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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
不是侍妾?
突如其来的提亲让谢无猗脑袋一懵。她离京好几年了,谢九娘更是从小就被送出泽阳,这位燕王是谁,怎么突然想起娶一个谢家庶出的病秧子为妃?
脑海中迅速晃过萧惟的脸,也只有他才能做出这样离谱的事。
可萧惟是襄城王,就算恢复成被贬斥之前的封号也应该是代王,难道说萧氏的兄弟们都是一个模样?
谢无猗一时想不通,忘记了答话。
谢暄见谢无猗不语,以为她不愿意。说来也是,谢家待谢九娘如何谢暄都知道,他今天找上门来也觉得羞愧难当。如果不是燕王提亲,谢家哪能想起她来呢?
不过皇命难违,谢暄只好解释道:“小妹,我知道父亲母亲之前没好好对你,我们本想先征询你的意见,但那毕竟是燕王,他可是——”
“好啊。”
醒过神来的谢无猗果断应允,她抬头微笑看着谢暄,“婚嫁之事理当由父母做主,兄长肯来告知已经是照顾,无猗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
燕王主动提亲,无论有何种朝局上的考量,都是一般人盼也盼不来的福气,更何况谢宗义夫妇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早就有数。能用一个庶女讨好当朝亲王,这笔买卖赚大发了。
谢无猗毕竟借了谢九娘的身份,不能拖累无辜的谢家是一方面,若真能做王妃,她便有更大的可能去探朝中口风,找到为父伸冤的门路。这桩各取所需的交易,傻子才会拒绝呢。
至于那位瞎了眼的燕王是谁,她可一点都不在意。
谢暄着急回京复命,待收拾停当,谢无猗便带着花飞渡和阿年随他一同出发了。
出村后,阳光照在最前面一辆马车的宝木雕花上,张扬热烈的金芒瞬间刺痛了谢无猗的双目。
谢九娘病得快死的时候没见你们对她上心,现在她马上要做王妃,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世人凉薄,大抵哪里都是这般光景吧。
比起生得尴尬死得憋屈的谢九娘,她不知道要幸运多少。
谢无猗叹息一声,扶着花飞渡的手登上了马车。
众人启程没多久就下起了雨,谢无猗担心谢暄舟车劳顿,刚准备问他要不要休息,马车壁就被敲响了。谢无猗推开车窗,见谢暄头戴竹叶雕玉冠,正持伞站在雨中,下摆的一团松绿已被雨水洇成了墨色。
“小妹,附近没有能歇脚的地方,如果你身体撑得住我们就继续赶路吧。”谢暄不敢直视谢无猗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双目,侧头低声道,“燕王……心志坚定,父亲不允许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
心志坚定?
谢无猗暗自嗤笑,直接说他装腔作势以权压人就好了,何必替这种人找托词?
“一切听从兄长安排,”谢无猗刚要放下帘子,又补充道,“兄长进来避会雨吧。”
说来谢府也真是不会办事,一边殷勤地接准王妃回府,一边又不打点好行装,丝毫不为他们的宝贝公子着想。谢暄一共就带了两辆马车来,把最宽敞最舒服的马车让给她,他便只能和同行的家丁一起挤着了。
其实谢无猗曾向决鼻村村民打听过,谢九娘生病这十几年里,谢家虽没来过人,但谢暄还是以谢家的名义悄悄送过好几次补品,故而谢无猗对他的印象还挺不错的。
对于这个根本不熟的小妹突如其来的关心,谢暄倍感惶恐,“不了,小妹舒服就行,我在后面也是一样的。”
“上来吧,暖和暖和再回去。”谢无猗掀开帘子,同时向花飞渡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查看周围的动静。
这个年纪的兄妹共乘一车固然不妥,但再拒绝就显得太生疏了,谢暄权衡之后也便依了她。
谢无猗递给谢暄一块手帕,示意他擦干脸上的雨水。谢暄接过,先认真仔细地把头冠擦净,之后才去揩脸。
看得出,他很在意那顶竹叶冠。
两人对坐,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能说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气氛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但谢暄见谢无猗不介意,慢慢地也放松许多。
又走了一阵,马车猛然停下,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陡然响起。
“求求你们救救我!”
听到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谢暄立即就要掀帘子,不料谢无猗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臂,眼中划过一丝警惕。
路上如此荒僻,这妇人是从哪来的?
“我儿子病了好几天,现在在前面的草屋里高烧不退……”妇人的哭诉隔着马车传来,“小姐,求小姐还有公子带我们一程吧,求求你们了……”
谢无猗松开谢暄,但却没有出声理会。她轻轻靠在一边,揭起侧壁帘子的一角,透过缝隙打量那个妇人。
此刻,妇人正跪在泥水里不停地磕头。她的粗布衣衫早已被雨淋透,脚上的两只草鞋也跑丢了一只。即便天色昏暗,谢无猗也能看出她脸色蜡黄,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
谢无猗放下帘子,若无其事地揉起太阳穴。见她如此冷漠,谢暄不觉恼火。
人命关天,载他们一程怎么了?
还是谢无猗久病在床,早已不屑于施舍哪怕一丁点善意?
众多念头如走马灯般转过,谢暄来不及多想,径自掀开车帘,见妇人满脸病容还在跪地磕头,心中更添酸涩。
“夫人,您上来吧。”
妇人一怔,瞪大眼睛回望谢暄,像是不相信他竟会让自己这样衣衫褴褛的老妇上车。她面色煞白,嘴唇不住地发颤。
“夫人,”谢无猗突然接口道,“前面领路吧。”
“你——”
谢暄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谢无猗明明看见妇人自己也生着病还在为儿子求医问药,竟然还要让她冒雨领路,在马车上指路不是一样的吗?
你也曾受过这样的苦难,为何对他人还淡漠至此?
况且你是巫女,大俞巫堇不是向来恩泽世人吗?
不料谢无猗却没有给谢暄反驳的机会,满脸真诚地朝他笑道:“她不领路,我们怎么去见她儿子呢?”
这下谢暄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他不好意思对谢无猗发作,只好把自己的伞递给妇人,用手帕温和地擦了擦她的脸和头发。
“夫人,如果不远,就劳烦您带个路吧。”谢暄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谢无猗,提高声音道,“我去看看令郎。”
妇人嘴唇颤抖了好几次,才红着眼睛给谢暄道谢。
谢无猗也没再说什么。车轮重新转动,谢暄并拢双腿,尽量和她拉远距离,别过头不看这边。谢无猗并不理论,只闭了眼舒舒服服地靠着,右手手指跟随雨点的节奏一下一下轻敲着左臂。
谢家这位兄长是个好人,谢无猗默默地想。
妇人把马车引到路边一间残破的茅草屋边,谢暄不理会谢无猗,大步迈下马车,跟在妇人身后。谢无猗想了想,还是抄起自己的伞,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茅草屋里,一个和妇人长得有三分相似的男孩躺在地上,旁边胡乱拢着一堆火。和他母亲一样,他的鞋上也沾了好几层不一样的泥。但许是受到她精心的照顾,他的衣服已经被火烘干。
谢暄上前,把伞放到男孩身边,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烧得滚烫。他一回头,就见谢无猗站在门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即沉下脸,让家丁和他一起把男孩扶出来。
就在谢暄和家丁的手碰到男孩的瞬间,男孩忽然双眼一睁,翻身坐起,一把按住谢暄。同时妇人袖中寒光一闪,绕到谢无猗身后,匕首转瞬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家丁被打晕,谢暄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没想到他的好意竟然被歹人利用了。顾不上自己的性命,谢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谢无猗不能出事,否则以燕王敢在泽阳横着走的荒唐性格,他不会饶过谢家。
谢暄无视男孩扣在喉咙上的三指,朝妇人大喊:“你放开她!”
“没问题啊。”妇人唇角勾起一丝讥诮,早不是刚才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低低一笑,“公子,这个小姑娘可比你警觉多了,她知道我们的条件。”
谢无猗当然一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的目的。
她身上有范可庾的口供,刺客又失了手,那幕后之人哪里会甘心放过她。
在决鼻村找不到机会,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不是正好动手吗?
“蠢啊。”谢无猗垂目看了眼妇人的匕首,冷笑道,“下次要动手就果断点,不要仗着人多就敢把我们骗离官道,你看我兄长多伤心啊。”
不过是故作镇定的把戏,妇人的手又紧了些,谢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落在我的手里,还有心思斗嘴?”
“我是在给你机会啊,屋后面埋伏的人早就被解决了,数清楚人头再动手,”谢无猗微闭双眼,信誓旦旦地道,“你刚才是不是没注意后面那辆马车上还有一位夫人?”
妇人对谢无猗的话嗤之以鼻,“跟我们走,否则就杀了那位公子!”
谢暄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不料谢无猗听到这话却大笑不止。
“夫人啊,你们是来抢东西的,我跟不跟你走你都会杀了他。”谢无猗打了个哈欠,顺势将脸颊亲昵地贴在妇人耳边,“那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妇人不觉一愣,没想到谢无猗到现在还气定神闲。她觉得被小瞧了,立刻眯起眼睛,匕首在谢无猗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红印。
“你是真不信我会杀人吗?”
谢无猗本就是诈她,妇人不理会有埋伏那句话,看来这里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觑着妇人的神情,谢无猗故作松了一口气状,笑道:“外面没人我就放心了。这样吧,咱们打个赌,你和你儿子的匕首要是能动我们一根汗毛,你要的东西我双手奉上。”
见谢无猗露出森冷的笑意,妇人猛然醒悟,抽回手掌就要撤退。
嘶——
她刚要出声,匕首就从手中摔落在枯草上。与此同时,谢暄和男孩也忽然瘫软在地,如同被点了穴一般,浑身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