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留的地址不太好找,那个两进小院隐藏在青州府衙附近的一片民居中。
赵宛宁本就是第一次来青州,对着青州城还不熟,她带着银烛在那小巷子中绕来绕去,问了好几个路人,这才找到那个小院。
小院从外面看起来与周围的民居没有什么不同,简单低矮的大门,门檐上还长了草,这个季节那草依然枯黄,低垂着脑袋。
银烛很难相信裴大人如此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居然会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赵宛宁却能理解,上一世裴越就是这样,为了查案,经常外出,别说这种民居,就连破旧的寺庙他都能住下。
银烛上前敲门。
笃笃。
屋内似乎传来了一个男声。
等在门外的赵宛宁又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裳首饰,随即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过奇怪,好似很在意自己的外貌,尤其是裴越眼中的她。
赵宛宁有些自暴自弃地耷拉着脑袋,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道是何处不妥。
吱呀一声,门开了。
赵宛宁满含期待地看过去,却只看到裴衷。
她有些失望道:“怎么是你?裴越呢?”
裴衷是见过赵宛宁的,也知道她的身份,而且,通过上次他们解救被拐的孩子交给赵宛宁那日所发生的事,加上裴义的或多或少的调侃,他也猜到了自家大人对这位清河郡主不同寻常。
裴衷虽然不知道为何清河郡主会找到这里,但他一见到赵宛宁,便赶紧打开大门将赵宛宁和银烛迎了进去。
赵宛宁抬腿便走了进去,心底给裴越又记了一笔。
这个宅院着实有些狭小,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
然后就是一排房屋,大概有三间房。
裴衷带着赵宛宁进了最中间的房间,原来这是间正屋。
说是正屋,其实就在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并四把椅子,也不分什么位置,直接围着桌子。
裴衷拉开一把椅子,仔细用衣袖将椅子擦了擦,有些窘迫道:“郡主,您请坐。”
赵宛宁环顾四周,然后坐了下来。一坐下来,那椅子便发出几声怪叫。
赵宛宁抬头看向裴衷,满脸疑惑。
裴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郡主勿怪,这椅子用得久了确实有些松动。”
赵宛宁了然地耸耸肩,看来裴越这暗中查案还真是艰苦。
“裴越呢?”赵宛宁又问了一遍。
裴衷赶紧道:“公子他今日一早便出去了,说是突然寻得一丝线索。”
“哦。”原来不在呀。赵宛宁神情有些落寞。
她今日出门就是为了来寻裴越的,可裴越不在,出去查案,她也不好说什么,便随意问道:“李大人和陆淳年呢?”
“回禀郡主,李大人去了承县,陆大人出去找小陆大人了。”裴衷知道他们此行是暗中行事,也不好跟赵宛宁说得太清楚。
“哦。”赵宛宁只是随口一说,也并非是真的想知道,对于裴衷的回答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没了心思。
裴衷见赵宛宁不说话了,便赶紧去烧了热水给赵宛宁泡茶。
这民居并未修建地龙,屋内也冷,只能靠在火盆生炭火来取暖。
赵宛宁一进门,裴衷便准备好火盆,放在她面前,生怕这位郡主、公子的心上人受了冻。
赵宛宁以手支颐,无聊地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赵宛宁坐累了,便准备起身离开。
裴衷心想着要帮裴越留下赵宛宁,可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也不知裴越何时回来。
见赵宛宁起身,他只好跟在后面,暗自祈祷裴越赶紧回来。
赵宛宁走到院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猫叫。那声音十分纤弱细微,若不是赵宛宁走得极慢,恐怕也听不到。
“我好像听见了小猫的叫声。”赵宛宁开口问道。“你们听到了吗?”
裴衷想起自家公子从那破庙的佛像怀中救出来的两只小猫,立刻计上心头,他点点头道:“我家公子来青州时,曾在一破庙中救下两只小猫,因担心风寒露重,那小猫不能存活,便一路带到青州城。”
“郡主,您要看看吗?”裴衷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宛宁自长公主和镇北侯和离后便觉得十分孤单,偶然捡了一只小白猫,喜欢得不得了。可后来被长公主发现了,长公主派人将那猫丢掉了。
这件事一直是赵宛宁心中的遗憾。
丢猫的时候也是一个冬日,也不知那可怜的小家伙能不能熬过这漫漫寒冬。
赵宛宁也跟长公主争取过,抗争过,她闹着要绝食,想以此逼长公主就犯,可长公主却什么都不管,直接去了京郊别院的温泉山庄,留她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姑娘在府中。
后来还是乳娘看不下去了,偷偷带着邀月苑的侍女们找到了那只白猫。那白猫在外流浪了几日,浑身的毛发都变得脏兮兮的,散发着恶臭,后腿还有受伤的痕迹。
乳娘给那白猫洗了澡,上了药,然后送回自家养着。
待那猫恢复一些,才带着恢复饮食的赵宛宁去看了一眼。
赵宛宁看着那变得不复从前活泼好动的小白猫,终究是绝了继续养猫的念头。她那时太小了,连自己都护不住,要如何为另外一条小生命负责呢?
赵宛宁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回忆中抽身。
“去看看。”赵宛宁道。
裴越应了一声便带着赵宛宁去了裴越的屋子。
那屋子很小,布置的也很简单,站在门口便可以看见最里面的架子床。
赵宛宁一进门,便看见有一只黄色的小猫从那床上的被子里钻出来,那猫看起来很亲人,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赵宛宁,看到有人过来也不闪躲。
不等赵宛宁走到床边,又有一只小白猫从被子里探出头,赵宛宁一下子就想到幼时的那只小白猫。
待它整个身子完全钻出来之后,赵宛宁才发现,那只猫并非是白猫,它小小的身子大部分是白色的皮毛,却不均匀地分布着深深浅浅的黄色。
一旁的裴衷见赵宛宁面露喜色,便道:“那只稍大点的,只露出脑袋的小猫叫金银,公子说它全身覆盖着黄色的皮毛,只有肚皮那里是白色的,状似金被银床。”
“稍小的这只状似绣虎,就叫阿虎。”
赵宛宁微微颔首,她在床前蹲了下来,那两只小猫仿佛知道她并不会伤害自己,见她靠近也未曾害怕,依然乖乖地站在那里。
裴衷看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平日里裴越出门许久,都是他喂猫的,可他一旦想要靠近,那两只小猫便会迅速逃窜,躲起来。等他走了,关上房门后,那两只小猫才会探头探脑地出来进食。
可今日,这两只小猫见到赵宛宁却躲都不躲。
裴衷不知道的是,裴越的枕下放着一方手帕,两只小猫和裴越都是闻着那手帕上的味道入睡。
赵宛宁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阿虎。她的手掌还未触到阿虎,阿虎便直接扭着身子靠近赵宛宁,主动将毛绒绒的小脑袋送进她的掌心,还蹭了蹭。
那只叫金银的小猫见状,也不甘示弱,它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走到赵宛宁身边,凭借身体优势,直接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赵宛宁的脸颊。
赵宛宁看着这两只主动来蹭她的小猫心都要化了,愉快地跟两只小猫互动起来。
“阿嚏——”赵宛宁鼻子一痒,突然打了个喷嚏。
银烛紧张地向前,小心道:“郡主,这里没有地龙,太冷了,您别生病了。”
赵宛宁无所谓地摇摇头,道:“不碍事——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
银烛这下不淡定了,她认真道:“郡主,您今日出来许久了,这裴大人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不如咱们先回府衙?待裴大人回来之后让他去府衙?”
裴衷见状,也赶紧上前劝道:“郡主,银烛姑娘说得对。您放心,待公子回来,我便告诉他您来过,让他立刻去府衙见您。”
两人都这样说了,赵宛宁也不好再坚持。
她低头亲了亲窝在她怀中的金银和阿虎,然后又给它们盖上被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裴衷一直将赵宛宁送出门外,他牢记裴越的叮嘱,道:“郡主,我送您回府衙吧。”
赵宛宁却拒绝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你在京城时常跟在裴越身后,府衙人多眼杂,若是被人看见了,怕是会暴露裴越的行踪。”
“可是——”
“我出门带着暗卫。”赵宛宁道。
裴衷这才放心,他站在门口,目送着赵宛宁消失在街角后,才转身进门。
杨子贤那日在街上着急回府,便没有心思去追赵宛宁,但他心中却一直对这位貌美女子念念不忘,心里盘算着待这段时间风头过了,便去寻那女子。
看那女子的打扮,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若是她得趣,便娶回家当个姨太太,若是不得趣,那便直接抢回家去金屋藏娇。
反正在这青州府,他杨家一家独大。
今日,杨子贤乘马车去府衙找钦差大臣。
父亲告诉他要低调,他便特意换了一辆简朴的马车,连衣裳都换成了普通锦缎,头上的金镶玉冠也摘了下来,只插了一只玉簪。
可惜来得不凑巧,那吴大人出门去了,说是去给百姓修房子。
杨子贤原本打算去府衙中等候吴大人回来,却被那衙役赶出来了,说是不方便。
杨子贤哪里受过此等委屈,便直接带着一箱子黄金打道回府。
一阵寒风吹过车帘,杨子贤烦躁地去关车门,却瞥见雪地里那一抹鹅黄。