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
当两个倭商的小船穿越水师的营寨,也不知又飘了多远,直至见到一片洼地芦苇荡外的破败码头,才终于停靠了过去。
随即便模仿发出了一阵夜枭的叫声。
很快,芦苇荡中也回应了同样的叫声。
不过多时,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砍伐声,一支支火把犹如星光一般,在芦苇荡中缓缓聚集前进。
很快。
一艘艘木船便伴随着许多矮小的身影,被推出了芦苇荡中。
为首者穿一身破烂的札甲,面上有一道刀痕,从右眼角一路斜划下,还削去了一点鼻翼和嘴唇肉,在夜里火把的照耀下显得狰狞。
就是这五尺的身高,相较身侧的那把大倭刀,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相称。
“村上君,总算是等到你们了。”
“久等了,石井君,今晚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村上热情的和石井寒暄,但眼底却浮现了一抹忌惮。
眼前的石井是他在这半年来往苏州府期间,偶然发现的一窝因倭国内战被被迫出逃的倭国浪人。
原本只有二十来号。
但后面在海上加入了某支海盗之后,借机发展壮大,最终成功分家。
他们相遇时,这伙人正在屠戮一个偏僻的渔村。
其手段之狠辣。
让他这个同国人都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不是今晚的行动凶险,确实需要一帮能下狠手的能人帮衬,但凡有其他选择,他也是不想把石井拉进来的。
石井倒是一脸不着急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扶在武士刀上,慢条斯理道:“计划没有问题吧。”
村上心生不妙之感。
连忙解释道:“石井君请放心,我和川田在那艘船坊上已经探查了半年,那一点老弱病残,绝对抵挡不住石井君手下的精锐。”
“况且入夜之后,船坊几乎与世隔绝。”
“唯一能求援的地方的将领,也被我贿赂了重利。”
“我前天诓他说,已经和苏州府内的高门大户谈妥了买卖,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无法和苏州府城内的人验证这条消息的真假。”
“所以我们此行名目不过是去取货。”
“只要我们手脚干净,不给明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再将痕迹收拾干净,所携带的这些甲胄兵刃全部包裹起来,藏到船底下,就必然能用麻袋将那船坊上的美人和贵人们一并掳走。”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咱们早就已经抵达海上了。”
石井不无钦佩的点点头道:“村上君的计划周密,我是没有问题的。”
说着,他的面色却骤然一变。
“只是村上君,你之前可没告诉我,要杀的,都是苏州府里高门大户圈养的美人,要绑架的,都是苏州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你之前给的那点钱。”
“实在让我很难替你办事啊。”
对于村上的脑子,石井是佩服的,但这事出力的是他,背锅的也是他,虽说能拿到大半的美人,但这风险和收入明显不成正比啊。
当时村上也没告诉他要绑架的是什么人。
只说请他杀人,绑人。
这价码自然要的低了。
如今机会难得,不趁机找补,等到被大明水师追到海上,那就没机会了。
村上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但他知道,眼下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本。
逼急了,这帮人拔刀把他这个老乡砍了,他都不带意外的。
“石井君觉得该加多少”
石井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刀把道:“那就加个十倍,不过分吧。”
村上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磨着牙齿,一字一句的答应道:“好。”
石井却没有停嘴的意思。
“另外,为防我手下精锐如果不幸受伤或者死去,我们彼此又联系不上,村上君提前替所有人准备五倍的抚恤给我,没有问题吧。”
“石井!!”
要不是川田拦着。
村上当即就恨不得上前把石井这张破嘴给撕了。
他们不过是一帮海盗,又不是正规军。
哪来的抚恤一说。
但看着石井那张我吃定你了的贱笑脸,村上两眼充血,最终如同困兽一般,发出低吼道:“好!”
虽说只是名义上的抚恤金。
但即便这帮人一个不死,这五倍的抚恤,只怕也不会回到自己手里了。
村上压抑着心中的邪火。
已然决定要在以后找机会把仇报回来,至于多支出的部分成本,它自然会加到以后同高门大户的买卖里。
一行人终于谈妥了价钱。
随着石井几声令下。
所有人都将身上或破破旧的札甲、武器等全部解下,只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如同码头苦力般上船。
所有札甲兵器等,全部用布包裹,绑在了用来固定船身的绳索上,抛入水中,系在船底。
而后,这近二百号人就分别乘着二十余艘小船,三艘货运船,一同逆流而上。
再次路过水师营寨。
那些水师士卒很是翻脸不认人的挨个踏上了所有的舟船,用脚踢,用刀敲砸,绝不遗漏一处疑似暗格的船舱,这才把他们放了过去。
当然。
这也就是上头授意的最后一道检查了。
就是临走时,因为脸上的伤疤原因,石井还被士卒们好一翻盘问,对照缉捕文书。
好在石井平常收尾的好,倒是没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饶是如此。
一旁的村上和川田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都想过放弃行动。
但看着跃跃欲试的石井,两人都很果断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会儿就算他们想放弃,石井也不答应了。
在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路途后。
这座堪称巍峨的“海上皇宫”,终于出现在了这一新倭寇的视野尽头。
“斯国一。”
石井忍不住为眼前宏大的船坊的赞叹。
倒不是惊叹于它的技艺。
而是第一次要摧毁如此庞大的建筑,正式挑了大明这个“马蜂窝”。
一想到之后要面临的局面。
他扭曲的心灵就得到了近乎变态般的满足。
“石井君,船坊的灯火会长亮前夜,直到所有的明人船客进阁楼起,才会按实际状况的熄灭一些,而这时起,船坞的两头和甲板上就会有近三十人不间断值守和巡逻。”
“要想不引起他们注意,只得乘小舟趁黑靠近。”
“想拿下先手。”
“就要看石井君那神乎其技的箭术了。”
石井很有自信。
带到手下的人下水将一支长条包裹取来,一把漆红的长弓便出现石井手里。
提上一个箭袋。
石井便带头乘上小舟,带着三十多号人抹黑靠近了船坊的一处角落。
这附近的阁楼熄灯不少,天然的形成了一处暗地。
而附近仅有的两个哨卡相距不远,两个值守的士卒便凑到了一块儿,聊天解闷。
直到下方的石井乘小舟抵达了弓箭的最佳射击距离,一名士卒才眯着眼睛向同僚问到:“下面是有人吗”
“开什么玩笑,城里都宵禁了,还有谁能跑到这儿来”
被搭话的士卒话还没说完。
就听见嗖的一声,身侧的同僚已然被一箭穿喉,双目圆凸,喷溅出的血液淋了他一身。
这惊人的变故来的实在突然。
老卒足足顿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敌袭!敌袭!!!”
可还没等他喊出第三声。
又是“嗖”的一箭。
老卒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双手捂着直插进眼中的箭矢,直直的栽下甲板。
“噗通”一声。
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