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对身体和心灵双重的考验。
直到太阳下山才算是落下帷幕。
看着三五成群瘫坐在地,仿佛身心都遭受了重创,整个人都“不干净”了的应试举子们,再对照他们各自垦出的,散发着余味,如狗刨过一般的田垄。
老朱偏过头去,脸上露出了几分缺德的笑容。
但他很快收敛。
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臭脸道:“瞧瞧咱垦的荒田,再看看你们这干的都是什么活儿”
“要是真正的百姓看到你们这么糟蹋田亩。”
“那是要戳你们脊梁骨的。”
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的举子们,看着老朱切切实实的垦出来,又追肥翻土,已经有些良田模样的三分地,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不敢与老朱扎刺。
老朱也在心中暗爽,照着朱标转述的常升说辞训诫到:“咱知道,对你们而言,十年寒窗之苦不亚于百姓耕作,只不过一个劳心,一个劳力。”
“咱今个让你们下一回地。”
“不奢求你们个个成为耕作的好手,但必须让你们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和耕作之艰,只有与百姓同心,才能换位思考,真正做到爱民如子。”
“所以,咱才给你们定下了每人垦荒三分地,种上一茬粮食蔬菜的死命令。”
“你们可有怨言”
听闻此言。
除了极少数举子面色依旧愤懑,大多数举子都是一脸明悟愧疚之色。
读书人的圈子常有流言,说洪武皇帝生性暴虐。
今日亲眼所见。
流言果然有诸多不实之处,
虽说洪武皇帝的脾气确实不算好,嘴上不饶人,但绝对算不上生性暴虐。
看一众举子都服气,老朱尤自挖坑到。
“别说咱自幼耕作欺负你们,待到三日后,太子会代咱来田里种菜,到时候你们自可以比对各自种出来的蔬菜的好坏。”
“这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啊。”
说罢,老朱就摆摆手,潇洒的背上锄头,带着侍卫们折返回宫,不再理会这些应试举子。
见老朱离去。
不少举子们面面相觑,就想互相搀扶着回城歇息。
但是。
当过半的人都起身准备离开时。
“嚓…嚓”的刨土声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回头一看。
那个体态端正,因为下田而让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此刻又抡起锄头的人,不就是在金华和苏州出了名的宋龙图的弟子——方孝孺么。
在今天垦荒的人里,他算是少有的垦完一分地的举子。
垦荒的质量在举子中也算首屈一指。
明明都已经做的这么好了,此刻竟还想独自留下“加班”
这让不少人心中都在腹诽。
“希直,你不回去么”
有相识者好心问了一句。
方孝孺摇摇头道:“按照我今日进度,三日时光好似足够我垦完荒田。”
“可是之前我问过老农官了。”
“与我们同岁的国子监生第一次下田,劳累如我等的,即便寻医师替自己疏通经络,至少也有两日抬不起手臂来。如若我们今日不垦完一分五的荒田,到后日要一下午垦出两分,甚至更多的耕地。”
“有几人能够做到”
“等到太子殿下来此与我们一同种菜时,我们难道要说,我们连三分地都未垦完吗”
“太子殿下会怎么看”
“陛下又会如何评价我等”
听到此言。
许多欲走的举子的脚步都被定住。
回望着勤勤恳恳抡起锄头的方孝孺,有人听劝,加入了他的行列。
有人不屑他的说法。
但为了不让他一人专美于前,也选择了留下内卷。
只有几个无所谓,或者走得快,干脆就没听到的,才选择了回去躺尸。
望着这群太阳即将落山却又耕作起来的应试举子,留守的护卫中,有人偷偷的离队报信去了。
直到天色渐暗。
城中就快要宵禁时,护卫们才强令大家伙坐上运“肥”的牛车,折返回城。
这会大都耕完一分地,身心俱疲的举子们也顾不得什么污秽和臭味,爬上牛车就不愿动弹了。
有身子弱的。
干脆就在牛车上打起鼾来,叫都叫不醒的那种。
………………
大明宫里。
看着锦衣卫传来的记录,老朱在御书房里笑的别提多缺德了。
直乐到马皇后拍了桌子才算好好的用了晚膳。
“折腾些应试举子,就能把你乐成这样”
用过晚膳,马皇后随手拾起锦衣卫的记录小册,满眼都是有没有点出息的嫌弃。
老朱憨憨一笑,摇头道:“你不知道,此番耕田除了带着这些举子,大明报社也派了一名记者和画师随行。
“画师”
马皇后一下抓住了重点。
记者负责攥稿纪实她是知道的,可是带上画师是想作甚
难道
马皇后探寻的看向老朱问道:“你不会是让这些画师把那些举子们的丑态画下,然后一同刊在报纸上吧。”
“你就不怕引起天下读书人的激愤”
“不愧是咱家的女诸葛。”
老朱大笑着将马皇后抱进怀里。
羞的马皇后连忙左右看看有无内侍婢女,看到四下无人,这才不安的在老朱怀里扭了扭道:“都这么大年纪了,知不知羞。”
“放开!”
“不放。”
老朱无赖的将马皇后抱的更紧,这才恢复几分正经道:“派画师是常升的提议,真不是咱有意折辱。”
“按他的说到。”
“这帮读书人就是被捧的太久,都忘了根了。”
“如果连这点考验都受不住,将来怎么委以重任”
“再说了,咱不也一同下地了么。
“对百姓而言。”
“一个能和他们一样耕作的,比他们还有些不足的父母官,更能让他们亲近。”
“这对他们今后的出任地方很有帮助。”
马皇后思量了许久,终是轻声一叹:“你们就折腾吧。”
“也就是如今朝堂诸公都有一大堆的政务要办。”
“否则等这报纸一出,你就等着大朝会上,朝堂众位大臣联名的弹劾,请求裁撤报社吧。”
“放心。”
“实在不行,就把常升这罪魁祸首抛出去。”
“咱不背这锅。”
听着老朱不要面皮的耍无赖,马皇后呲笑一声,白了老朱一眼道:“一个老一个小的,都没个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