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钱小川和肖桉一人扛个麻袋, 苏瓷也就没再耽搁。
李秋玲和他们打招呼往六队去了,剩下苏瓷和家里几个娃,带着钱小川和肖桉往八队去。
到家领着钱小川和肖桉进院子, 家里的其他人全都在。
叶老二、叶安国和叶安军爷仨坐在院子里聊天, 很少见的场景,三人都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 尤其叶安军,抖着腿得意得不行。
看到钱小川和肖桉来了, 三个人忙收住话, 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客人。
现在互相之间都非常熟了,钱小川都会直接叫叶安国和叶安军叫大哥二哥,他俩到叶家根本不客气, 到院子里放下麻袋, 笑着说:“连跃给寄的。”
其他人都和苏瓷一样,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苏瓷过去解麻袋, 解来麻绳拉开袋口一看,只见里面装着的全是衣服。
叶苏红最喜欢漂亮衣服了,立马就瞪圆眼咋呼了起来。
苏瓷把衣服一件件往外面掏,叶苏红就一件件接在手里,嘴里不停说:“哇,这件好看呢,哇,这件更好看呢,看起来都像是新的……”
麻袋里也不全都是女式的衣服, 也有男式的。
有中山装有制服,掏着掏着还掏出来一套男式军装,看着没穿过几回, 也都还挺新的。
看到军装,钱小川和肖桉眼睛一亮。
钱小川说连跃,“这孙子,也不知道给我和肖桉寄一套。”
苏瓷知道他们对军装有不一样的情愫,所以拎到钱小川面前说:“那你拿去穿。”
钱小川笑笑,却说不要,“哪有穿军装下地干活的?还是给大哥穿吧。”
叶安国可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也只笑着道:“我穿不习惯,你们拿去穿吧。”
钱小川“嗐”一声,“在城里的时候都穿腻了,现在也不想穿了。”
那边叶安军却不客气,接话出声说:“那给我穿吧。”
他们不想时髦,他想啊,穿着军装往理发店里一站,那多招人稀罕啊,想想就觉得有面儿!
苏瓷看叶安军想要,直接就递给他了。
翻完所有衣服后,又在第二个麻袋底下看到个大的黑提包,苏瓷蹲下身子把提包的拉链拉开,只见里面全部装着好吃的。
周围站着的人看到提包里的东西,都愣了一下。
叶苏红和叶苏芳的眼睛里,则是直接放出了精光,跟激光射线似的。
苏瓷伸手扒拉一阵,只见里面装着麦乳精、蜂蜜、糖果、巧克力,饼干、罐头……几乎把这个时代所有好吃的零食都装进来了!
叶苏红使劲吞一口口水,震惊到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多好吃的呀,而且全是乡下看都看不到的,别说吃,很多东西都是他们见也没见过的。
何月香和苏华荣本来在灶房做饭。
刚才还听他们在院子里对着衣服闹嚷,现在都不出声了,何月香便好奇出来看了一眼。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她也是目光微微一怔。
她倒没说什么,转身回了灶房,对苏华荣小声说:“寄那么多衣服就算了,还寄了一大包好吃的,有的我都没见过,那小知青人是真不错。”
苏华荣笑笑,“咱家小苏瓷交的朋友,都不错的。”
老的像县城秦老爷子那样的,小的就像连跃、钱小川和肖桉这样的。
苏瓷当然不会对着这些事情震惊加怔神,更不会馋得咽口水。
她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放着让大家吃,那绝对撑不过十分钟就能给造没了,所以她果断把拉链拉起来,拎起提包给收回了屋里。
叶苏芳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盯着她手里地提包,“四姐,不给吃吗?”
苏瓷看她一眼,“零食不当饭的,省着点吃,放我这里保管,我每天给大家分一点,谁都不准偷吃,也不准多吃。”
叶苏芳还想跟着走,也叶苏红一把薅回去了。
叶苏红拍一下叶苏芳说:“小苏瓷说的对,一口气全都给吃完,以后就没得吃了。”
叶苏芳眼巴巴“哦”一声,便没再跟了。
叶苏红很快把注意力收回那些衣服上,她抱起衣服回屋里,这就开始分配起衣服来了,按着自己的审美眼光,这件给她爸,那件给她妈,然后兄弟姐妹加大嫂,一人一件慢慢分。
等她把衣服分好,晚饭也做好了。
因为要留钱小川和肖桉在家吃晚饭,何月香还临时倒油炒了几个菜,做了份拍黄瓜,虽说都没有肉,但起码有油星。
之前大队农忙之后分的小麦,家里也没怎么吃过。
这会苏华荣果断拿了点白面出来,加上两颗鸡蛋一大把葱碎,撒点盐搅成面糊,锅底再刷一层油,做了几张鸡蛋饼。
钱小川和肖桉当然不瞎客气。
天天在知青点吃着猪食一样的粗粮,能吃一顿这样的饭,谁能开口拒绝?
晚饭做好,一家人心情大好地在饭桌边坐下来。
因为钱小川和肖桉占了地方,桌子又小,再挤也挤不下,只能有人端着碗站在桌边吃。
叶安军不讲究这个,直接拿起筷子端着碗不坐下。
叶苏梅叶苏红以及叶苏芳和他一起站着,桌子上也就坐得下了。
鸡蛋饼也就做了两人份的,苏华荣直接放到钱小川和肖桉面前,让他们吃。
看到别人都吃窝窝头以及高粱面馒头,钱小川这才开始不好意思,看向大家说:“一起吃吧。”
肖桉同样不好意思,附和着钱小川,“对啊,一起吃。”
苏瓷看着他俩笑一下,不客气地开口问:“一起吃一人能吃多少?”
钱小川和肖桉一起愣了愣。
他们用目光瞅瞅周围这么多人,再看看盘子里的鸡蛋饼,然后异口同声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两人就拿筷子伸向了鸡蛋饼,再就上一口咸咸脆脆带着蒜香的拍黄瓜。
两人吃得狼吞虎咽,吃得苏华荣一直笑,一个劲地叫他们,“多吃点。”
苏瓷没再多管他俩吃饭。
她看向叶安国问:“大哥,我听大姐二姐三姐说,你的事情上面已经给结果了是吗?”
提到这个事,全家更是高兴得不行。
叶安国喜悦不藏,笑着冲苏瓷点点头,“已经查清楚了,相关人员全部被处罚了,他们还给我补偿了工作,让我下星期一去公社的粮站报到。”
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现在再听,只是跟着高兴。
而钱小川和肖桉听到这话,立马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叶安国问:“去粮站上班?”
叶安国冲他们点点头,“对的,说是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钱小川“哇”一声,“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苏瓷看着钱小川和肖桉,想从他们脸上捕捉点什么。
但看下来,这两人明显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不必多问了。
肖桉也好奇这事,之前县里下来人调查,这件事就闹得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了。
村里但凡出点这种大事,那就是无数双眼睛盯着,都想看个新鲜热闹。
他说话不咋呼,看着叶安国问:“吴大山也被处理了?”
叶安国还是点头,看向肖桉的眼睛说:“他家从中获利较大,这些年白占了不少便宜,被罚款了,吴大山工作被撤了,他爸吴有金的大队书记,也干到头了。”
钱小川吃着蛋饼解气地说一句:“漂亮!”
叶安军看起来可比叶安国得意多了,弯腰过来夹点菜,“以后咱家也能扬眉吐气了。”
叶苏红在他旁边嘻嘻笑,“大哥有了铁饭碗,去粮站上班,比供销社的会计还好,看还有谁再说咱家人都没出息,尤其是奶奶,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总之这话题怎么说怎么解气。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家里的日子好起来,指日可待。
一顿饭在轻松高兴又热闹的氛围里过去。
吃完饭以后,大家和平时一样,都出门找热闹凑去,在打谷场边的大树下纳凉,围成一堆又一堆,说着村里村外的各家新鲜事。
叶安国和吴大山之间的事,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向阳大队。
多的是人骂吴有金,说他良心被狗吃了坑人叶家这么多年,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家遭报应了。
又有人同情叶家,同情叶安国。
说如果当初没这事,他哪里就能憋屈辛苦这么多年,日日在黄土地里汗流浃背,叶家也不至于过成人人都能欺负的存在。
不过现在叶家算是翻身了。
吴姓一族没人再敢欺负他们,吴有财家的赵秀菊和吴大彪早都老实了,现在吴有金家又被办了,叶安国更是得了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妥妥地是翻身了呀!
叶老大一家听说了叶安国的事,只是不阴不阳地笑笑。
本来要是没恼,这当然也算是他家的光荣事,可以跟着沾光,现在不一样,他们一家一点光都沾不上,甚至心里还非常不舒服。
叶老太永远记得那次她想沾叶安国那旧收音机的光,结果讨了那样的臊,被叶苏英和苏瓷一通骂,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没了老脸,直接被骂回家躺着去了。
她有记性,现在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不会舔着脸再想着沾光。
她只在诸位老太太面前冷笑,不屑地说:“儿女都是跟父母学的,老二和他媳妇不孝,养的孩子也这样,大丫头和四丫头是最孬的孬种,对我这个亲奶奶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你们且等着瞧吧,这些都会报应在老二和苏华荣身上的。首先就是安国,你们没瞧见,结完婚就分家了,根本不管一家老小的死活。就算安国发达了,那也只是带着她那媳妇发达,这就叫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二和苏华荣该的!”
说起这个事,大家倒也都知道。
因为叶安国结婚后,就和媳妇单独开锅吃饭了,平时不怎么回老房子吃饭。
一个老太太长嘶一口气,“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叶老太继续冷笑,“老二就是窝囊没用,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都管不住。要是放到老大这里,能叫安国做出这样的事才有鬼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还是读书人呢,那么多年的墨水全白喝了,忘本!且等着瞧吧,老二和苏华荣要受的罪,还在后头呢!我今时在他家受的委屈气,赶明儿,他们都尝得到!”
对于叶老太说的话,其他老太太深表赞同。
子女如果不孝顺的话,娶了媳妇忘了娘,再有出息又有什么用?
叶老太说着就开始夸叶安明,“从结婚分家这件事就看出来了,安国跟咱们安明比不了,不是一爹妈带出来的,那就不是一个品性。老大孝顺,安明自然也孝顺。攒钱买了辆自行车,推回来还不是先给他爸骑?平时发工资买了些好吃的,第一个就孝敬我这个奶奶。”
“咱们安明娶媳妇,别的先不看,首要一点就是要温良孝敬,嫁到咱们家,跟着咱们安明的日子,那就得把我们这些长辈给伺候好,这才叫好媳妇呢。你们瞧那个何月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国也不是好东西,这就叫臭味相投。”
老太太被叶老太说服了,跟着叶老太把叶安国和何月香贬一气。
贬完了叶安国和何月香两口子,也不忘说叶老二和苏华荣两口子自己活该。
他们自己对老母大哥不好,那孩子不学吗?
都是从他两口子身上原样学过去的,他们就该受这个罪!
原本是在说叶安国翻身有出息了,现在完全偏了题。
叶老太一开始心里不舒服,说到这里,心里也就彻底痛快舒服起来了。
把叶安国贬损一通后,她面色也不阴了。
其他老太太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又问她:“你家安明说对象没有?不小了,能结婚了。”
叶老太神气道:“正找媒婆物色呢,咱家安明不愁娶媳妇,咱家条件好,有自行车,安明自己又有正经工作,什么样的姑娘咱说不到?何月香那样的,送给咱家都不要,晦气!”
别的老太太接话说:“老二家那条件,十块钱都掏不出来,能娶到何月香就不错了。你家安明不愁,自然要娶个比何月香强上千倍百倍的,娶回来一起孝敬你和老大。”
叶老太笑,“那是一定的。”
说着这话仿佛就已经看到了——叶安明带着三从四德的好媳妇进了他家的门,温良恭顺样样全,把她当成祖宗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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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瓷吃完晚饭没有出门,叶安家也留在家里学习。
钱小川和肖桉要给连跃写信,问苏瓷要对连跃说什么,一起给写在信里面。
苏瓷留着他俩没让走,一起坐在堂屋的小桌子边想内容,让肖桉执笔写。
开头写的都是问他在部队怎么样的话,然后说东西都收到了,又说了说他们在乡下的事情,说大哥叶安国终于转运了,在公社粮站得了份工作。
说到叶安国的事情,苏瓷想一想,最终还是看着钱小川和肖桉问了句:“你们说我大哥这件事……是不是连跃那边帮的忙?就突然下来调查,还这么利索果断地给处理了。”
说到这个,钱小川和肖桉都愣了愣。
他们都没有多想这个事,现在被苏瓷这么一提醒,确实觉得有点蹊跷,苏瓷早就去武装部举报过,这事之前怎么没人管?
钱小川想了想,“这事对他来说,也就他爸一句话的事。要不……咱们在信里问问他?”
肖桉捏着笔看向钱小川和苏瓷,犹豫道:“部队里的来往信件,都是要审查的,问这个事的话,是不是会不太好?”
苏瓷看向肖桉,眨巴一下眼,“确实好像不太好。”
钱小川倒是不纠结,“那就以后有机会见面再问好了,反正大哥的事解决了,什么时候问都一样。”
苏瓷点点头,“那就不问了。”
于是剩下都是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没什么特别的。部队里纪律严,写信过去内容还是越简单越好,别再给连跃整出麻烦来。
叶安家一直在旁边写作业,听他们商量写信内容,没有出声。
等他们仨把信写完了,他才出声问了句:“大哥的事情,是连跃哥哥帮忙的吗?”
苏瓷、钱小川和肖桉看向他。
苏瓷回答他:“不知道呢,这么猜的来着。”
叶安家点点头,便没再多问了。
他也就是看他们讨论半天,没忍住好奇,所以问了这么一句。
这边钱小川和肖桉把写好的信叠起来装兜里,这便准备回知青点了。
走的时候忽又想起来什么,肖桉伸手到衣服口袋里,半天摸出个信封来,送到苏瓷面前。
苏瓷好奇,还以为是连跃写来的信呢。
结果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张照片,把照片拿出来一看,上面是三个少男一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着军装,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青春洋溢的笑。
苏瓷看着照片笑一下,把照片又收回到信封里。
肖桉跟她说:“之前过去拿的,我们一人一张,连跃的我们这次寄给他。”
苏瓷冲他们点点头,“我会一直收好的。”
再过两三年大家都散了,这张照片大概就是以后唯一的回忆了。
苏瓷把钱小川和肖桉送到庄子头上,又回来在堂屋里坐下来写作业。
叶安家写完作业也没出去玩,就在家里陪着苏瓷。
然后在苏瓷作业刚写完的时候,叶安国又来了。
叶安家先看到他,看向院子里问他:“大哥,你丢东西了吗?”
叶安国直接走进堂屋,在桌子边坐下,看向苏瓷说:“苏瓷,这几天我一直都想问你,老是给忘了。那个县里突然下来查当年这个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苏瓷笑一下,心想家里这么多人,果然就大哥想事情多。
然后苏瓷还没说话呢,叶安家在旁边说了句:“四姐说可能是连跃哥哥帮忙的。”
叶安国反应一下,看向叶安家:“连跃?”
苏瓷把自己的课本收起来,“只是这么猜测来着,因为没有别人能帮我们了。开学的时候我去过县里的武装部,但他们并没有想理会的意思,这时候突然下来查,我也觉得意外。”
叶安国听明白了,低下眉来点点头。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苏瓷,“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苏瓷又笑一下,轻轻吸口气,倒是轻松,“可能没什么机会了吧。”
叶安国定神看着苏瓷,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
想想也是,人家连跃是平城人,现在去部队当兵了,以后只能走两条路,一条留在部队里升级当军官,一条转业回家领个铁饭碗,根本不会再来他们这里。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基本不会再有交集。
他和苏瓷、钱小川、肖桉感情好,这两年还会写写信,等到时间一久,只怕联系都断了。
叶安国深深吸口气,只说:“万一呢?”
苏瓷便也点头,顺话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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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国和苏瓷说完这事,就回家学习去了。
天黑了点上灯,他在那学习,何月香就在他旁边安静看书。
正看得专心入神的时候,忽听到隔壁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何月香敏感地抬起目光来,看着叶安国问:“吵架了?”
叶安国倒是淡定,“管他们家呢。”
吴有金的副书记被撤了,吴大山的工作丢了,家里还被罚了一大笔钱,不吵架才怪。
以前他们家日子过得有多富裕滋润,以后就有多苦。
好日子过多了突然要过苦日子,一般没人受得了,崩溃是最合理的表现方式。
吴大山在家冲他爹吴有金喊:“你不是找人去了吗?不是有关系吗?怎么还是叫人给办了?工作没了,铁饭碗没了,还罚了那么多钱,这日子还过他妈的过!”
吴有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骂他:“你这个逆子!要不是我,你连这几年好日子都过不了,你现在反过来怪我?你但凡有点出息,我能用这下三滥的法子让你去当兵?不过了给我滚!”
吴大山咬牙撸袖子,“我他妈是不想过了,我现在就去砍死狗日的叶安国,我拖着他一起下地狱!把我拖下来他去公社粮站上班,没这么容易的事!”
吴母看他真要去灶房拿刀,吓得过去一把抱住他胳膊。
她慌得大声喊:“你要死你要死!你要是真去杀了叶安国,咱家这日子可就真别过了!”
他媳妇也慌了,过来抱住他另一边胳膊,也说:“大山你别冲动啊!”
吴大山被抱着动不了,哼哼喘气道:“都别拦着我,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以后在大队连头都抬不起来,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我必须跟叶安国同归于尽!”
吴有金实在气得不行了。
他脱下鞋子上去就往吴大山头上招呼,一边猛抽一边骂:“狗日的我先打死你!你死了家里就安生了!我吴有金养了你这么个废物,也是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吴大山被他妈和媳妇抱着,瞬间被吴有金抽得眼冒金星。
等吴母再过来拦着吴有金抱住他,他的头脸已经被吴有金给抽红了。
吴大山被抽得没了火气,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吴有金气得呼吸极重,用鞋指着他,“你去,你现在就去砍死叶安国,回来把我们一家全都给砍了,去啊!!”
吴大山可没有吴大彪那血性。
他被吴有金这么强势一压,头脸被鞋底抽得生疼,很快就软下脾气来了。
他憋着气咬咬牙,没再嚷嚷着要去砍了叶安国,一手甩开他媳妇,到墙根坐着去了。
心里的憋屈气一点点往上漫,这么大的人了,竟一会委屈得掉眼泪了。
吴有金不想看他这个晦气模样,把鞋扔地上穿上,转身便进屋去了。
吴母和吴大山媳妇站院子里跟着吴大山掉眼泪,然后被吓傻的几个娃娃又反应过来,顿时哇哇乱哭,一家子不一会就哭成了一团。
何月香坐在灯下竖着耳朵,把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她后背发凉,看着叶安国问:“吴大山不会真发疯,半夜拿着菜刀跑咱家来……”
叶安国觉得吴大山干不出这事,但也不是完全放心。
晚上睡觉之前,他把房子的木板门关起来上栓,为了稳妥,又用小桌子板凳,以及樟木箱子各种重的东西,把门给抵住。
就这样,夜里睡得也不踏实。
何月香尤其担心,睡一会就会醒过来,仔细听着外面没有动静,才会继续睡。
这样熬了几天,吴家没有什么出格举动,何月香才稍微放心。
当然她和叶安国没把这种担心传递给苏华荣他们,都小两口自己默默承受下来了。
到了周一,叶安国早起去公社粮站报到上班。
他让何月香别一个人去上工了,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让她去后庄找苏华荣,跟苏华荣那些不上工的妇人在一起。
何月香听了他的话,在他走后就去了后庄老房子。
刚走到院子门口,刚巧碰上叶安军出门,只见他穿着一身军装,精神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哪看媳妇去呢。
碰到何月香,叶安军还显摆地问了句:“大嫂,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何月香笑一笑,真诚道:“挺括好看,时髦得很。”
叶安军越发得意,还给何月香敬了个礼,然后便跑着走了。
一路跑到谢庄大队的理发店,开始他的学徒日常。
他师傅老谢看到他穿一身,“哟呵”一声说:“哪弄的这一身?”
叶安军笑一下,“部队里的朋友送的,时髦吧?”
老谢眼馋,上来摸摸他的军装。
一把年纪了还想赶时髦,对叶安军说:“你脱下来,让我穿一下看看。”
叶安军有点不想脱,但看是他师傅,犹豫一下也就脱了。
老谢穿起来站在镜子前,那可是照了好一阵子,笑着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穿也挺精神。”
虽说他喜欢,但也没有多穿。
过了把瘾就脱给叶安军了,然后和他说话:“还有一个月你就出师了,你手艺可以的,回去和你们书记好好商量,在你们大队开间理发店,应该不成问题。”
叶安军站在镜子前扣军装扣子,“等我出师我就去申请,我早都看好了,就要向阳小学边上那块地,我盖上一间屋子,再置办一面镜子一把转椅,立马齐活开业。”
老谢说:“镜子转椅也要不少钱嘞,你尽量让大队帮忙置办。”
叶安军扣好扣子看向他,“没事我找赵书记聊聊去。”
这话说完有人来剃头,叶安军很是勤快,立马带人去洗头。
洗完头让人在转椅上坐下来,给人围上白布,笑着问:“要我师傅剃,还是要我剃?”
那老头从镜子里看看叶安军的穿着,“你这身军装不错,你剃吧。”
叶安军精神得很,拿起剃刀梳子准备干活,笑着说:“这辈子是当不了兵了,穿着过过瘾。”
大概今天叶安军穿了军装来,理发店上门的客人比平时多一点。
好些人在转椅上坐下来,就盯着他的军装看,围绕着当兵的话题扯上几句闲话。
一开始吸引的都是些男人,后来店门外居然来了姑娘。
一个个地你推我我推你,过来偷看叶安军,那模样好像看什么自己喜欢的少年郎一样。
其实就是觉得新鲜。
之前叶安军都是穿的打补丁的衣服,乍一穿军装,跟换了个人似的,所以就格外吸引人。
当然姑娘们只是在外头看一眼,没有进来的。
她们又不剃头,特意过来看男人已经很害羞了,怎么可能进来呢?
不过到下午的时候,竟然真有个姑娘自己进来了。
老谢都意外了那么一下,愣半天问那姑娘,“丫头你这是要剪头发?”
那姑娘往叶安军扫上一眼,问老谢:“剪一次头多少钱啊?”
老谢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要剪,简单回答道:“二毛五。”
那姑娘犹豫一会,“能让他剪吗?”
老谢“噗嗤”一下笑出来,转头就对叶安军说:“带人洗头去吧。”
叶安军走过来看那姑娘一眼,出声跟她确认:“真要剪?你打算怎么剪?”
姑娘抬手捏住自己的辫子,“剪短好了,要L胡兰的那种发型。”
叶安军看她头发留得长,再次确认:“确定啊?剪了可接不回来,你别到时候后悔。”
姑娘有些羞恼的样子,“我就是要剪短啊,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呀?”
叶安军笑了,“算我狗咬吕洞宾好吧。”
说着去脸盆架子那往盆里兑热水,兑好了叫姑娘过去,让她解了头绳散开辫子,帮她洗头。
温水慢慢渗进发丝里,感受到穿过头发的手,那姑娘藏在头发下的脸,慢慢便红透了。
叶安军愣头青一样,帮姑娘洗完头擦干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她一眼还说:“哟,您这么热呢,脸都热得红成这样了?”
老谢坐在旁边嘴角抿笑清嗓子——这小子没救了。
姑娘也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叶安军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看着她说:“您怎么还骂人呢?”
姑娘深深吸口气,“再废话我不剪了。”
叶安军可不想丢生意,忙就闭嘴拿起了梳子和剪刀。
之后他一句话都没再说,认认真真地捏着梳子和剪刀,把姑娘的长发剪短到耳垂以下,下沿修得整整齐齐,再认真地剪一些刘海出来。
剪完了他解了围布,这才又说话,只道:“别说你还真适合短发,比扎辫子漂亮。”
姑娘听他说这话好像没有什么不满意,嘴角弯着笑,起身从兜里掏出二毛五,送到他手里,又跟他说了句:“我叫谢美娥,五队的,记住了吗?”
叶安军不知道她说这个干什么,他注意力在钱上,收了钱笑道:“行,您慢走,下次有需要再来,我还会剪五号头呢,看着和L胡兰头差不多,但其实还是有些差别的。”
谢美娥看着他抿住气,又咬咬牙,然后扭头便走了。
等谢美娥顶着短发一走,老谢瞬间就笑崩了。
叶安军不知道他怎么个意思,回头看他,“笑什么呢?我剪得不好?”
老谢给他竖个大拇指:“好好好,比我剪得好。”
叶安军得意,“我这两年学徒可不是玩的。”
老谢使劲点点头,忍着笑,“是是是,我无比为你感到骄傲。”
叶安军立马胸脯一挺,穿着军装身姿笔直,“必须骄傲!”
老谢一个没忍住,又哈哈哈笑崩了。
叶安军无语地看着他,慢慢眯起眼睛——这老谢今天被人戳痒痒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