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宛宁原本不想带画屏来的。毕竟他们需要先救出那些孩子,然后再把那些孩子送去积善堂在城外的庄子。
这件事需要做的隐秘,自然是人越少越好。
赵宛宁自然是信任画屏的,只是,她不想让画屏卷入这件事情当中。毕竟涉及青州水灾,那钟叔背后之人也不知道究竟官拜几品。这件事情水很深,赵宛宁也不能保证若是出事之后她能够保全画屏。
可画屏却坚持要跟着她一起:“郡主,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可你一个弱女子,深夜单独去城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该如何是好?”
“裴越让他的手下裴衷陪着我,还有追风暗中相护,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赵宛宁拉着画屏的手:“这件事情牵涉甚广。若是哪一天事情败露,被那背后之人打击报复,我不一定能保住你。”
“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自己。”
画屏摇摇头道:“郡主,我不怕的。我也曾是被你从外面捡回来的小乞丐,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又怎么会怕这么一点小事。”
“我当初救下你,也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一起冒险的。”赵宛宁语气坚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好歹还有郡主身份,无论如何也能保住自己。可你怎么办?”
“我意已决,若是郡主不愿意让画屏与您同行,那我便在您离开之后偷偷跟着您。”画品目光坚毅:“您知道的,这长公主府困不住我的。”
赵宛宁抬眼便撞上画屏坚定的目光,她自然知道画屏的本事。若是画屏真的想要做什么,她也拦不住。
画屏见赵宛宁的表情有些松动,便立刻趁热打铁道:“郡主,您这次要接应的是三十多个流离失所、惨遭虐待的小乞丐。您常说仓廪足而知礼节。您不知道饿肚子的感受,饿肚子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是您想象不到的。可我知道,我当过乞丐,我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艰辛,为了活着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您凭什么认为这些经历经苦难的孩子们,每一个都能坚守本心,保持善良?若是他们其中有一个两个,生了歪心思,您要如何处理?”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萋萋那样单纯善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阿桃那样知书达理。”
赵婉宁被画屏的话提醒了,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赵宛宁只是想救那些孩子,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孩子每一个都如萋萋那样乖巧懂事,可苦难确实会改变一个人,尤其是这些孤苦伶仃无人教导的孩子。
三十多个孩子,那不是赵宛宁一个人就能应对的。
画屏继续循循善诱道:“您一定不想让裴大人知道积善堂背后之人是谁吧?既然如此,那您必定不会让裴大人一路护送您去庄子上。郡主,您需要帮手。而我就是那个最佳帮手。”
赵宛宁抬头看了一眼画屏,见她态度坚决,说出来的话也有理有据,便软了态度:“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决,那你今晚便跟我一起行动。只是还需瞒着银烛,不能把她牵连进来。”
画屏露出一个笑容来:“郡主,您放心。我已经跟银烛换了值,今晚我来替她守夜。待他熟睡之后,我们便偷偷溜出去。”
“你呀。”赵宛宁用手指点了点画屏的眉心:“你是不是早就做好打算了,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是啊,郡主。”画屏笑着道:“不瞒您说,我是真的做好打算,若是您不让我跟着一起去,我便偷偷溜出去跟着您。”
子时,京郊小树林。
四周一片漆黑,三辆马车停在小树林中,为了掩人耳目,连灯笼都灭了。
赵宛宁和画屏坐在马车当中,裴衷抱剑守在马车前方。
马车外北风萧瑟。
这小树林的树叶全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北风呼啸而过,只余树枝簌簌。
赵宛宁手里拿着汤婆子。天太冷了,那汤婆子早已失去温度。
画屏拎起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赵宛宁:“郡主,您抱着这个暖暖手吧。”
赵宛宁放下手中没了温度的汤婆子,摇摇头道:“茶还是留给裴大人他们吧。也不知道他们行动如何,顺不顺利,有没有将那群孩子带出来。”
“裴大人聪慧过人,定能够顺利救出那些孩子们。郡主您不必担忧了。”画屏安慰道,见赵宛宁的披风没系好,她手脚利落地帮赵宛宁整理好衣裳。
赵宛宁等得有些心急,也不知道那钟叔的手下究竟会不会上钩。听阿桃说,那几个手下中也有武功高强之人。若是裴越所为被他们发现,恐怕会有危险。
这么想着,赵宛宁端起小几上的那杯热茶就要起身。
“郡主,你要做什么?”画屏有些疑惑:“马车外天寒地冻的,您就不要出去了,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不行,我有点心慌。”赵宛宁抬手掀开马车屏风:“我下去看看。”
画屏见拦不住赵宛宁便跟着她一起下车。
守在马车前的裴衷一见赵宛宁便问道:“郡主,您怎么下马车来了?这里风大,您还是上去等着吧。”
“天寒地冻的,你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赵宛宁说着将手中的那杯热茶递给裴衷,然后继续道:“我有点担心裴孩子们,在马车上坐不住,便想下来走走,顺便等他们。”
裴越之前叮嘱过他,要他护好赵宛宁。裴越不敢怠慢。只是赵宛宁毕竟是郡主,是主子。裴衷也阻拦不了她,便只好站在赵宛宁身侧,帮赵宛宁挡些风。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赵宛宁在马车前来回走着,想要缓解一下焦急的心情。
“郡主,要不您还是回车上等吧。”画屏耐心劝道,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身娇体贵的赵宛宁在这样的寒风当中冻得瑟瑟发抖。
赵宛宁虽然披着狐皮大毡却仍然抵不过这冬日的寒风。她时不时地将双手凑在眼前,往手中哈气,希望可以给冰冷的手指带来一些温暖。
“没关系,再等等吧。”赵宛宁的声音因寒冷而带着几分颤抖,但她却很坚持。
画屏还想再劝,却被赵宛宁打断:“好像下雪了。”
赵宛宁伸出手掌,似乎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随后融化。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夜为下弦月,月色朦胧,银色的月光淡淡的洒下来。
赵宛宁十分惊喜地抬着手,看着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在她的掌心里。
“主子来了。”裴衷突然出声道。
赵宛宁有些欣喜地问道:“真的吗?你确定?”
“回郡主,我确定。”裴衷见赵宛宁目光疑惑,随即解释道:“我与弟弟裴义有约定,以鸟叫声为信,刚刚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我刚刚听到鸟声,还以为真的有鸟呢。”赵宛宁恍然大悟。她思索片刻,然后问道:“你既然能听到裴义的鸟叫声,那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吗?”
“回郡主。能知道大概到了哪个方位。”
“那太好了。”赵宛宁欣喜道:“裴衷,我们带着马车前去接应他们吧。”
赵宛宁说着便吩咐车夫准备启程。
裴越却有些犹豫道:“郡主,主子让我们在此等候。”
“我知道。但他们带着三十多个孩子在这黑暗之中赶路,总归是不方便的,我们前去接应他们,也能更快更安全一些。”
双方终于见面。
一见到那些孩子,画屏便赶紧张罗他们上了马车。
裴越在最后方断后。
待他走近后,赵宛宁才发现裴越一身黑衣似乎染了血。他走近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主子,你受伤了?”裴衷上前一步,想要查看裴越的伤势,却被裴义一把拉过去。
裴衷面露疑惑,裴义却抬了抬下巴,示意裴衷看向前方。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伤了?”闻到血腥味后的赵宛宁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焦急,她上前两步,又赶紧停住。
裴越撑了一路,总算平安地将那群孩子护送到赵宛宁面前,他的身子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赵宛宁赶赶紧扶住裴越,她的手刚一触碰到裴越的胳膊,便摸到一手的湿润,随之而来的是裴越口中的痛苦的呻吟。
赵宛宁忍不住将手凑到自己眼前,借着昏暗的月光和灯笼,她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
那是裴越的血。
赵宛宁有些着急:“裴越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呀?”
“我没事。”裴越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钟叔的手下还是有两把刷子。有一武功高强的手下十分警惕,没有喝下那杯掺了蒙汗药的酒。我们的人跟他打了起来,我便也受伤了。”裴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他还是露出一个微笑,想让赵宛宁放心。
“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干嘛还要出面?大理寺就没有人了吗?”赵宛宁的话中带了一丝抱怨,声音也有些尖锐。
裴越知道赵宛宁是早关心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这种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赵宛宁便是上一世的赵宛宁。
赵宛宁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觉得裴越十分古怪。明明受了伤痛的要死,还笑得那么灿烂。
赵宛宁拿出自己的帕子,想要给裴越止血。却被裴越拒绝了:“我看这些孩子已经上了马车,你也赶紧上去吧,外面风大。你别着凉了。”
赵宛宁秀眉紧蹙道:“你还有心思管我呢?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我看你明日要如何去大理寺。”
裴越虽然被赵宛宁骂了,但他却十分高兴,嘴角一直上扬,压都压不下来。
裴衷适时地送上一瓶金创药,赵宛宁便拉着裴越上了最前面的马车。马车里是几个小丫头,见她们的救命恩人和一个漂亮姐姐上了马车,便赶紧起身给他们让出位置。
赵宛宁借着烛火给裴越的胳膊上了金创药,然后又用手帕包扎了一下。
马车外的裴衷十分困惑:“咱家主子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人吧?他明明……”
裴义笑得贱兮兮的:“嗨,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主子这是在卖惨,扮猪吃老虎呢。”
裴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