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也不算是我的故乡,我记事的时候就跟父母迁居到了这里,家父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屡试不第后,年过三十的他带着我和母亲背井离乡,因为母亲喜欢江南山水,我们就定居在这里,爹爹在村里建了一个小学堂教附近的孩子们读书识字,收些微薄的束脩,没过两年我娘生了弟弟,家里的日子清贫但是安乐。”
何皎娘叹口气,接着说道:“母亲身子有些弱,在弟弟三岁那年病逝了,爹爹自己把我们抚养长大,他去学堂教书的时候,我就背着弟弟给他洗衣送饭,虽然辛苦,但是爹爹怕我们受嫌弃,一直没有续弦,平日里也是爱护有加,弟弟长大了懂事听话,我很知足。”
“这座镇子上每年春天有庆贺麻姑神寿辰的习俗,以祈求长寿和丰收。”她冷哼一声:“我十四岁那年,村子里竞选扮演麻姑神的少女,不知谁帮我报了名,我被选中了,穿着华衣坐在莲花台上游行,回去后,提亲的人家络绎不绝,爹爹不舍得我远嫁,挑选了本村的一户人家,他家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刘氏族人。”
又叹了口气,她怅然回忆道:“玉柱哥是家里的老大,地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爹爹说我们是新迁来的人家,在这里根基浅薄,正好借他家人丁兴旺的势,他家里的父母也踏实肯干,双方对这婚事都很满意,只等我过完十六岁生日就成亲。”
“可是好景不长,爹爹在那年的冬天感染了一场风寒,我们变卖了家里的东西,爹爹还是没等过年就去了。”何皎娘把脸埋在手掌里,掩盖不可能存在的泪水。叶红纱揽过她的肩,在怀里轻拍。
“那年我弟弟九岁,我带着他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家里没有田地和存粮了,还好玉柱哥家里时不时的接济,不然我两个吃饭都成了问题。第二年开春,偏偏又遇上了旱年,大家的收成都很少,我做了绣品去镇子上去卖,路太远了,好几次回来天都黑了,村里有人议论,说我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夜不归宿。”
“刘家阿妈听了风言风语,又嫌弃我带着弟弟是个拖累,上门退了亲。”何皎娘没有说,玉柱哥当时是不同意的,他跑到自己跟前说要带她私奔,说他不相信别人说的话,可是自己拒绝了,母亲告诉过她,聘为妻奔为妾,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不能让父母蒙羞。真后悔啊,要是不为当时那微弱的自尊,能够果断些勇敢些,拒不退婚或者直接跟玉柱哥一走了之,也不会遭受后来的羞辱和糟践吧。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退亲之后,经常有浪荡的混子半夜敲我家的房门,我带着弟弟锁在屋里,门口堆着箱子才敢睡觉,这时候村里的里正,也就是刘福海找到了我,他说看我们姐妹孤苦无依,既然我是麻姑神选中的人,就让我去村里的祠堂祈福,村里帮忙抚养弟弟,保证我们衣食无忧,代价就是一辈子不能嫁人。”
何皎娘指向村里的一个方向,那里现在已经被大树完全覆盖,“刘家祠堂常年关着门,只有男人出入,女人是不能进出祠堂的,我们都不知道里面竟然还住着人。我和弟弟当时已经吃不饱肚子了,弟弟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想真是傻啊。”她还记得刘福海当日对自己说的话,在村里德高望重的男人笑的格外亲和:“皎娘你放心好了,你住进祠堂祈福,刘家的老少爷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我们这么多人,养活你们姐弟两人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