代了,但买东西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弄完的,单子那么长,谁能全记住?都是今儿买一点儿,明儿买一点儿,慢慢买到年跟底下的。
腊梅摇头:“婢子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没买齐也不要紧,宫里或许会有赏赐的。”
赵德昭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又是帮过他大忙的,甚至能说是救过他性命的,过年这种大节日,哪儿会没半点儿表示?再者还有宋太后呢,能看着自家儿子府上没办年货吗?
指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一堆的东西在门口堆放着了。
焦婉婉只一想象那画面,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他们留下进门的通道来。
难得晴天,虽说还有些冷,但赵德芳还是骑马走在外面,听见笑声,抬了手里的长剑挑开窗帘:“笑什么呢?”
“要回家了,自然是开心啊。”焦婉婉笑眯眯的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赵德芳也笑着问道,吃火锅好像不太好,前两天一直在吃,再说,大晚上的吃这个,不利养生。喝粥或者吃面条,好消化。不过,若是焦婉婉想吃别的,赵德芳也是不反对的。
焦婉婉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真不能胡吃海喝了,要不然胖成猪了哪怕赵德芳不嫌弃,自己也是要嫌弃自己的。这可不是胖为美的唐朝,就算唐朝,也不是越胖越好啊,都是要有个度的。
要不然,晚上不吃饭了?但看着别人吃,好像也挺折磨人的啊。
“慢慢想,还不到晚上呢。”说完,赵德芳放下了车帘,正继续往前走,忽听旁边传来叫声,还是上面传来的,仰头一看,街边的就楼上,二楼窗户口趴着个人,还是个熟人,见他看过来,忙招手:“好几天没见了,去哪儿了?”
赵德芳笑着拱拱手:“去庄子上住了几天,李兄越发的英俊了。”
“哈哈哈,在你面前,再英俊的人也不能说自己英俊,要不要上来坐坐?”那位李兄抬手,拿着酒杯冲赵德芳示意了一下,赵德芳摇摇头:“刚回来,一身尘土,先回府清洗一番,若是李兄不嫌弃,回头请李兄到我府上喝一杯。”
“好,那就说定了,你赶紧回去吧。”李兄笑着点头,赵德芳摆摆手,带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焦婉婉从窗帘那儿偷看了半天,忍不住好奇:“看着年纪比你大些,是朝堂上的大人?”
“不是,是我以前的伴读。”赵德芳也不隐瞒:“只是前两年被派出京城了,大约是刚回来了,没想到今儿倒是见着了,回头你让人准备些酒菜,我过几天约他到府上一聚。”
同窗旧友,焦婉婉点头表示明白。
到了王府门口,当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放在门口了,门前的那条路一如既往的干净宽敞,看门的人开了门,马车就直接赶进去了。
早早派人来通知过府里的管事们,所以,热水是早早准备好的,饭菜也用不着焦婉婉纠结,厨房给准备的鸡丝面,好吃又好消化。趁着天还没黑,夫妻俩又进宫去给宋太后请安。
宋太后正搂着三公主说话,见他们进来,佯装生气:“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只管扔下我们,自己个儿去逍遥,现在算是玩儿的开心了?”
“娘可不能冤枉我们,我们是想着娘在宫里,虽说日常也有三姐做伴儿,但到底是有些孤单,就想弄些好玩儿的东西来孝顺娘,这不是想给娘一个惊喜吗?所以才带到庄子上去找人做的。”
这点儿焦婉婉可是早就想好了借口,宋太后虽说对她也算是和蔼可亲,照顾有加,但亲娘和婆母到底是不一样的,宋太后之所以喜欢她那也是因为赵德芳,可若是因为她引的赵德芳好几天不在京城,不能进宫请安,宋太后心里也定然不会太舒服了。
焦婉婉哪儿能让宋太后对自己起嫌隙,在庄子上就想着要弄点儿小玩意儿来讨宋太后的欢心了。当然,孝顺的心思也是有的,宋太后对她的好,她也是记在心里的。
宋太后挑眉:“哦,真想着我来着?”
赵德芳笑道:“那是自然,婉娘这几天在庄子上,可是绞尽了脑汁来想这些个东西的,娘不如先看看,若是玩儿的开心了,再赏赐婉娘一番,若是不喜欢,那就罚婉娘给娘捶肩端茶,当个小丫鬟?”
焦婉婉忙说道:“捶肩端茶这事儿,本就是我应当做的,娘向来体恤我,爱惜我,这才不让我做的,若是罚我做这个,倒是有些占便宜了,还望娘多多怜惜我,定要这样罚我才是。”
三公主笑道:“四嫂,难道你觉得自己就一定会输吗?说不定你弄的东西娘很是喜欢呢?到时候还有赏赐呢,四嫂,这几天可都是我照顾娘的,你看……”
做了个伸手的动作,焦婉婉则是一脸心疼肉痛:“给!分你一半儿!”
逗的宋太后哈哈大笑,伸手点三公主的脑门:“你啊,和你四嫂可真是我的开心果。那行,你弄的什么好东西,拿过来我瞧瞧,若是我喜欢,定少不了你们姑嫂俩的好处的。”
焦婉婉忙叫了腊梅进来,一边打开盒子一边笑道:“那娘可是要准备好了,定得给好东西才行。”
盒子打开,就露出一排排的木片,上面画着图案,宋太后略有些失望:“是叶子戏?”但又略有些好奇:“不过,怎么瞧着不像是,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焦婉婉这次可是聪明了,早早的打听过,这宋朝是已经有扑克牌的雏形了——叶子戏,所以这次她没敢说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说自己看见叶子戏的时候忽然想到的,增增减减,换了图案,换了玩儿法。
这马吊牌之所以能发展起来,肯定是比叶子戏好玩儿的多的。焦婉婉拿着牌讲解了一遍儿,又带着三公主和赵德芳,四个人凑在一起玩儿了一遍。
“这叫什么名字?”一圈过后,宋太后果然来了兴致,焦婉婉笑眯眯的说道:“叫马吊牌,因为必得四个人一起,少一个人就不能玩儿了,跟马儿吊在一起一样,所以叫马吊。”
宋太后忍不住笑:“亏得你还是名门出身呢,这名字取的……”
赵德芳倒是不在意的一挑眉:“大俗即大雅,这名字虽说听着俗气了些,但玩起来还是挺好的。”
三公主也笑道:“我瞧着娘今儿得大出血了,给四嫂的赏赐可不能忘了我这一份儿。”
说着话,皇后也过来了。见他们玩儿的开心,还很是好奇的观看了一会儿,皇后在这儿,他们也不好继续打牌了,就让人先收了起来,宋太后笑眯眯的问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皇后也笑:“听说四弟和四弟妹过来了,我怎么也得过来问问才是,你们府上的年货,可置办齐全了?今年内藏库准备的东西多了些,若是你们府上的不齐全,正好带些回去。”
这后面几句是对焦婉婉说的,焦婉婉忙摇头:“这我还不清楚呢,我们刚从庄子上回来,我也没问呢,不如明天我再给皇嫂一个答复?皇嫂放心,我定是不会和皇嫂客气的,少了什么我就要什么,皇嫂到时候可别嫌我拿的多才是。”
皇后笑哈哈的拍她胳膊:“就你们两个人,连吃带用,能拿多少?可着劲儿的用吧,内藏库里东西多着呢。”
又转头和宋太后说话:“川蜀那边送来了布料,都是厚料子,有几匹特别好看,我都给娘你留着呢,娘要不要看看?”
焦婉婉一边觉得这皇后也算是有孝心,能孝顺宋太后,一边又觉得人世无常,去年还是宋太后当家作主呢,各地上供来的东西,宋太后都是第一个看,第一个挑选,选完了才给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有好的也会藏着掖着给焦婉婉。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是用皇后挑剩下的了。
又担心宋太后想不开,焦婉婉忙看宋太后神色,见她依旧笑盈盈的,并无半点儿不悦,这才微微放心。
“你那眼光我还信不过吗?回头直接让人送过来就是了。”宋太后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往年这时候,沿海那边都要送些海产来的,你选那好的,多送些来。”
皇后忙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离开。宋太后脸上的笑容微微散了些,但立马又打起精神来,招呼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拿首饰盒:“哎,今儿婉娘和昭庆倒是得着了,我这套首饰啊,可是前年才刚打的呢,用的是红珊瑚,正适合你们年轻人带,先放着,过出了孝,正好能用。”
焦婉婉和三公主也不敢说别的,重新挂起了笑脸,继续插科打诨,逗的宋太后笑个不停。
守孝的日子过的还是挺快的,等丫鬟提醒焦婉婉,快要出孝的时候,焦婉婉还有些吃惊,居然过的这么快!也难怪,日子过的太逍遥了点儿,也就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了。
虽说守孝的时候不好出门,也不好宴客什么的,但焦婉婉和赵德芳两个人本来也就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在家看看书写写字,说说话聊聊天,研究些小玩意儿,捣鼓些吃的,得空了就进宫给宋太后请个安,或者是叫了人来玩儿两圈马吊牌。
天热的时候不出门,天冷的时候不出门,天气正好的时候到庄子上散散心。两个人感情也就越发的好了,有时候想起来,焦婉婉都觉得有些可惜,因为热恋期这个东西,好像从来就没存在过。
一开始就是相亲,然后就是成亲,到了现在,就成了老夫老妻了。
正有些惋惜,肩膀忽然被人捏了一下,一转头就看见赵德芳正站在她身后,忙起身,一边起身帮着他更衣,一边问道:“回来了?皇兄是怎么说的?”
前两年,赵德芳上折子,要辞掉贵州防御使这个差事,赵德昭多次挽留,赵德芳却是下定了决心,又进宫找赵德昭商量了好几天,这事儿才算是定了下来。
贵州那边的差事,和赵德芳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他们两口子,如愿留在了京城。
其实赵德昭自己也是有些矛盾的,他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当然是想重用的,更何况之前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赵德芳一手将他给捧上了皇位的。那种情况下,若是赵德芳稍微犹豫一下,或者,稍微往后拖一拖,那赵德芳自己也不是不能登上皇位的,可偏偏,他将自己送上了皇位。
所以,赵德昭觉得,赵德芳应该是没有登基的心思的。他想重用这个亲兄弟,想要找个人手帮忙分担繁重的政务。
可是,又有赵光义这个例子在前面,那也是亲兄弟,甚至那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因为一个皇位出现那样的事情。他和赵德芳,还不是一个娘生的呢。
再者人心易变,以前赵德芳对皇位没觊觎,可谁能保证,一年之后没有,三年之后没有,五年之后还没有呢?现在他是淡泊名利,可有了孩子,会不会为孩子打算?
这种矛盾的犹豫了两年多,平常里倒也愿意给赵德芳一些差事,可又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差事。
赵德芳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仙人”一样的赵德芳了,经过赵光义这事儿,他也明白,世界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安全,人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和之前的仙比起来,虽然现在还是气质非凡,温润端方,却多了几分沉稳稳重,就好像一个飘在天上的塑料袋,终于变成了飞机一样。
以前是风往哪儿刮,他就不得不跟着往哪儿飘。现在是他想去哪儿,只要换个方向就可以了。
赵德昭的心思,他不说十成十的了解吧,但至少能了解个七八成。正好,他那性子,也不是个喜欢争权夺利的,与其在朝堂上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和众人斗,不如抽身而出,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焦婉婉也知道,让一个男人整天不干正事的留在家里写写画画,其实不是件儿好事儿。虽说夫妻之间相处的时间也多了,感情也培养好了,但时间长了,男人就要被养废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一直这样逍遥自在,哪怕他还有目标,也没了前路了。
赵德芳这样的人,焦婉婉也不舍得让他变成史书上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他该有自己的前程,该有自己的一条人生路。所以偶尔,焦婉婉会不经意的提两句。
和成为书画大家之类的名士比起来,赵德芳还是有些报国之心的,考虑了两年,终于决定,要开个书院,当个山长。
当然,就赵德芳那身份,也不可能是个普通平凡的山长。于是,这次进宫,是想和赵德昭商量,先接管国子监的。
焦婉婉怕的就是赵德昭会怀疑赵德芳拉拢人脉,毕竟,国子监这样的地方,培养的都是国之栋梁。所以自打赵德芳进宫,就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万一这条路走不通,那要换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皇兄答应了。”赵德芳笑着应道,焦婉婉有些吃惊的瞪大眼睛:“答应了?”
“是啊,圣旨我都带回来了。”赵德芳抬手,让焦婉婉看他手上的明黄色卷轴,焦婉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就这样随意的拿着回来,皇上真不会举得有什么不妥当?
“我这边的,也不用费心思再念一遍儿了,知道就行,国子监那边的,明儿估计就有圣旨下来了。”赵德芳绕过焦婉婉,在软榻上坐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茶水有些冷了,怎么没让人进来换一换?你喝的也是冷茶水?”
焦婉婉忙摇头:“是我没让她们进来,你先别喝,我让人换了热水进来。”
一边说,一边招呼腊梅进来换水,又说道:“过几天就该出孝了,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得做几身新衣服?还有娘那边,要不要送些首饰什么的?”
赵德芳心里算了算日子,点头:“做几身衣服吧,正好前些天我画了些首饰样子,你送到金楼,让人打两套,你和娘一人一套,库房里还有两盒粉珍珠,正好能用上。”
焦婉婉有些犹豫:“粉珍珠啊,我都这个年纪了……”
赵德芳笑了一下:“什么年纪?双十年华正当好,又不是什么老太婆,怎么就不能用了?还是说,你觉得这个年纪,我也是有些老了的?”
两个人也就差半岁,十七岁成亲,守孝两年多,也不过是刚二十,连头都没出。
焦婉婉忙摇头:“你一点儿都不老,正年轻呢,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我回头让人去做,还有,要不要请人上门来热闹热闹?”赵德芳这情况不太一样,同样是守孝,赵德昭因为是皇上,一年热孝就已经算是十分孝顺了。大公主她们是嫁了人的,同样,一年就足够。
只有赵德芳,是规规矩矩的两年多孝期过来的,既然要出孝,肯定是要办的隆重些。按照一般规矩,是要自家办个仪式的,再请了亲戚们上门,算是宣告一声,以后就不用那么忌讳了。
可还有宋太后在宫里呢,这事儿到底应该办?
“不用,之前二姐说,等出孝了,给咱们写帖子,打算办个赏花宴。”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众人宣告了。焦婉婉嘴角抽了抽:“这天气,办赏花宴?赏什么花?”
赵德芳挑眉看她:“当然是梅花。”就算是刚过了年,梅花也还是有的,虽说不如年前那么繁盛了,但也还能看。
“还不如等迎春花开呢。”焦婉婉摇摇头,又问道:“那娘那里……”
“也不用担心,娘那里自有主张,再者,三姐年纪也不小了,娘正忙着给三姐挑选驸马呢。”再多的伤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都能抚平,再说当初赵匡胤这后宫,也不是只有宋太后一人。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的,宋太后早早就调整好了心态。
“娘看中了哪一家?”焦婉婉忙问道,赵德芳摇摇头:“还没定,回头你进宫请安了倒是可以问一问。”
顿了顿,焦婉婉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惋惜的摇了摇头:“二叔家……有两个小娘子打算出家,李王妃前段时间走投无路了,哭到娘亲跟前,求娘亲给做主呢。”
赵德芳忍不住皱了皱眉:“出家?”
“是啊,二娘子和五娘子,虽说李王妃拼命拦着不让她们出府,但听说,道号她们自己都给取好了,穿了道袍,供了三清,就跟出家没什么两样了。”
赵光义儿女多,大娘子早在赵光义回京之前就出嫁了,嫁的还是赵光义手下的将领。二娘子和五娘子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一起长大,姐妹情深,连闹出家都一起。
四娘子和六娘子倒还是能再等两年,但前面还有一堆的兄长呢。没了赵光义,王府也几乎是入不敷出了,到时候也不知道李王妃能不能给她们凑出来嫁妆。
“这事儿,娘也不好插手,就打算让二姐去看看。”宋太后当然不想让自家儿媳为难,索性就将差事分给了二公主,二公主大却不是个心软的,去看了两次,也有些想摞挑子不干。
“回头你去看看,虽说……但到底是赵家血脉。”赵德芳皱了皱眉,含糊的说道:“实在不行,就让内藏库准备嫁妆,不过是些许银钱,内藏库还是能掏得起的,再不行,就让宗族出面了。”
“要我说,她们若是真打算好了,出家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宗族出面给修个庵堂,又能保她们衣食无忧,又能让她们做些事情。”焦婉婉倒是不太在意,就跟现代女孩子搞单身主义一样嘛,不想嫁人,就先在庙里躲两年,等想嫁人了,再找个借口还俗不就行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